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penny1406 于 2014-12-6 21:19 编辑
周末福利,提前更新。本段应该叫”苦命小爱的磨难史“或者是”论如何逼疯一个傲娇拧巴的杀手“。总之,数次被卷入撕X大战,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小爱快苦尽甘来了,女武神的逼疯度,哦,不,是攻略完成度已经七七八八了。下段高能预警!打酱油打了大半段的小弗,连作者也看不下去了,要让她活动筋骨了。
弗莉达的世界 天上没有的群星
第二章 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Alice—7
“一步也走不动了!“
爱丽丝瘫倒在一个宽敞的大厅里,这儿和早上离开的避难所很相似。
在黑暗里走了一整天,仅仅是看到有照明灯光就有一种被解放的感觉。昏暗大厅里,各个角落里,一同以世代宇宙船为目标的伙伴们都在铺开保温毯。因为多尼米克遭到袭击的关系,大家分成两大块儿聚在一起。大概一边是“西派”的,另一边是“东派”的人吧。
地下道里和车站似的,建造有能提供上千人休息的空间和厕所。
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造的呢?爱丽丝感到不可思议。
“这里,到底怎么了?”
虽然已经很累了,但直美一边做着伸展运动,一边问蕾切尔。
“当初修建新市街的时候,有一个让人们在紧急情况下能够逃入地下的预案。古老建筑物里面,都有连接着地下道的入口处。”
瞪着远处的黑暗,大小姐这样回答到。
“……是吗,所以韦斯莱里面也有呢。……我们学校的怪谈,该不会都是真的吧?”
“不是。很多是连说都说不通的。”
不知从大厅的哪个角落里也传出了谈话声。
“……真是不谨慎啊。”
“是啊……”
崩塌的墙壁里,露出了好多带着金属部件的尸体。
大家一个个都被尸体的臭气给熏蔫儿了。
爱丽丝觉得这是无可奈何的。
我们自己呀,最重要的人们啊都可能会变成那个样子的。
想到这个,她现在也害怕到好想马上逃离这里。
“我们,到底在干什么啊?”
爱丽丝开口说道。这样子说出来是为了听听朋友们是怎么想的。
“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弗莉达说过。哪里不一样了?她一直边走边思考着。
“真是的,拿你没办法呀。我们当然是去拿武器,然后把海盗们轰上天咯。”
“那谁来用那些武器,把海盗们轰上天呢?”
“……那个吗,当然是我们咯?”
和直美一起转头看向蕾切尔。
“那是要看情况的。武器不仅仅是为了战斗。是为了有三长两短的时候,多一个选择余地罢了。”
“….果然很讨厌。我认为绝对有不用打仗的办法。”
爱丽丝觉得大家以世代宇宙船为目标,自愿踏上危险道路的理由肯定是千差万别。
有的是为了体现勇敢,有的是像蕾切尔那样肩负着责任感,有的是觉得呆在避难所里很可怕,或者像爱丽丝她们那样一半是为陪别人来的吧。但是实际上,等到了宇宙船那儿,手里拿起武器后该怎么办呢?那个时候战斗等着他们。察觉到她们把杀戮与被杀看的太轻描淡写,她害怕了。
“那种事情,现在想也没有用了啊。”
直美一屁股坐到毯子上。
响亮的回音划开了寂静的暗黑,犹如坏掉的笛子所吹出的噪音。
——是收音机。
正在休息的人们紧张起来。爱丽丝她们也不自觉地站起身。
“这里是爱克帕特。……“倾斜都市”今天依旧在美丽的夕阳里闪耀着。这里是爱克帕特。……大家,请不要绝望!”
女性播音员的声音,宛如滴进沙漠的小水滴,渗入渴望着救援的心灵里。
避难所里的气氛活跃起来。
“当前,军队的战车正在集结包围爱克帕特。如果有天文观察设备,请抬头观察天空。应该可以在爱克帕特的轨道上确认到宇宙军。宇宙港也平安无事。我们会胜利的!”
她用静静的口吻淡然地说着,爱丽丝也认为她并不是在夸张,这是真的。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太好了”。蕾切伊娜的军队来了,来保护她们了。
西蒙呀艾路恩斯特啊,多米尼克甚至是马克他们都渐渐聚集到装在集装箱上的小小的收音机周围。
频率的显示数字指向非正规波段,是红色的。好像是趁着海盗的电波干扰的间隙插入的游动放送。
“城市里的警察和军队基地现在都失去了机能的样子。机械兵们对开上马路的救护车也会进行无差别的攻击。”
收音机里开始传出残酷但是必要的情报。报告着机械兵数量众多的危险场所、食物短缺受困的地方。
接着,这个清晰的声音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今天上午十一点。东大门的管道大楼发生了小规模的武装起义。他们受到机械兵的攻击,被镇压了的样子。”
直美愣住了,半张着嘴瘫坐在原地。
东大门管道大楼的两楼有一间面包店。
“……爸爸?”
直美对着收音机唤道。
“爸爸?妈妈呢?”
游动放送虽还在继续播放,但是再也没有提及管道大楼的事情。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是由于什么原因?是哪些人?有没有伤亡?可是却持续播送着哪里起了火灾,哪里发生交通事故之类次要的情报。
好像是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播音员沉默了。十秒、二十秒。
哐当一声,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接着是抽泣的声音。
“这个城市是我的骄傲。现在,它依旧是我的骄傲。”
从收音机的扩音器里流出的女声,变成了哭泣声。
地下避难所里的人们,不发一言地,听着电波传送来的抽泣哭声。
说完结束语,放送就停止了,谁都能听出,今天早上在东大门的管道大楼那里,发生的是一场悲剧。
“……等一下啊!”
