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哀嚎者的地下遗迹（三）

什么是仇恨，家又是什么，单论概念而言，赛琳娜当然知道，凭着生而为人所拥有的情感赛琳娜对这些东西也能体会到一些，但再更深的感情，是赛琳娜所没有的。

探查的行动仍在继续，消灭一个远古怨灵对探查队来讲并不是什么值得驻留的事情，除了让雷德他们更为警惕一些，让他们了解到这个遗迹蕴藏着可能致命的危险。只有安娜偶尔瞥过来的目光疑惑且有着一丝担忧。

再次变得狭小的窄道几近只能允许一人通过，拉瑟走在最前方，动作神态警惕小心，其他人也都一副全神戒备的模样，后来又遭遇了一些游荡低阶恶魔，没有了诡异的虚幻空间，探查小队很容易地便将这些怪物清理掉了。

“虽然到目前为止都是些并不太强大的恶魔，但我总感觉这里并不是那么简单，大家还是小心点！”雷德瞪着眼巡视着前方说着警惕的话。

黑黝黝的深邃隧道，在清理掉一些障碍之后眼前的空间变得比刚才更为宽广了些，似乎原本是大厅的样子，几根用于建筑的古老石柱支撑着这片空间，而让赛琳娜等人神色骤变的是大厅无数的人影。

荧灯草亮着幽幽的蓝光，这种幽寂亮光轻轻地抚摸着这片在地下遗迹中称得上宽广的空间，而这种幽光寂冷的凝视当中，尽是人影。

人影，人影，无数的人影。但都是脚尖离地的人影。在赛琳娜等人闯入这片空间的时候，这些人影齐齐地转过头看向他们，那种冷澈的、幽邃的、数目众多的目光给人以一种头皮发麻的恐惧感。

这种骤然的恐惧使得探查队近乎本能地想要攻击过去，但赛琳娜及时地制止了他们。“他们看不见！”

低低却短促的警告拉回了属于探查队的理智，安娜等人也察觉到这些虚幻的人影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反应，只是空洞地望着他们，完全没有要攻击的迹象。

安娜还好，只是觉得这些目光有些晕眩，但其他人目光却是变得有些迷离了起来，那些本让他们产生紧张冷意的众多目光，但在稍稍对视之后，却诡异地升起一种难以描述的亲切感，仿佛他们与牠们该是相识的。

祂们是死人，死人的世界只有死人才会觉得亲切。

拉瑟感觉疲倦极了，睡意不断侵袭着他的双眼，空气仿佛弥漫着松软的香气，有些像他儿时有着妈妈一起陪着的睡床的亲切味道，沉浸在这种奇异的感觉当中，使得拉瑟对时间以及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全然不知了，只是拖着躯壳想要向前走，向前走，盘旋在脑中的只有那芳甜的记忆——母亲的掌心，轻抚在额头上的母亲的掌心，点亮了属于童年的美好记忆，带来星空下炫丽夜花盛开的美丽田野……

拉瑟目光迷离地想要走上前去的时候，一阵火辣辣地剧痛从脸颊传来，他茫然回头，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痛感以及视觉内逐渐清晰的景象一点点地使得他回神过来，清醒过来的他看到了神色凝重的安娜、心有余悸的雷德以及同样迷茫着捂着脸看过来的拉维涅，身前站着的是凯瑟琳。

“不想死的话，就不要再去看。”赛琳娜警告道。在之前她已经扇了拉瑟、雷德以及拉维涅三人一人好几个耳光了。

虽然知道有这么一处属于祖上的遗址，但赛琳娜也没想到这里对没有惑控抗性的人来讲简直是必死之地。即使是她本人，如果不是契约恶魔恰好是莲，如果不是又得到了奥菲莉亚的一些能力，也很难在这里完好无损。

亡者，怨念，以及其他位面的挤压，使得这个原本属于荷敏亚德一族的小型位面充满了不可知的危险。

“压低脚步，别碰他们，慢慢地穿过他们——”

在赛琳娜的指示下，吃了亏的探查队的队员们不再敢去同那些诡异人影对视，放轻脚步低着头往前走，要穿过大厅，必须贴着这些人影当中穿过去，每个人都屏着呼吸，在这种冰凉的目光中再以不碰触到的前提下，穿过这有着密密麻麻诡异人影的大厅。

“凯瑟琳对这里真熟悉呢……”安娜随口说了一句。

赛琳娜只是轻笑一声，“所以我是专家啊。”

