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无标题

作者:懒十七
更新时间:2014-11-29 12:43
点击:271
章节字数:76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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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我周末回家了一趟,跑去那家KTV做实地调查。最近的经验告诉我,电台的工作证偶尔也能吓唬到人,毕竟大家都怕麻烦,如果只是问答问题不涉及其它,几乎都会好好应付我。我向值班经理出示了工作证,他立即找来三名当晚负责那间包间的服务员。


这几个人都穿着制服留着平头,我一时也分不清谁是谁,姑且称之为甲乙丙吧。不过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服务员的口供估计也会增加或者减少点什么,不过对于了解大概情况还是有帮助的。


“当晚来了三男两女。”甲才说完,乙就补充道:“哦,后来又来了一个女的。”


丙插话,“我听见他们打电话叫这个女的来了,好像说是那谁。”丙想了想才道:“哦,就是死的那个人心情不好,让她过来陪陪他。”


“我记得新闻上说是七个人?”


这不是新闻上说的,而是我自己调查到的。但显然这几个人都有点模糊了记忆,丙抓了抓头,看着乙问道:“后来又有人来吗?”


甲眨眼,“但是最后……”他犹豫了一下,“但是我几次进去服务的时候都只有六个人在。”


多出来的哪个人是谁?


寄信到电台的人是后来打电话叫过来的那个女人,还是多出来的那第七个人?


虽然说我主持的节目确实是为了遭遇情伤的人所准备的,然而写这样的信又用了无法调查的方式,现在想想也别有用心吧。可是我和A的交集也不过就是那一次撞车,因为这样就特地找到我也很奇怪。


天台上有太阳能和高大的水箱,我在天台上转了转,又踮脚往四周看,此时太阳快落下了,晚霞染红天际,映着夕阳的窗户像是着了火,红得耀眼。天台有很高的围墙,一个人要翻过去还没有帮助的情况下是很困难的。当然我不知道A是否擅于运动,此时我才发现我对这个喝过一次酒的人就和陌生人一无所知。但是以A受欢迎的程度,运动方面应该不差才对。


去面对他的母亲太过困难,我想了想,决定先从那已知的五个人着手,说不定凶手……或者寄信人也在其中。


已经联系上的那四个人都很好说话,我们约在一家小酒馆见面,稍微聊了一下之后,暗恋A的那个男人也主动找过来了。


“人都死了,我再说喜欢不喜欢的又有什么用。”


对方胡子也没刮,衬衫皱巴巴地折起,手里夹着香烟,看上去颓废非常,就像我刚失恋那会儿的样子。


他们稍微寒暄了一会儿,但很快就没有话聊了,互相看了几眼,又把视线都投向了我。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对于这样的视线越来越习惯,反感和恐慌的程度也慢慢降低。总之,我先问起了那第七个人。


他们再次看了看互相,忽然有人恍然大悟,“哦,那家伙就没来啊。”


“没来?”


“是啊,当时A说要介绍某个人给我们认识,结果最后也没有见到那家伙。”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和A的死有莫大的关系,甚至我觉得我和这个人有莫大的关系。我揉揉眉头,总不会这个人是我吧?我还不至于有那么大魅力让人对我一见钟情吧?难不成失恋还有个后遗症是自恋?


“哦对了,还有一个人没来?”


“她啊,其实我们和她不太熟。”大家想了想,都有点挠头,“她是A认识的人,好像关系有点暧昧,但A一直都说只是朋友。”


暗恋A的男人忽然开口道:“她喜欢A。”一副很确定的口气。


“你认识她?”


“不认识。”这男人看我一眼,叹了口气,“就像现在,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会认识A的,但是我知道你和A的关系不简单。”


我应付地笑了两声,“对不起,我喜欢女人。”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暗恋A的那个男人,众人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虽然我一直觉得这没什么,就算去电台工作的时候我也先告知了面试官我的取向,之前打工的地方也是。要服从父母的命令也好要满足社会的期待也好就算违背了自己的心意也好,说到底那都是别人的人生,而我根本不关心别人的人生,我只给他们两个选项——要么拒绝我要么接受我。当然还会被说像你这种从未藏在柜子过里的人怎么会明白我们不能坦白的痛苦,偶尔那么一想竟然也觉得很有道理。我认识的人包括我的家人,还没有一个曾对我的取向表达过异议或者不满,所以我是不能明白那种必须隐瞒的痛苦。因为无知,所以我愿意保持一定的敬畏心,但不表示我就愿意和他们站在一起。这种事只会越来越麻烦,你得先假装有个柜子,然后你就得假装自己藏在柜子里,然后你还得老老实实把自己关在柜子里再假装没有这个柜子。