直美顾不上凌乱的头发,双手将收音机一把抓住。
“就说这点儿,怎么知道我的爸爸妈妈到底怎么样了啊。”
回答她的只有杂音。
没人知道该如何样面对直美。
爱丽丝想起朋友父亲的脸庞,他爽朗的笑容令她心中一紧、悲痛不已。
军队救援已经赶到跟前所激发的高涨情绪和好似拧成一股绳的义愤填膺感,使得一位警官吊起眼梢怒道:
“那些混蛋!痛扁他们!”
很有气势的言语如同点燃的枯草一般在疲惫不堪的人群里燃烧开来。
“西面”的人们开始沸腾了。大家今天在黑暗中行走了一整天,也恐惧畏缩了一整天。连爱丽丝也不由感到清新的风拂面而来吹散了浑浊的空气。
“东面”的人也围住沸腾的人们,犹如罗赛特的小马搞反叛一样,加入了声讨之中。
“要镇定!大家冷静一点!”
多米尼克挥舞着双手,试图引起大家的注意。
“东派”的尤琴用拳头击打手掌,他的支持者们回头看向他。
“最先被杀的是马克斯。你们当中受到照顾的有不少吧。不把敌人打败说不过去啊。”
“历史上,爱克帕特一次又一次的选择了武力!但是,斗争没有让这个城市得到过任何好处啊!”
额头涨得通红的多米尼克扯着嗓子喊着。却平息不了市民的声音。
西蒙趁着这个势头,终于开口发声了。
“……感到愤怒没有什么不好的。”
声音如同退去的潮水一般,平静下来了。
西蒙背朝着集装箱,把它当做演讲台,他看上去像是这行人的代表者。这个集团本来就是因为无法忍受呆在原地什么都不做,所以才向时代宇宙船进发的。大家等着听的话语,是急进且能激起简单明了行动的。
“我们不是为了在黑暗和寒冷中颤抖而来到这里的,所以和火炎一样炽热,激奋有什么不好的?敌人在天上,所以,燃起怒火吧。”
西蒙的话是那样强烈,想要激荡起人们的内心。
“……大家,保护我们自己,保护故乡吧!”
爱丽丝也认为这不能让这种悲剧再发生了。但任由自己趁着这股势头而冲动是否为好呢?她思考着。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嗷,大家一起,打倒海盗们噢!”
年轻的警官龇着一口黄牙,很开心的说。
“和我们一起战斗吧。”
西蒙的话强烈而诱惑。
“噢噢”,旁边的警官回应着。
充满自信的西蒙,和爱丽丝对上了视线。
“你怎么看呢?”
“我觉得不打仗比较好。”
爱丽丝的回答还是一样,和在海盗袭击前的那天,在教室里回答西蒙的话是一样的。分别的时候,弗莉达说“已经不一样了。”可是,她认为她错了。“什么都没有变。”,而且什么都不应该变。
瞬间冷场。如果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谁都不会感到高兴。大家不由得进退两难,无数的眼睛射向她,其中甚至饱含着敌意。
“……是吗。”
西蒙看了她一眼,又重新面向大众。
扫兴的人们,又开始说起诸如“打倒敌人”、“杀死他们”之类的话,让自己重新兴奋起来。
但是直到蕾切尔和爱丽丝走上前去,直美就那样孤零零的愣在收音机前。
大家都陶醉在勇敢的气氛里。除了艾路恩斯特和义体人马克,两人在避难所的一角静观着形势的动向。弗莉达则不见其身影。
然后,小规模的誓师大会解散了。
爱丽丝她们一边安慰着失去血气脸色发灰的直美,一边一起吃饭。
冻僵的指尖不听使唤,隐隐作痛,昨天都没有这种感觉。第一次感受到这里的空气有多么冰冷。
从直美手里接过即食汤料的袋子,给她撕开,她自己扯来扯去也撕不开。
“这里比想象的还要冷呢。…..把手像这样搓一搓,就能动起来了。”
“…………是吗,这里,很冷。”
一边空虚地凝视着手指,直美一直搓着自己的手。
“做好了。很烫,小心点吃啊。”
爱丽丝递过纸杯。朋友伸手来接。她担心自己一松手,杯子就会掉落。
“没事的,没事的。…………真的没事。”
她想笑却笑不出来的表情让人心疼。
“虽然还没有确定,但我相信叔叔他绝对平安无事。”
为了让直美鼓起勇气来。
“我也这么认为。”
“……谢谢。”
接着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爱丽丝安静地继续吃饭,她心中升起了罪恶感,为什么自己说不出不会令她失望的回答呢?蕾切尔也一脸严峻的表情,往嘴里拼命塞面包干,干嚼起来。
“我说……你为什么”
一抬起头,手里拽着干燥剂的直美从她身上移开了视线。
“……没什么,没关系了。”
虽然不知道怎样去鼓舞朋友,但爱丽丝祈祷直美的父亲能平安无事就好了。
城里已死去数十人、上百人的当下,她的愿望可能只是自私任性罢了。
Alice—8
翌日,身处黑暗中的爱丽丝他们,变得热闹起来了。
四分五裂状的人群里,终于开始产生对话了。之前对于身边的同行人毫不关心,现在却开始相互自我介绍,或者商谈起来。
然而,因为宣称要和海盗战斗,“西面”和“东面”之间的关系真正地变得更糟糕了。一脸铁青的多米尼克表现出对“东面”的不信任感也是原因之一。甚至提起上百年前的小小争论,互相议论着对方是多么的不诚实。肯定不能与之互相信任共赴生死。
