【 五 】

第二天，两人在酒店。和煦的晨光融散进屋内，将冬日里的空气都染上了甜甜糯糯的气息。

“说来，勇音，有一件事情。”卯之花沉吟片刻之后开口，语气轻缓，但其中带着的一丝丝严肃被勇音敏感地察觉。

“嗯…？”勇音听完，疑惑地侧过头看着对方，她止住了泡茶的动作，“怎么了？烈…”

“有关你之前执行的任务。”卯之花再次垂眼，低头看了一下经过了加密的ipad上显示的文件。

“什么任务…？”勇音发现对方似乎真的要说重要的事，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疑惑地看着对方。

“勇音还记得之前我们一同住在别墅那时吗？”卯之花仔细考虑具体的事情。

有一些线索被意外地连到了一起，然而那实在太过巧合，她不敢肯定。但如果推断正确，她是唯一把握到了这个关键的人。

连虎彻勇音恐怕都不知道，她亲手造就了什么，为之后的局势埋下了怎样的隐患。

卯之花目光深邃，她在心底调整措辞，思索要如何询问出口。她必须小心行事，因为这件事如果是真的，局势在未来某天恐怕瞬间便会被改变。

然而，在什么不确定的情况下，她又不能将一切事情都告诉虎彻勇音。毕竟，这是太过严肃并且沉重的事实了，她需要仔细想想对策。但在此之前，那个性子温软的人不该承受这些。

或者说，她不希望那个性子温软的人承受这些，尽管这是那个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亲手犯下的错误。

“…当然记得。”尽管有些压抑黑暗，但那些日子在她们心里都占着相当大的比重。勇音顿了一下之后点点头，她相信卯之花也是记得的吧，那些日子。

“想问勇音一件有关那个时期的事情。”卯之花终于想好了说法，她如随口提问般轻声道出问题，“当然，这只是我刚好想到，并没什么特殊的意义。勇音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她抬眼，看到那个人已经完全停下了动作露出严肃认真的表情听她说话之后轻笑道。

“唔…是…”勇音听完之后开始脸红，于是她又低头开始泡茶。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要提起那段日子下意识觉得有点别扭，有点紧张。

“之前有一次，勇音说妹妹生病…实际上，清音那次根本没有事情，勇音是去执行任务吧。”

虎彻清音，在之后的相处里卯之花发现是确有其人的，只是不像之前勇音说的那样是普通学生。和对方一样，虎彻清音也是圈子里的人，不过虽然同为圈子里的人，所负责的事情倒是差异很大，虎彻清音并不是杀手，是类似情报技术员的人。不属于任何一个组织，靠调查事件牟利，因为事件都较为敏感所以情报员的个人信息属于绝对的机密，基本不会露脸，毕竟是和杀手组织打交道，无论如何都要留一后手防止真的被灭口。这种人圈内公认比较稳妥的只有几位，虎彻清音就是其中之一。

虎彻勇音的情报一般都是从那里来，毕竟是亲生妹妹，较之其他人要稳妥上不知多少倍。

卯之花柔柔的话音落下，勇音顿了一下，她在躲避什么似的小心地移开目光。

“…是，是那样。”勇音喃喃开口，显然她为过去欺骗对方的事情感到愧疚，于是在确认之后她又小声道歉，“对不起，烈……我那时……”

“我明白。”卯之花听到对方有些纠结的语气之后，她扬起那双漂亮的眼，里面写的满满都是包容与宽广，对于过去，在某种程度来说她并没有虎彻勇音放得下，但那是针对她自己的部分。对于虎彻勇音偶有的一些必须的谎言，她完全理解，“勇音不必担心，我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我理解你那时做的。”她温柔地开口，“杀手的身份透露给普通人是具有相当危险性的，勇音那时也是想保护我吧。”

“…但还是对不起。”勇音深吸一口气，她过去做错了许多事，但在她看来最错的一点便是太不坦诚，自以为是地把一切推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让卯之花那样为难。哪怕她最后早一些开口，早一些道出身份，一切都不会如此。

“勇音做的一切在当时看来都是正确的，所以不要道歉了。如果真的要道歉的话，是我该请求勇音的原谅。”卯之花轻声叹气之后将话题转回，“我提起这件事也不是想让勇音记起不好的事情。”