也有可能是因为我这个人让人能担心的地方实在太多,所以取向这件事也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最后还是暗恋A的那个男人先开口,“我大概记得那个人的样子,但是具体是谁,你可能得去A的家问一下。”


所以还是必须再次面对那个伤心欲绝又极力自控的母亲吗?我总觉得这件事应该放到最后来做,等我得知了真相以后再和对方见面或许更好。


能了解的事情都了解了,大家聊天的兴趣也不大,喝完手中的啤酒,脸上就流露出想走的神色了。


我站起身道了谢,想去柜台结账。结果暗恋A的男人走过来,主动付账,然后说要送我回去。


“你没开车吧?”


我摇头,“没车。”


他眨眨眼,“嗯,我猜也是。”


从表情上看,他知道的东西比他说出来的要多一点。此时我忽然注意对方长相还不错,算得上英俊,胡渣增添一点魅力。柜台负责结账的小姑娘看他的时候偷偷摸摸转过身和后面的人说话,堂而皇之的八卦。


他没要找零,笑了笑,笑容很有感染力。


下楼的时候我有点感叹,“A怎么会没喜欢你?”


他又笑了,“你也没喜欢我。”


这倒是,爱不爱某个人很难找个理由,顺眼这件事比缘分还难讲。


“你喜欢他多久了?”


“暗恋了六年。”


“够长的。”


“我告白过。”


“哦?”


“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借酒装疯亲了他一下。他看着我笑,也没有厌恶或者逃避,只是很诚恳和我说对不起。”


“听起来像是个好人。”


“是个好人。”


“他不是集满了十二个星座吗?”


他从后视镜看我一眼,“是好人,也花心。”


坐别人车子的时候,我很少坐在前排,总觉得这距离太近不够安全。


我想想那天撞车的事情。确实,单论那天的事情,A算是个蛮讨人喜欢的人。


“其实我挺好奇A这样的人,装得下那么多人,不会累吗?”


“哦?你谈过几次恋爱?”


“一次。”


“没打算换个口味?”


“没打算。”


“可惜了,你也蛮讨人喜欢的。”他又笑,“要不我直回来,配合一下你?”


“我和前任从认识到相爱花了七年,眼下看来从相爱到结束还得再花七年,前后差不多得花个十几年才能了结掉这台事情,你确定想挑战?”


他挑眉,像有兴趣,“可以试试。”


“可我不想。”


没恋爱之前我甚至对人类的性别都没有太大概念,可喜欢过女人之后,就会觉得对方是女人才足够有安全感,对男人的感官几乎和动物园里看动物一样只剩下纯粹的观赏心态。当然这么说很不公平,我也有觉得还不错的对象,甚至在失恋最难受的那段时间考虑过大概可以和对方结婚的那种。当然清醒过来以后就觉得这自我放弃的状态非常不对劲,别人在柜子里拼命想出来,我这不在柜子里的反而想走进去,再喜欢钱钟书也不用每件事都体认一遍。


“真可惜。”


他没再说话。


下车时,我道了谢。


他也下了车,看了一眼暗下来的四周,叹了口气,“走走?”


我下意识握了握口袋里的折刀,小指勾住刀绳确认一切正常,这才放松了,“走吧。”


我常年累月装着一把相当合手的小折,只是为了某天发生事件的时候可以掩饰为意外而非谋杀。是的,我对某个人心怀杀意已经很久,就算很久以后我也不能选择原谅,而只是无视。事实上我对对方的记忆已经很模糊,甚至想不出一件值得拥有杀意的事情,但恐惧和憎恨却藏在身体里从未抹去。


放下杀意的那一刻并没有立地成佛的感觉,反而觉得自己距离这世间又近了一点。是啊,红尘多好多值得眷恋,就算它伤了你,你也曾为它开怀过。


小区附近有一条园林小道,道路一旁有条清理了很久才勉强清澈起来的河,沿岸种着大量的花木,迎合这个季节盛开着。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傍晚的空气好多了。”


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你会喜欢上一个你根本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性格如何除了网上聊天之外毫无联系的人吗?”