爱丽丝觉得他们真没出息。在这之前,因为互相之间漠不关心的时候,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感避免了互相冲突,所以一直相安无事过来了。
直美她,一直低头看着充满裂痕的地面和影子。
连抬腿走路也心不在焉,每次摇摇晃晃的时候,她和蕾切尔就上去扶住她。
“幸福呢,……掉了一个小齿轮,可能就会消失呢。所以一看到,就算死缠烂打也要去抓住它。”
直美那双淘气猫咪似的眼睛,好像对自己的话产生了反应,涌出了泪花。
“只要相信眼睛看不到的东西也是存在的,它就不会消失的呢,幸福什么的,也是一样的。”
爱丽丝说的这些都是小时候妈妈告诉她的。
“你的幸福啊,别说是一个小齿轮,就算连引擎整个都掉了,光靠气势就能运转的特制品呢。”
没有回应的笑声。朋友哭着回答说。
“…………回到家里,我会认认真真地帮爸爸做事。”
爱丽丝牵起朋友握着拳头的手,她已经一步也走不动了。
“艾瑞克叔叔,他也肯定在等着直美你呢。”
“你的父亲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蕾切尔的手温柔地覆上了爱丽丝和直美的手。
算上午饭时间,走了八个小时候后,爱丽丝他们达到了和之前相同的避难所。这个避难所像是还没有完工,里面连照明灯和集装箱都没有,只是一个没有光明的空间而已。
入口处一侧,是以尤琴为中心的“东面”的人们,而厕所那一边被围绕着西蒙的“西面”的人们所占据。从背包上取下的照明灯,宛若朦朦胧胧的星星,照亮了低矮的天花板。
行军的第二天晚上,西蒙来到了爱丽丝她们铺设保温毯的地方。
他过来是想把直美送的戒指返还给她。
“对不起。……我现在如果不说假话,会特招人讨厌的。”
自从听了那个放送以来,直美第一次成功笑出来了,但是她没有伸手接住递过来的戒指。
“而且,这个不一定已经变成遗物了。”
西蒙再一次戴上了被直美推回来的戒指。
“那么,在有需要之前,我先保管着。”
嗯,朋友点了点头。
“我们绝对会把海盗赶跑的。”
朋友湿润的眼睛发红了,她又用力地点了点头。
说是有事要碰头,西蒙起身离开。看见蕾切尔没有起来的意思,爱丽丝就代替她送送西蒙。
西蒙他说有话要说,稍微陪他走一段路。
“爱丽丝,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反对打仗吗?”
这个坚定的语气,是西蒙自身已经下定决心的表现。连对她的称呼也改变了。(这里西蒙直呼其名,没有加桑啊酱的,日文叫个人真麻烦—.—)周围伸手不见五指,他的脸也看不见。
“……对不起。我果然还是讨厌打仗。觉得大约“战争”本身就是不对的,而不是指同谁打仗。”
眼下正在急速地在人们中建立威望的他,停下了脚步。
“一切都已经变了,我啊,可以自信地这么说。现在正是战斗的时候。”
“为什么不能坐下来谈谈呢?”
浑浊的空气令人呼吸困难,她不由提高了声音。西蒙的回答仿佛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似的,没给她一点插嘴的余地。
“如果是国家之间的战争的话,以交涉来停战反而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啊,海盗是犯罪份子。法治国家是不能和犯罪份子和解的。这是最低限度的规则。我们除了通过战斗把海盗们‘排除’以外,没有其他的出路了。”
“可海盗也是人啊!我们这是要去拿起从来没碰过的武器杀人啊。”
爱丽丝浑身发抖。就算西蒙是正确的,这个“正确”也令人恐怖。
“被杀死的大家,现在因为海盗而痛苦着的大家也都是人类。”
好想哭出来,幸存下来的他们,为死去的人们所能做的,只有战争,实在不明白。可如果要她找出其他具体能做事情来的话,爱丽丝也找不出一个答案。
从浓厚的黑暗里传出了痛苦的咳嗽声。下到地下以来,由于疲劳和寒冷使得很多人患上了感冒。海贼什么的不来这里,大家都应该在家里吃着可口的饭菜,睡着温暖的床榻。
“人体也是,会杀死病原体。城市也是这么一回事。为了恢复健康,‘排除’生病的原因是很自然的事情。”
西蒙靠近一步所发出的脚步声,微妙地大声。虽然好想向周围的灯光寻求帮助,但是不想逃跑的爱丽丝站定下来。
“我们的世界,就是‘排除’着不必要的东西所建立起来的。你也是,如果家里有小偷的话,应该会报警的。然后犯人会被逮捕从社会中除去,你明白吧。像这样被守护着是正常的。”
“……但是。”
他的手粗鲁地摁住爱丽丝的肩膀,意识到男性的力量,她的身体僵住了。
“为了保护蕾切尔,只能把海盗排除掉。但是,现在联络不上警察和军队。没有人能替我们排除他们,所以只能靠我们自己了。这也是作为市民应该做的。……我有错了吗?”