“烈是？”勇音听完还想说些什么，但片刻后她默默地收了声，过去的事情如果真要道清，怕是一天一夜也无法言尽。

“勇音还记得那次任务的内容么？”视线轻扬至那清澈眸间，卯之花似是随意一问，好像仅仅是出于好奇心问起这件事。

“记得…”勇音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问，但是她坦诚地先回答了出来，“是位警官，我记得那次行动…”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那次行动…烈也是知道的吧。因为那位警官的地位太高，当时还造成了很大的轰动。”

“是，我记得…我只是和勇音确认一下。”那件事情正是她的组织决定向虎彻勇音出手的契机，她怎能不记得。卯之花微微垂眼，她继续说下去，“勇音记得那位警官是什么人吗？具体的样子。”

“中年，虽然看起来有点老但身体很好，很强势很有能力的一个人，做事应该很果断，一板一眼吧。”勇音认真地回忆着之前的事情，“如果我没记错是叫…嗯…”虽然那个人的容貌不知为何很清晰地印在脑海里，但名字一时竟记不起来了，勇音被憋在那里。

“和田直树，是他吧？”卯之花看了一眼界面上的信息，她轻声道出那个名字。安静地等待对方的答复。她在心底默默地希望，这一切是搞错了，是太多想才会如此，毕竟这太过巧合。

“啊，是的……”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勇音就回想起来，她点头看向卯之花，“对，就是这个名字。”之后她又露出疑惑的表情，“怎么了？烈？”

“没事，只是随意问问。刚好看到有关他的信息。”卯之花将已经想好的说辞道出，无论结果如何她要深入调查一番，真的确认之后如果要说，再和虎彻勇音商量对策，“这个人很厉害呢。”

“嗯…”勇音显然没有想那么多，她默默点头，“那个人的身手很好，很厉害。一看就是从基层提上来的人。”

“说来，勇音当初是因为什么原因去杀那个人？应该不是有人要求吧。”卯之花点点头之后，她随口问道——当然，随口是表面看来。

“不会有人出钱杀那种人的，也没人会接。”勇音深吸一口气之后坦诚的回答，“杀那种人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

“那是怎么回事？”卯之花微微蹙眉。

“我和烈说过吧，有关我们组织创立者的事情。”勇音想了一下怎么说比较好，她认真地看向卯之花，“那时我说我在任务里偶然看见……其实就是那个任务。按我推测，和田直树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然后顺着查到了具体的信息。他们两个在平时肯定见过面，毕竟圈子就那么大。”

“原来如此。那么，和田直树是从过去开始就在追查勇音组织的事情吗？”卯之花将事情连起之后发现一切巧合得令人心惊。

“应该是吧。”勇音想了一下之后点头，和田直树如果不是用了相当的时间和精力追查组织，也不会深入到这种程度，更不会…让组织的头目暴露出慌乱的那面，几乎是不顾一切地试图消除证据。

“我明白了。”卯之花点头，她将视线投回界面，“多谢勇音。”

“……烈怎么突然查起这些？”勇音表示不用介意之后忍不住问道。

“刚好看到有关的信息，就想起来这件事。”卯之花轻声说，“随口问问。”

“唔……这样啊。”勇音没有多想，她将泡好的茶递给对方，“给，烈。”

“谢谢勇音。”卯之花微微起身接过对方小心递过来的冒着氤氲热气的茶杯，她拿起喝了一口，丝丝的暖香从口中轻晕开来。

这个人果然是心细，得知自己爱喝茶之后本不喜茶的人竟仔细地研究了冲茶的方法，到如今竟能做到拿到她手中时每杯都是八分烫，伴着恰到好处的香气。

茶杯轻轻被放至桌上，轻微但清脆的声响散去之后，卯之花将视线移回界面。

她得到了一些消息。

比如，千雪美枫这个名字并不是真名。刚刚她常年合作的关系很好的朋友告诉她，千雪美枫这个身份很可能是经过了包装的。

单单那样倒也是常见之事，毕竟身在一线的警察如果是用真实身份一来许多事上不方便，二来底细一查便知，也太过危险。

令她心惊的是，千雪美枫的原名。

姓和田。

当那人提到这个姓，她瞬间便想起那个人，当年被“I”…也就是虎彻勇音杀掉的那个警官，和田直树。

紧接着一些过去无法理解的事情也都浮至脑海。比如，从千雪美枫的言语里可以得知，针对组织建立的特设小组在之前有人管理但之后似乎濒临解散，之后自然而然地由她接手在原来的基础上重组换血。之前小组的人员留下的，多半是些重要的资料信息。千雪美枫从来没有提过她是如何得知这个小组的存在，又是如何得到那些机密的资料。