……数年之前我听过一模一样的问句,当时问我的人已经和我分手,眼下问我的这个人意欲何为呢?


“不会。”


是的,我不会。然而对方会。她暗恋我数年,又花数年时光接近,最终告白。然而当时我依旧是按照习惯,女生告白就是回答我是女生,男生告白就回答我喜欢女生,再说第二回就拖黑一切结束得干净利落。


她纠结许久,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邮件寄来。或许该叫情书。最末一句是——


“……你那么笨,要是喜欢上一个不珍惜你的人该怎么办?”


是啊我那么笨,连怎样恋爱都要百度,终究是不被珍惜的。


“我会。”


接着他又说道:“我知道你。”


这两句话连在一起多让人误会,我没接话。


他面色正直,“你不要误会,我对你有好奇,但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好奇。”


我摘了一片竹叶,咬那新发芽的芯,有股清新的草木味道,然后将叶子卷起吹了几声,这才回答道:“就算你是,也跟我没关系啊。”


他不了解我。作为机器人,我最擅长的就是不和人类扯上关系。


“最后和A谈过话的就是最后来的那个女人,但我们和她都不怎么熟,只偶尔A会打电话给她,但没有通报过姓名也没有私下交流过。”他又笑,“她眼里只有A,和我一样。”


是的,你们眼里只有A,然后还一个二个都对我表示好奇,我还是以为我的弱受气场强到连gay都掰直了呢。


既然对方不愿意主动,我只好捧哏,“所以?”


“我不觉得她会害死A。”


“我什么也没说不是吗?”我抬眼看他,对方的轮廓被黑夜压得有点模糊,“说不定是意外呢。”


他皱眉,“你感觉……”


“像换了一个人是吗?”


我叹气,丢了竹叶,伏在河岸的围栏上。是啊,失恋之后为了挽救我那不堪一击的人生,新的人格出现为我收拾打理一切,渐渐取代我而存在。我甚至也希望这样,最好最后连我都忘掉,就让它活着,让我死。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再次皱眉,“抱歉。”


“没关系。”


现在的夜风已经很凉了。


“还有什么事吗?”


“……如果有结果的话。”他看着我,咬了咬下唇,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点不确定的妩媚来,“请告诉我。”


“好。”


我们没有互相通报电话,显然我们都知道,如果真的想要找到对方,那一定会有办法的。如果不想再有任何联系的话,眼下这样告别就是最好的。


回到家的时候,我接了满满一盆水,深吸了一口气,把头埋在水下,睁开眼睛仔细望着水里的世界。


都忘了问他,为什么我们告别得像是分了手还旧情难忘的情侣?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闷在水里的感觉太好,之后每次决定心神不宁的时候我就打一盆水把脑袋埋进去。习惯之后,偶尔甚至有错觉自己能在水下呼吸。直到肺叶灼热起来,脑袋闪过白光,我才抬起头来,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嘴唇发紫,脸颊瘦得有了酒窝。


我盯着镜子看了很久,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是谁?


怔了一下,我叹了口气。在忘掉那些想忘掉的事情之前,我已经完全忘掉自己的样子了。这样不好,可什么才是好?人类是逻辑的产物,大部分的时候我都可以根据一两句无意识的话挖出对方的心事,但感情这种事实在难以分辨,我甚至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起对方开始受不了我的。


明明一开始我就说过,别喜欢我,我不讨人喜欢的。何况我根本也不打算要讨人喜欢。


你们这些人类啊,告了白就当我是仇人,爱而不得所以恨我吗?都说你们只爱我的面具了,偏偏不信偏偏要试。她是唯一一个坚持了那么长时间的,唯一一个看见我被困在锁链里的人。在这点上,我没什么好责怪她的。


……不能继续往下想了。我打断思绪,擦掉手上水迹,走进厨房烧水泡茶,盯着锅底的水泡咕噜咕噜翻起。


我没回家住,虽然而今表面上看来我好了很多,但熟悉的人多少会发现不妥。


第二天我就打道回府。


每个城市都有记忆,每个人都在逃避。


我很好奇,这些城市最后会不会空无一人,只剩下那些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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