感到他有些矛盾,但是不知道矛盾在哪里。突然感到如果头脑跟弗莉达那样好使就好了。爱丽丝能做到的,就是一边考虑着,一点一点组织自己的语言。
“就算是悲痛也好,愤怒也好……把战争当成“正确”的东西是不行的……我是这么认为的。”
感到自己这些话的分量,充其量就是小孩子的任性,她懊悔地低下头。顿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收到留学邀请后变得骄傲蛮横了?但又觉得不是。
“现在是非常时期,同犯罪分子战斗连战争都称不上。爱丽丝。你明白自己在说些没有常识的话吗?还是说‘就是不想明白’?”
现在的她是没有力量去无视、终结这个黑暗中传回的质问。但是虽然遭到海盗袭击,再加上直美父亲的事情,爱丽丝还是认为最重要的东西没有改变。
“我相信着这个世界。我相信就算今天发生了悲伤的事情,明天肯定也会变好的。”
这是她竭尽全力作出的回答。
那一瞬间,从大手中被解放出来,她终于回复了自由。
“西蒙先生,你变了。”
“爱丽丝,你是过分正直的人。……但我是政治家。无法应对状况的领导者,是没有意义的啊。”
接着,站在黑暗里的他,再也没有说什么。
“好慢啊……你和西蒙原来关系这么好。”
一回来,吃完饭的直美就话中带刺的说道。
“听他说了好多复杂的话。”
为了不表现出刚刚被植入了迷惑之种的痛苦,笑着搪塞到。直美只顾和蕾切尔说话,看都不看她一眼。
想起弗莉达说的话,不安地向周围寻找起来。而抛弃爱丽丝的少女,并不在避难所里。
Alice—9
第三天的早上,爱丽丝见到了好久不见的弗莉达。
“他好像一个人站不住。”
眼镜歪斜着挂在鼻梁上,少女肩上架着一个看上去五十岁左右的高个子男人走了过来。刚吃过早饭的爱丽丝她们,吓了一跳,站了起来。不管是“东面”还是“西面”的,人们聚集过来。
然后一看到直美的身影,他顾不上自己凌乱的白发,蹒跚着一把抱住了穿着制服的少女。
“艾瑞克他——”
接着他不发一言,摇了摇头。
勉强维持站立的最后一丝力气被抽断了,直美放声痛哭。
前天早晨,直美家的常客玛格丽特大妈倒下了。虽然马上叫了救护车,但是如同海盗们的通告里说的那样,机械兵们攻击了赶来救助的救护车。直美的父亲艾瑞克他们几个管道大楼的男人们不忍心见死不救,赶去帮忙了。
这就是游动放送所播报的“暴动遭到镇压”的来龙去脉。
据说急救队员总算是冲进了管道大楼,可是起身反抗机械兵的人们,都被射倒了。
爱丽丝注意到他的夹克上沾染了血迹。他在直美面前也没有直说“保住性命了。”也就是说,事情就是这样了。
感觉肺里面跟结了霜一样,喘不上气来。如果任由眼泪流出来的话,就能融掉这份痛苦了吧,爱丽丝呆呆地想到。
“……那个家伙!就算是在神灵面前,也不该干不适合他的事情啊……畜生!”
这个自称罗伯特的男人,三分钟大骂一声“畜生”,五分钟诅咒一遍神灵。
与艾瑞克打小就认识,相识超过三十年的他,此时于心中刮起的狂风暴雨是有多么的剧烈。
“不要多说了,让身体休息一会儿。”
弗莉达冷静地说。罗伯特意识到她戴着这个星球上谁都不会戴的眼镜后,吐出一句。
“你这个外人怎么会懂啊?那家伙是个好人,做事找不到诀窍,容易冲动打架,赌博技术差透了,但是那家伙是个好人啊!”
罗伯特用拳头砸向混凝土地面。冰雪少女安静地看着他哀嚎。
“对不住了,明明被你救了。”
他尴尬地礼谢道。接着他卷进借来的保温毯躺下了。
虽然到现在为止,已经很多人死去了,但如今爱丽丝所认识的一个熟人死去了,她感到心里沉重到无法站立。
“那家伙每次赌,每次都是冤大头。容易上当…….就算被人骗,输掉了,可第二天还是傻乎乎地犯错。真是不学乖呢。但是大家啊,都喜欢围住他那一桌。”
罗伯特用带着干枯血迹的手握住了直美手。说他为了呼叫救援,从鲜为人知的管道大楼地下入口潜入了地下道,向着紧急集合场所不眠不休的一直走一直走。
“明白了,谢谢你,罗伯特叔叔。”
直美的话终于让他放下心来,憔悴的脸上平静了。
然后没过几分钟,就呼呼地睡着了。
“……果然,爸爸没挺过来。”
直美从罗伯特身边站了起来。
“我回得去的地方一半没有了,从今往后,该怎么办啊?”
一直都很爽朗的朋友,用尖细的声音发泄着。
“就算赶跑了海盗,爸爸也回不来了。但是我恨海盗啊。恨他们有什么不对啊!”
