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质问

周崇光也不是胆小怕事的人。而且他清醒地知道，就算他拒绝，唐宛如也有的是办法把他弄到将军府去。

所以半个时辰还不到，林萧已经等到了他，把那枚染着血污的镖扔到他面前：“不用解释，我的眼睛没出问题。”

昔日强盛的宫家，现在只剩下周崇光和宫洺这兄弟两个人。周崇光其实并不知道兄长的去向，甚至连他的死活都并不清楚，然而还是习惯性地穿着有家族纹章的那几件衣服，还时不时画两笔族内兵器的纹样，聊作缅怀和纪念。

宫中的其他人多是知道金吾卫的顾将军对周崇光恨之入骨，虽然他们中无人知晓各种原因，但光凭这一点，他们就自发地对周崇光避之不及，所以能注意到这些的，也不过林萧一个人而已。

顾里和周崇光都准确地知道林萧究竟忘掉了哪些部分，又还记得哪些部分，并且唯独在这方面极有默契地给她灌输着相同版本的故事，捏造了一个林萧因为父母因病早亡而年幼即位的假象，而在这个假象中，顾里是对皇室忠心耿耿的顾家人，周崇光则是落魄贵族的末嗣，孤身一人在宫中谋生。

周崇光伸手抓起飞镖，避过尖锐的棱角小心地描摹着那个形状。这无疑比顾里的话更能让他相信，宫洺还活着。

平日里林萧和周崇光的关系其实是很好的，这两个人都是身在宫中却只谈风月不问政事的人，每日里聊聊琴棋书画，偶尔去藏书阁找找从前的古书，只要顾里不在，林萧又出不了宫，就会去找她的玩伴周崇光。

然而此刻周崇光也意识到，无论林萧平日里再怎么对他另眼相看，心情好了赏了他多少东西，他的地位也永远不可能用来和顾里相提并论。

“我知道肯定不是你干的，你一介书生就是偷袭也不可能伤到顾里。但是这个飞镖……肯定是你家的东西，你只需要告诉我，有谁有这个嫌疑。”

周崇光已经想到了应对的方法。他其实只需要说出他所知道的所有真相，就可以回避其他一切问题，林萧短期之内可能不会相信他，只要拖延到顾里醒来，她肯定会应对不了这突如其来的质问，从而露出破绽。

就在此时，躺在床上的顾里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林萧……”

“来了。”林萧走过去扶住她，“没事吧？”

顾里揉了揉太阳穴，稍微让自己清醒了一下。背后的伤口仍然在隐隐作痛，但已经是皮肉伤带来的正常疼痛，麻痹感也没有再继续产生，她放心地呼出一口气：“没事了，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错失了大好机会的周崇光有些庆幸又有些遗憾的站起来：“陛下，我对这件事也是一无所知……”

“算了算了。”林萧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回去吧。”

周崇光一走，林萧立刻脱下顾里的外衣检查她背后那个小小的伤口，确认的确没什么大碍之后，她松了一口气，躺在顾里旁边抱住她：“到底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几个私盐贩子，被偷袭了而已，别担心。”顾里摸摸她的头发安慰道，“周崇光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估计是旧时的飞镖流落出去，恰好被我碰上了吧。”

林萧眯着眼睛缩在她怀里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冒出带着哭腔的一句：“我担心死了。”

“好啦，我这不是没事吗。真能伤到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顾里这么一安慰，林萧哭得更狠了，死活不肯跟着唐宛如和缇骑们回宫，顾里也只好破例一次，让她睡在了将军府。

过了几天顾里再次开始恢复平日的作息，特意绕了个弯子，去了一趟周崇光经常徘徊的御花园。

“你什么都没说吧。”

“当然。又心虚了？”周崇光观察一下顾里的神情，“我哥他人呢？”

“我怎么知道。虽然他不会游泳，但既然都到了画舫上，肯定安排好了人救他的，现在八成就躲在京城附近，找机会想杀了我吧。”顾里警惕地看着周崇光，“一个字都不准向林萧泄露，听见了吗？”

“我劝你放宽心，毕竟林萧一时半会儿根本就不会相信我，还会第一时间向你求证，没准儿到最后我没能把真相告诉她，自己还要冤死。”周崇光叹了一口气，“你越是心虚，我好像就越可能被提前杀人灭口。”

“知道就好。”顾里离开之后，而周崇光捏了捏藏在袖中的那封信，想赶紧回到自己的住处，看看宫洺究竟给自己传来了怎样的讯息。

林萧仍是原来的样子，唯一的改变就是对顾里的“办事”管得越来越严，闹着要跟去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周崇光敲下一枚棋子，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向林萧揭露这真相，得出的结论却是他根本撼动不了林萧对顾里的信任。

那是很根深蒂固的东西，并不是这样一个令人震惊的真相可以轻易打破的。毕竟令人震惊的东西也总是令人难以置信。

“崇光？”林萧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发什么呆啊，轮到你了。”

“是。”周崇光皱起眉头看着眼前的棋盘，忽然想起宫洺以前曾说过，自己就像一枚棋子，终其一生也只能为家族的棋局而活。

现在连所谓的家族都已经消失了，他还在为什么执着呢？自然是权势。

身不由己，说得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