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孤狼

独自潜入敌阵时，顾里总是在被发现之前就尽量多地铲除障碍。

画舫的甲板并未点灯，一片黑暗成了暗色的飞鱼服最好的保护色，看准了放哨的人所在的位置，顾里悄悄地靠近，手脚利索地割断他们的喉管，不让他们有招来同伴的机会。这画舫果然不是玩乐所用，灯光昏暗，船上的人也少，深吸一口气更是闻不到酒肉香气，倒是有隐隐的血腥味从刚才被顾里杀掉的几个人身上传来。

顾里是相当自负的人，她几乎想都不想就推开门踏入了画舫的船舱内部，然后一个侧身与迎面袭来的飞镖擦肩而过。

忽然从尚有月光和两岸灯火的甲板进到船舱内，顾里完全凭着感觉和雁翎刀挡下了暗器，等到眼睛稍微适应了这黑暗，她开始和站满了大半个走廊的敌人们战斗。

这些人都是平常商人小厮打扮，要不就是普通的水手，可每个都训练有素出手狠辣，让顾里意识到自己其实落入了一个陷阱。

换做别人当然会无心恋战从此脱身，顾里会选择打败在场所有人，然后再潇洒地扬长而去。

且战且退之下，顾里已经站到了长廊的角落，这样她最多只用同时面对一两个敌人，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以寡敌众的战斗。

顾里历经过且指挥过许多以少胜多的战役，在她看来人数上的优势根本算不上优势，蚁群即使一拥而上，也构成不了什么实质上的威胁。

而布下这个陷阱的人正如她所料，在她准备离开时出现。

宫洺看上去和几年前差不多，顾里用刀背砍在他右手大拇指上的那一下看来造成了永久性的伤害，他握剑的手势看上去很僵硬。

“昔日战场上的孤狼，已经被驯养成乖巧的猎犬了，真可惜，少了一个好对手。”

“总比变成丧家之犬好。”一向自负而且的确未遭挫折的顾里唯独在宫洺手中栽过跟头，她放下手里的雁翎刀，捡起了一柄刚才被自己打败的人所用的长剑，二话不说就朝着宫洺握剑的手刺了过去，并凭借她引以为傲的速度成功地在他右臂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痕。

“对。”宫洺将长剑换到左手，“这样才稍微有点样子。”

真要说起来，顾里已经太久没有面对过势均力敌的对手了，身体到底是迟钝了许多。战争刚刚结束的那阵子，她晚上都没法睡个好觉，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会立刻进入警戒状态。本来这种状态是要保持很久的，谁知道每次她一惊醒都会被林萧抱回怀中，渐渐地也就和从未上过战场的普通人一样，双眼一闭便不问天下事。

日常的练习她从来没倦怠过，只是缺少旗鼓相当的对手，身为师父的父亲也不在身边，很少再有精进的机会，能保持原先的状态不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哪有当年战场上以命相博时发挥出的实力呢。

再度拿起长剑的感觉很奇怪，既有从小接触的熟悉，又有阔别多年的陌生。顾里喘匀了气息，在宫洺行动之前冲了过去，连续几次挥剑都被挡下之后她适时地后退了几步，将好躲过宫洺剑刃。

顾家剑法的弱点顾延盛从来没明说过，但顾里自己也能感觉到，而且也知道家中长辈为什么普遍短命。顾家的剑法凌厉迅速，还未被其他什么武功克制过，只是对使用者身体的伤害太大，一招一式都完全没有考虑过会透支体力，只考虑将对手击倒。

他们虽是强者，却极其脆弱。

很多人在发现这个弱点之前就已经成为了剑下的亡魂，可惜的是，宫洺恰恰是少数几个和顾里交手之后还活下来的人。

毕竟是内力深厚，即使才刚刚用雁翎刀同时和几十个人作战，顾里也未见疲态，一旦开始用家传的剑法，缠斗了还不到一炷香功夫，顾里的呼吸已经无法保持平稳了。

“认输吧……”面对接连袭来的剑刃，顾里的招架已经有些力不从心，“我已经把你给拖进持久战里了。”

“可没人说要和你决一死战啊。”顾里再度被逼到了墙角，只是这次对她来说这并不是什么让自己以寡敌众的方法，而是真的被逼入了死局。就在这个宫洺放松了警戒的瞬间，她的左手飞快地抓过事先上好了信号弹的弩弓，右手丢下剑上弦，然后指向了宫洺身后的某处地面，扣动扳机。

信号弹里的火药足以炸穿木板形成的船身。体型较之其他船大很多的画舫不至于马上沉没，顾里趁着宫洺错愕之际，将第二发信号弹上弦，让那个缺口中能涌进来更多水。

“我记得你不会游泳？”在已经开始不断晃动的船只中，顾里跑到走廊的另一端拿起自己的刀，随后推开了通往外界的门。

太久没和宫家的人交战，她都忘了他们是一群喜欢趁人转身就掏出暗器的人，宫洺的力道在让飞镖穿过大半个走廊之后，仍能刺穿飞鱼服，没入她的皮肉。

可以想见的是如果她离宫洺再近一点，抑或是宫洺没有受伤，这一镖足以从背后刺入她的心脏，造成致命的伤口。

跳入水中的瞬间，背后的伤口传来的剧痛险些让顾里丢掉手中的雁翎刀，仅剩的那枚信号弹在水中泡过肯定也无法使用了，她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从江心游到岸边唐宛如他们所在的地方，从背后开始侵袭全身的麻痹感告诉她，那飞镖上是淬了毒的。

所幸在她以为自己就要自己溺毙水中之前，被人拽到了水面以上，然后拖到了岸边。

“我受到了惊吓！你说她看上去没二两肉的怎么这么重……”唐宛如自己也爬上岸，一边拧着衣服下摆上的水一边抱怨。

“刀。她的刀太重。”林萧从她手里拿过了那柄雁翎刀，随后便注意到了顾里身后的飞镖，并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形状和上面的纹路，“带她回将军府上药。唐宛如，去宫里把周崇光给我叫到将军府——就算敲晕了都给我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