直美低着头拽住了爱丽丝制服的袖子。这只手正在颤抖。局外人的西蒙他们关注着事情的动向。
“……我虽然知道无论怎么说都安慰不了你了,但对艾瑞克叔叔的事情——”
直美用充血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开口说话的她。
“我啊,自从收音机里听到爸爸的事情后,一直都在想。本来我们就是为了同海盗战斗才出发往那里去的啊。即使这样,为什么你说得出‘不要战斗’之类的话啊?”
直美说的话,头头是道。
“我开始也只是什么都没多想,就跟着大家来了。但是,一直那样子可不行啊。你又没像我们这样子的体力,却也跟来了。你明白你这样子是在拖大家的后腿了吗?即便这样子,还说什么‘不应该战斗’之类的漂亮话儿。太可笑了!”
因为答不上话,爱丽丝轻轻地碰触了直美那紧拽着她制服袖子的手。
手被她甩开了。
“我明白不是你的错!但是啊,爸爸他死了,你的想法是错的。我是没有办法赞同你的。”
直美挥舞着利刃般的愤怒。爱丽丝她却无法躲避。
“但是就算不是正确的,我也相信明天会变得美好。只是盯着正确的事情看,温情会死去的。”
爱丽丝的心被矛盾勒紧了,因为她知道如何温柔地对待直美,但她现在却没有这么做。但是,就算是明白如果起了冲突,两个人都会受到伤害,她也不会退怯。
“…………又说漂亮话了。你算什么人啊。”
直美阴阴地嘟哝。她的脸上又流下了眼泪,顺着下巴滴落。
“你这个无情的人。说起来,自己的双亲死掉的时候,也这样子废话连篇呢。”
“直美!!”
爱丽丝拦住了想要上前分开她们的蕾切尔。
“你真是了不起呀。坚强的很。对了……你就一个人笑吧。就这样一个人装作很圣洁的样子好了。但是啊……就算你死掉了,我也不会改变吧?自己被杀掉的时候还会笑的家伙,我是不会当成朋友看的。
安慰什么的都不需要啊。只是想要你和我一起愤怒啊。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但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听着每一句话,每说出一句话,心中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点点剥下掉落。
“我也是一直操心怎样一路上不抛下你,可是为什么,你怎么一点都没有变啊!”
这是无法挽回的台词。但同时,也是丢到爱丽丝眼前的一个选择。
颈动脉因为亢奋而搏动着,耳朵里耳鸣不止。
眼下如果不迁就她的话,她和直美就这么完了。但是,她没有踏出这一步。
“直美是我的朋友。我也对这样的事情感到很生气。……但是,对不起。我不想改变,也不应该改变。”
接着,一边吸着鼻子,失去父亲的少女说。
“……我才对不起。真是个丢人现眼的女人。但是,不是因为恨你,你也不能跟着我了。”
爱丽丝认为就算遇到残酷的事情,任何伤痕最后都会愈合。她往昔也是这样的。
“果然我是薄情寡义的人,一年前,父亲母亲去世的时候,一边哭着一边想‘明天会变好的’一直这么相信过来的。”
她不想做出深刻的表情,所以她笑了。
“最后再忠告你一点,如果趁现在不改改喋喋不休、一直傻笑的样子,你会变成一个人的。蕾切尔她啊,是西蒙的妹妹。……变成一个人后,该怎么办?”
和预想的一样,直美生气了。就算是以这种形式,也能稍稍让朋友理解一点。有些欣慰了。
“我这个样子,就算变成一个人,也觉得明天会变得更好的。”
“……是吗……你就是这个样子。”
直美的激动情绪像是被泪水给漂洗一空了,一脸清爽的表情。这她到今天为止见过的最令人难过的表情。朋友会为父亲流泪的吧。本来直美会在自己的身边留一块让爱丽丝同她一起悲伤的地方,可是爱丽丝自己却把它踢走了。
“啊,真是不甘心。结果,和那个女人说的一样。”
直美的自言自语传入了爱丽丝的耳朵里。蕾切尔担心地使了个眼色。
希望她不要介意弗莉达说过的话。
“我倒是没有关系,直美她拜托你了。”
大小姐点了点头。现在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不是爱丽丝。
“我也最喜欢艾瑞克叔叔他了。”
“谢谢。我也想一直三个人在一起。”
直美的意思是爱丽丝从今往后就是一个人了。是在与她告别。
并不是弗莉达的预言实现了,肯定是她自己选择了这条道路。抛弃别人应该说是爱丽丝自己。
……但是,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第三天,爱丽丝一个人上路了。
能把人冻僵的寒冷,照明灯狭小的照射范围所带来的不安,不知道是哪一样钻入了全身上下的皮肤里让她浑身发抖?她判别不出来。
明白了为什么之前都没有觉得地下道有这么黑暗了。因为一直看着身边的朋友们。照明灯发出的微弱光亮至少能照亮脸庞,所以即使周围什么也看不见也不会去在意的。越走越宽广,仿佛没有尽头,她以前都没有察觉到这个黑暗的牢笼。
一次又一次的拐弯,已经搞不清是朝着什么方向前进了。如果跟不上西蒙他们的背影,就会遇难的吧。因为无论走了多久,都走不到目的地,大家的精神都绷紧了。“东面”和“西面”之间的冲突已经开始刹不住车。
忽然看见前面拐弯处漏出了灯光。那里有光,仅仅是这个原因就让爱丽丝摇晃着背包跑了起来。
探出头一看,两个鼻青眼肿的警官,坐在灰扑扑的地上。
“你们没事吧?”