千雪美枫对组织似乎有着超乎常人的执着，然而当她们问起，那个人却只是一笑而过。

“有不得不解决的事情。”仿佛想起不堪回首的过去般，千雪美枫总是微微垂眼，这样轻声含糊地回答。

如果假设和田直树是千雪美枫的父亲，这一切似乎都能说通了。

然而……

卯之花抬眼，她打量了沙发另一侧默默坐着查看新闻的人的侧脸，样貌英气气质温润。

然而，千雪美枫知不知道，和田直树是由虎彻勇音杀掉这件事？

虽然在当时造成了很大轰动，但杀手的工作终究还是机密。很多人都在猜测是何人下手，真正知晓内情的怕是一只手也数的过来。毕竟虎彻勇音所在组织排行二位，对杀手信息的保密程度非同小可，若不是因巧合刚好得到些信息加上猜测，恐怕连自己都不会知晓那次事件是由“I”犯下。

说句题外话，对“I”关注度最高的恐怕就是卯之花所在的组织了，手里的资料必定比警方掌握的还多得多。

卯之花回想起千雪美枫的一举一动。

所以，那个人找她们合作是出于什么心态？那个人会知道虎彻勇音是“I”这点吗？毕竟，警方永远不可能知道杀手界内部的信息。就连她们当下叛变，也没有透露太多有关过去的事情。有的东西即便脱离了圈子也必须遵守，否则一旦真的事发那种后果绝非常人能够承受。

卯之花突然很庆幸一点。虎彻勇音和她都默契地对于过去的任务内容进行了保密，这也是她们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毕竟虽然当下她们合作十分愉快，但保不准有一天对方失约。天下没有永远不会被撕毁的契约。真的到了那天，千雪美枫也没有掌握太多有关她们的信息。

千雪美枫应该是不知道吧，她的父亲是被虎彻勇音所杀这件事……尽管还没有确定，但事实十有八九就是如此了。

凭千雪美枫对虎彻勇音的态度来看，那个人应该还是不知情的，毕竟，事情是如此巧合。而越是巧合的事件，越容易造成错觉，被人忽略。

的确，态度可以假装。但如果能对杀父仇人做到如此地步，千雪美枫也是一个相当恐怖的角色了。

“烈在想什么？”

这时，温柔的声音传来，卯之花的思绪被打断，她回过头看到虎彻勇音不知何时蹭到了她的身边。

“没什么。”她温柔笑着回答。

“看表情很严肃，是出了什么事吗？”某种程度来说虎彻勇音的直觉还是非常敏锐，她凝视着卯之花细长的睫毛，凝视着那墨色眸中清晰的她的倒影问。

“没什么。”卯之花笑意温软，她抬手之后搂过对方的身体，“怎么了？突然过来。”

“没，看烈表情有点严肃，好奇发生了什么。”勇音如实说。

“然后呢？结论是发生了什么？”卯之花宠溺地吻了一下对方的额头，她轻声问。

“结论是你有事瞒我，”勇音搂住对方的腰部，她默默地凑近，“吻一下我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越来越孩子气。”卯之花看到对方这个样子之后轻笑。

虽是无奈的感慨，不过，勇音敏锐地发现卯之花没有拒绝她。

于是她愈发大胆地凑近，在她们双唇终于碰到一起，当她们感受到彼此的柔软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搞什么——”

三秒之后勇音一脸委屈外加悲愤地走开接电话，卯之花看了对方这个孩子没有得到糖果般不甘心的样子笑意更深。

没几句话后虎彻勇音便将电话挂断，她走回沙发前看着卯之花。

“怎么了？”卯之花轻声问。

“东西到了。”勇音将电话开了静音键之后扔到一旁的沙发，她重新凑到卯之花的身旁，“看起来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这样啊。”卯之花点点头，她温柔地默许了对方的动作。

然而下一秒，在她们马上又要吻上时，卯之花的电话响起来。

“……”

今日不宜接吻。

不知为何，虎彻勇音的脑海里冒出这句话。

【TBC】

{:4_386:} 今天听到《黑腹内》突然想到花姐 感觉她很适合这歌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