一股暗流在两人间静静流淌，但并没有引得其他人注意。

穿过着有着无数人影的大厅，没过多久赛琳娜他们便遇到了更为直接的危险——为数众多的骸骨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在最开始给着人一种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散架的感觉，但不论法术还是神术打在这些骨头架子上的作用微乎其微。

更为糟糕的是，似乎是将最初不适的时段经历过后，这些骨头架子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流畅，攻击随着变得凌厉起来，这让充当肉盾的雷德以及拉瑟的格挡困难程度大大增加。

这些骸骨给人一种诡异的毫无对称感，很少有人能分辨出这种生物身前的种类模样，但赛琳娜却是知道的——

这密密麻麻的骸骨怪物，生前，都是使用禁术蜕变成为半恶魔的荷敏亚德族人，所以才会有着这种丑陋而难看的模样。

因怨念绝望而蜕变成半恶魔，因怨念憎恨而复苏，这些荷敏亚德骸骨由于这些强烈的负面情感加上本身半恶魔的强大力量，如今变得更为难缠。

“如果还没有能对他们造成伤害的手段，我们今天可能就要栽在这里了！”攻击的空暇中，拉瑟喘了口气大声地喊道。而面对着更大压力的雷德脸已经涨得通红，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也已经喊不出来了。

但是赛琳娜和拉维涅也并没有什么更好地对这些骨头架子造成伤害的手段，这些骸骨怪物们有意识地进退配合抵消掉两人很多法术伤害，从开始至此没有一个倒下。

而作为场中最高武力的安娜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态度不敢妄动，因为安娜察觉到阴影中有着更为强大的敌人正在窥伺着这边，并且给着她一种一动就会发生更糟糕事态的感觉。

但是当前的僵持局面并不能持续多久，在缺乏有效攻击手段的时候，随着雷德和拉瑟体力的下滑，终于有人被攻击到了。

在拉维涅惊恐的目光中，一只骸骨怪物的利爪直接在他的身上透胸而过，拉维涅惊恐地丧失理智地大叫着哭喊着，但在赛琳娜等人的眼中，却有着更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

——那只攻击到拉维涅的骸骨怪物在那瞬间，动作停止了下来，而在随后数秒内便腐朽风化，仿佛这短短的时间内经历了无数岁月，而原本惊恐喊叫着的拉维涅在这种时候陡然安静下来，他的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甚至血迹，而且随后拉维涅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一般，惊愕的、愤怒的、羞愧的、难以置信的……面容上各种神色变换不断。

安娜终于也忍不住出手了，但就在她的刺剑刺向离她最近的骸骨怪物的时候，不知从何处来的一支骨矢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道穿过了她的身体。紧随其后，赛琳娜、雷德、拉瑟纷纷中招。

好几个强大敌人的围攻，是拉维涅所看到感受到的第一个场景，那些冷着脸痛下杀手的人类穿着，是拉维涅所熟悉的属于北方贵族的服饰。而让拉维涅惊恐的是，在那一刻，他却丝毫不能移动自己的身体，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这些敌人分尸杀死。

身体倒下去了，但拉维涅并没有倒下去，因为倒下去的并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一个与恶魔极其相似的生物。

在拉维涅还未能察觉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阵眩晕感涌上头，随后新的场景出现在拉维涅的眼前，那是碧蓝的天空，蔚蓝的大海，有着一些人类在海滩嬉笑玩耍，当中有大人，也有小孩……

无尽的怨怒涌入心中，雷德忍不住对天长啸，雷德所进入的一个荷敏亚德男人的视角。家园被毁，亲人被杀，突入而来的外侵让这个强壮的汉子变得极为悲愤情绪激烈，他以雷德一模一样的姿态仰天怒吼，然后周身开始发生骇人的变化——恶魔化。

再然后，在血战之后，永远地倒下了……

而在这之后，雷德所看到的，是个宁静安详的山谷，那里有男人，有女人，作息规律安稳地过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日子……

每个人都看到了很多很多类似的场景与画面，体验到了很多很多那些视角主人的心情情绪，那些由不得他们不相信的场景与心情……

其中赛琳娜同样看到感受到了很多，那些曾有人讲述给她听的事情真实地呈现在她的面前，给了这个随性的女子同样难以言述的感受，赛琳娜自己也很难描述出那种感受……愤怒么？痛苦么？还是其他什么的呢？但总归没有其应有的炽烈，只是淡淡地流淌在赛琳娜的心中。

一声叹息出现在赛琳娜的耳畔。

“孩子……”苍老久远的声音，却透着无限的悲伤与宠溺。一个具有莫名亲切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