“…….真丢人啊,连我们都分什么东边西边了。”
但是,一看到是她,两个人好像撞到幽灵似的板起脸。
“有什么好看的!”
年轻的警官刚刚哭过。向她身边的地面丢去一块石头。
“不要看…..快走开!可恶”
石头打中了她的小腿,爱丽丝不由地蹲下身。
耿直的中年警官,在黑暗里,看着眼前的黑暗。
“不好意思啊。但是我们就这样了,那些最勇敢的家伙们…..大家都没有走下那个楼梯。”
地下度过的第一个早晨,爱丽丝也听说了。那天,为了让她们能够逃入地下道,警备讲堂的警官们大多留在了地面上,他们恐怕都已经牺牲了。
于是他看也没看她一眼,就离开了。年轻的警官也轰走了她。黑暗中,她又变成一个人了。
最怕黑的直美她没有感到不安和害怕吧。因为寂寞,爱丽丝往手上哈了口热气,让自己的思绪飘向了分离的朋友们。
一直走到双脚失去了知觉,爱丽丝达到了避难所,这里又是连电灯都没有装好的未完工状态。
意识到自己没有带着平时负责铺设的保温毯。坐下来的话,地面会吸走身体的温度,比站着还要冷。
“必须要找到弗莉达。”
本来就是两人合用一张的。如果不求求弗莉达让她挤一挤的话,会冻僵的。
重新背起背包,在漆黑一片的空间里来回找寻。人们渐渐三五成群地聚集起来,各个聚落处透出了些许光亮。
看到一个警官的侧脸,他专心的摇晃着关掉的照明灯,想多增加一点发电电池的残余电量。
谁都没有对全身发抖,没有容身之处的她伸出援手。
“那个……有没有看见和我穿一样制服,戴着眼镜的女生呢?”
早早地裹进毯子里的男人,好像是累了,无视了她。人们好似抵抗着极寒的企鹅群,挤作一团冷冰冰地观察爱丽丝。
“地方又不大,你自己找吧。”
得到三次不耐烦的回答后,她放弃在这里找寻了。肯定是在外面的地下道里吧。
爱丽丝点头致谢,然后逃跑似地走了出去。
一直走到看不见避难所的灯光、听不见那里的声音,也找不到弗莉达的样子。筋疲力尽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打算坐一会儿,所以后背也靠上了墙壁。感到屁股冰冷难耐,血管里的血液好像都冻成了细渣子,想要站起身子但怎么也使不上力气了。照着母亲教过的那样,试着揉了揉双脚。又想起父亲说过“没什么效果”。
爱丽丝深深地叹了口气。直美她们,现在正在干什么呢。
“对于想要竭尽全力鼓起勇气去战斗的人们来说,你的话就是毒药。”
那个时候,带着直美的西蒙给了她最后的一击。同伴们死去了。也有正在哭泣的人。大概已经有成百上千的人死去了吧,与直美有着相同遭遇的家庭数量更是翻了几倍不止。他们被夺去了无法挽回的重要的东西。所以,为了不再让悲剧重演而战斗。对如此简单的事情,爱丽丝带着疑问。她被疏远孤立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就算被指责说漂亮话,就算拿起武器将对方打倒,感觉会失去一些重要的东西。
她又叹气了。关掉了照明灯。黑得鼻尖也看不见。这条让大家犯迷糊的地下道仿佛消失不见了。昏昏欲睡,浑身酸软,她闭上了眼睛。
意识到自己太疲劳了。身体像这样的冰冷下去的话,有可能会被冻死的。她好害怕。全身打着颤。好想大声痛哭。就算她死掉了,西蒙他们肯定只会觉得松了口气吧,好孤单啊。
“……就睡五分钟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没有一个人的通路里回响着无用的小声呢喃。
她最终什么也没做成。一想到这个,觉得自己真没出息。收到了留学的邀请,像弗莉达这样的人来到自己身边,就误会自己能做到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情了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的呢。想着想着,身体渐渐动不了了。意识也模糊起来。现在到底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也搞不清了。周围真是一片黑暗。
疲倦不堪啊。睡着的话,就痛快了。一边感受着寒冷,心里想着肯定会没事的。用力握紧拳头。只要颤抖着,就完全不会感到冷了。
脑袋迷糊起来。但是,睡着了,肯定还能站起来的吧。
一回过神,黑暗中有一张苍白的、女性的脸庞,俯视着爱丽丝。一直静静地凝视着她那双合拢的双眼。发现那脸长得和她完全不相似。那是妈妈。她身边横躺着的爸爸,头上包着重重绷带,看不清他的脸。
略微感到一丝热气。一股花香温柔地抱住了她。如果在这种黑暗的地方也有花朵盛开的话,好想见一见。拼命地伸出手来。
——接着她所明了的是,世界又变成彩色的了。
应该挂在背包上的照明灯,正在地上放射出寂寞的光亮。光量被调至最小,淡绿色的光线给视觉带来了丰富但微妙的变化。墙壁是墙壁,石头是石头,背包是背包。物体投射下的长长的影子,一直延伸,直到轮廓模糊与远处的黑暗融为一体。
脑袋混混沌沌的,爱丽丝用手帕仔细地擦去虚汗。确认了下手持终端的画面,别说五分钟了,已经过去了三小时。刚刚徘徊在地下道的时候差点冻成冰坨子,但现在却暖呼呼的,甚至还有点热。
身体突然感到一阵恶寒,发抖的时候听见,飒飒的有东西在作响。原来她身上包裹着银色的,薄薄的保温毯。
上面残留的香味扰动着鼻子,爱丽丝她记得这个味道。
曾经还偷偷地用过同居人喜欢用的香水,但是在学校里遇到蕾切尔的时候,被评价说完全不适合,并把除味喷雾塞给她。
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动的要流泪了。
“弗莉达……”
薄薄的一层救命毯,用手紧紧地拽住,将它拉紧裹住。被记忆中风信子的甜甜香气包围着,她渐渐安心了。感到找回了快要失去的东西。
“是这样子的,人啊,还是有温情的。”
一个人笑了起来。墙壁上的影子也跟着摇动起来。
Freda—10
弗莉达呆呆地看着自己因为射击过多而变粗壮的手指。在给她裹上保温毯的时候,手被握住了。被她唤成了“妈妈”,这该是高兴呢还是生气呢?她不知道。
但由她那样睡去的话,爱丽丝会冻死的吧。她被当成对“正义”构成危险的存在而被排除了。这个更适合在修道院里祈祷的少女,人们不惜以那种无所谓的态度抛弃她。对他们来说,她是这样子的威胁。
最开始,打算在撕破脸皮后笑话她也就这点程度而已。弗莉达没有料到前同居人居然如此的强硬和愚直。在以时代宇宙船为目标的市民当中,只有爱丽丝一人公开主张非武力主义。然后面对上百人,她没有退却一步,这样做的理由令人费解,所以现在她被当做异类排斥。
“‘我坚信着’什么的……开玩笑吧?对手可是海盗啊。”
真想干笑几声。
这对在冰冷的世界里生存下来的弗莉达来说,除了玩笑话以外什么都不是。但是这种嘲笑却牵动着她最重要的,布满裂痕的“弗莉达·坎贝尔”的心灵深处。
然后,那个脚步声又从黑暗里渐渐走近。
弗莉达闭上眼睛,调整好呼吸,等待着对方的出现。
“真是太谢谢你了!这个是你为我裹上的吧。”
照明灯昏暗的灯光里,爱丽丝微笑着,一脸不知苦楚的样子,手里拿着的保温毯叠得整整齐齐。
“……你快别这样了,适可而止吧!”
忠告她不是因为出于好心。是因为爱丽丝这个“例外”危及到了她心中的连贯性。
弗莉达的世界虽是一片不毛之地,但只有残酷这一点自始至终没有违背过她。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没事的。”
爱丽丝却感受出理应不存在的“弗莉达的善意”,而感谢了她。
一阵无力的感伤涌上她心头,全身要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跟你这个浪漫主义者说个童话。
某个地方有一个女孩子,她太异想天开了,结果被上百人逼到了绝境。面前就是悬崖峭壁。然后如果不想跳下悬崖找死的话,只有和追来的人们妥协了。”
“然后怎么样了?”
弗莉达真想朝她怒吼,你刚才差点被冻死啊。接下去,那百来号人里面说不定有人会直接对她下手的。
两百五十年前,一个叫做“灾害”的敌人,让人们团结在一起。爱克帕特的人们肆无忌惮地憎恨它。敌人永远是存在于民众所必须承担的责任范围之外。这次也是一样,敌人是叫做“海盗”的外人。痛骂海盗的他们是应该正确的,只要爱丽丝她不问些多余的疑问。
“话就说到这里。凄惨临终时刻,就选自己喜欢的方法妥协吧。”
她也能理解市民们的心情。仅仅无罪是不够的,还得要无辜才行。所以可能会战死的他们自然会主张“给我们正义!”
“……那个悬崖上,有没有能走过去的吊桥什么的呢”
“在我知道的范围里面,是没有的。”
难得做出认真眼神思考着的爱丽丝,表情突然一亮。
“那就好好找一找。”
弗莉达的内心里,伤口的结痂再一次被揭开,血渗了出来。
“你到底在听点什么?找也没有的!那种东西。”
“是有的。那可能是很难被发现的,很细小很细小的东西,但肯定是有的。”
和刚遇见的时候一样,爱丽丝沐浴在春日的阳光中。地下道里明明这么黑暗阴冷。
“我坚信着,这里是充满温情的地方。”
受到祝福的少女微笑了。
被空虚吞噬的弗莉达,感到妒忌的火焰烧灼着内脏。明明比她还要悲惨的说,没办法不憎恨她啊。没想到又一次使她遭受这种烦恼,那个时候开枪就好了。
“善人什么的,反正死得很快。而且现在这里没人会觉得惋惜的。”
头脑里的为人格又开腔了,只有这回听上去令人心情舒畅。弗莉达取出眼镜,那是因为不想沾到对方的溅出的血。镜片对面的世界必须是美好的。
将特定控制终端插入颈后的插口中,发送信号给手腕枪套,滑出手枪。
手抢指向老好人的鼻尖,再暗也不会看错的。
看到她的右手有如变戏法一样冒出一把手枪,爱丽丝张大了嘴巴。
“这是什么啊?”
“正如所见,我要杀了你。
“不会吧——”
还没说完,柔软的脸颊发出一记响亮的声响。她的手一点不痛。因为用它干过更痛苦的事情。
“弗莉达?”
被扇了一记耳光的爱丽丝,抬头看着她。看不到阴影中的她,但是脸上一定是受伤的表情。扭曲的欢喜填入了心中的角角落落。
“从我的面前消失吧,再看到你的脸的时候,那时候绝对会杀了你。”
弗莉达打开手枪的保险。YPF-57,使用遇到磁力就会大幅度改变火药燃烧速度的弹药。所以使用抑制子弹初速的消音器的话,几乎不会发出枪声。
被抢指着的老好人,还跟不上情况的变化。
“快走吧。”
于是,她战战兢兢地开始迈步走向避难所。看着刚刚被打趴下的背影,甚至冒出了恶趣味的想法。
“爱丽丝”
弗莉达和颜悦色地呼唤起前同居人。这是为了让她傻乎乎地回头“被看到脸”,然后照着刚刚的约定,射杀她。
“你怎么了?爱丽丝”
呼唤她的声音,冰冷的连自己都觉得毛骨悚然。
左手拿起照明灯,照向披着金色卷发的后脑勺。爱丽丝僵在原地动不了了。她似乎明白过来如果转身将会发生什么。
“你不转过来吗?不是“坚信着”吗?难道说就我是无法相信的?“
她直勾勾地盯着这个少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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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的手紧紧地抓揪住了制服的裙子。令人索然无味的消瘦背影,发抖了。连膝盖也直打颤。
弗莉达心里堵得发慌,喘起粗起来。心脏打鼓似嘭嘭直跳。被逼入绝境,死到临头的明明是爱丽丝。
她在干什么啊?快点哭泣吧。快点求饶吧。快点屈服吧。装作了不起的样子,明明自己既没有战斗过,也没有杀过人。
“我明白了。”
少女说道。呼吸停止了。宣称再一次见面就开枪的是她自己。事到如今,有什么必要觉得后悔呢?
——于是,她慢慢地僵硬地开始回过头来。被汗水浸透的煞白侧脸,还想露出微笑的样子。
弗莉达痛苦地喘息,咬紧牙关忍受着喉咙的干渴。
爱丽丝表情平静,但是充满自豪感的脸上红通通的。
“……永别了,爱丽丝。”
她的喉咙干渴难耐,声音听上去像个老妇人。
没有一丝责备,爱丽丝也没有任何抵抗,闭上了眼睛,这简直让人扫兴。
“还有什么遗言吗?”
“没有。因为我已经赢了。”
“赢了?赢了什么?一切都没有结束呢。你的城市被海盗占领了,就算想要反击,结果大家还是四分五裂的,马上就会死不知道多少人。尽管如此,你什么也没做成,就要死在这里了。
……就算像你这样子的人有个上百万,也只会徒增百万具白白死掉的尸体啊!”
不明白她为什么不马上扣扳机呢。
“无论是谁,他的时间都会结束。但是,他是否白白死去了?不是弗莉达你能决定的。”
爱丽丝没有丝毫疑惑地断言。
“这样子就好了?在这里被我开枪杀死,就满足了?”
“当然不愿意。可是我啊,被最重要的朋友相信过了。”
爱丽丝的眼神恬静安详。明明自己故乡被海盗占领了,在地下道里来回奔逃着。明明刚刚差点被冻死。明明现在被弗莉达用枪给指着。
弗莉达快把抢把捏碎了。如果眼前没有这个当事人的话,好想放声大叫。只看着世界光明一面而能生存下来,是不可能的。有光就会有影子,有白天所以黑夜会到来。这才是正常的平衡。你真是奇怪啊。
“……对了。就说一句行吗?”
爱丽丝开口了。
“如果弗莉达不给我裹上毯子,我已经冻死了。那时候真的很温暖。”
她觉得,再没有比这种毫无防备的善人更不自然的存在了。如果进化出任由自己的身体被吃掉的习性,这样的生物很快就会灭绝的。
“如果没有弗莉达的话,我肯定心存怀疑的死去了。所以,现在的话‘就好了’。”
爱丽丝愉快地说。
弗莉达将准星向右偏了十公分,扣动了扳机。点五口径的子弹从老好人的太阳穴边上贯穿而过,牵起了她的头发。
金色的发丝飘舞在空中。爱丽丝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弗莉达的时间冻结了。血肉之躯的人类,对枪击没有反应什么的是不可能的。就算枪声再小,只要有一点点注意力,不可能不会意识到正面近距离的射击。这个笨蛋没有虚张声势,而是真正的把全部都托付给她了。
“是想让这孩子知道这个世界既不光明也不温暖,才把她带下来的吧?既然已经失败了,那就赶紧杀了她吧。”
“伪人格”用手指笔直戳进心底里隐隐作痛的疙瘩,来回搅动它。深深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曾经软弱但已被锻炼过的内心,仿佛又显出了裂痕。
“还是让你活着,好好看到最后吧。”
这大概不算是保留决断,而是逃跑。
弗莉达给春姑娘展示了“世界的黑暗”。她本来想把与她完全不同的爱丽丝拖下来,拉到她自己的处境里。但是这个小小的企图却蕴含着危险,那个时候根本没有察觉到。要是爱丽丝连在那里也发现了光明的话,她一直认可的“黑暗”就会被动摇了。因为一直被她压制勒紧的东西,眼睛却想要去记住它。
“没出息。”
心脏又跟打鼓似的搏动着,“伪人格”的话跟针一样扎向她。
不知道该把混乱动荡的思绪导向何处?于是将手枪收回了手腕的枪套里。
“母亲的手”,如今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