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探寻者的舞踏（一）
对大部分人来说，武智乙哉无疑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几年前的连环杀人案让她一度变成了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一个焦点，在众人带着畏惧的臆想中，武智乙哉理所应当地被塑造成了一个嗜杀的恶魔，而其对待女性受害者残忍的手段更是让她被打上了“变态”的标签。总之，由于自己的所作所为，乙哉在这个社会上已经得不到任何的认同。如果她的底细被曝光的话，哪怕真的以清白之身回归社会，估计也不会有任何人会接受她。
然而乙哉却知道，或许也只有她知道，自己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能被冠以开膛手杰克之名的人自然不可能是一个精神病患者或者心智不全的人。在乙哉看来，与其说自己的行为如外界所猜测那样出于扭曲的欲望，更不如说是观念不同所致。她一直都认为，从本质上自己的所作所为与常人无异，不过都是在追求心中所向往的美好罢了。
当然女孩也明白自己所追求的快乐与美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这也就定然为世间所不容。不过这并不代表她会否认自己的行为，不想要成为猎物的，逃开就好了。
她至今仍能够记得自己所手刃的每一个猎物的样子，包括他们活着的时候和死去的时候。除了自己心血来潮随手制造出的作品外，接受委托进行的工作也不在少数，同时乙哉也习惯在工作的同时享受属于自己乐趣。这些猎物中有的是被他人所嫉妒的不知情者，还有被同性怨恨的插足者，也不乏被异性所忌恨的放荡者，总之这些工作委托归根结底同样都是人类负面情绪积累下催生的罪恶之种，而乙哉所做的就是让它们按照自己的意愿成长并最终绽放。
应该说，这是武智乙哉心中最理想的生活状态。
快乐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从黑组败退后没多久乙哉便被逮捕入狱，接下来就是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活。其实在心里乙哉对那个逮捕她的刑警没有多少怨恨，那个人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情罢了，话说回来他追捕自己能有三年多吧。女孩现在还记得当那个中年男人给自己戴上手铐时的表情。没有那种将逃亡多年的凶手追拿归案的喜悦与轻松，只有冰冷的愤怒，还有面对确凿事实不可置信的痛惜。
真是个好人呢……
乙哉直起身子，身下的椅子发出微微的响动，随着天色变得昏暗，作为室内唯一光源的电脑屏幕也变得有些刺眼起来。
不过等到他知道自己如今已经被放出来继续自己的老本行时，想必一定会气得跳起来吧。
小小的带着些恶作剧意味的揣测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让少女不觉间笑出声来。
屏幕上显示的文档是自己目标的个人资料，这是乙哉从北原红野那里要来的。一想起之前这个男人得知自己自一次出击没有成功时脸上那不出所料的表情，乙哉心中就是一阵厌恶，女孩自认为自己就是个危险人物，可是面对北原的时候对方给自己的感觉就像是一堵阴冷高耸的铁壁，完全看不透，而且让人有种莫名的压迫感。乙哉十分讨厌这样的感觉。
站起身离开桌子，乙哉抻了抻懒腰，落地窗外校园里依旧有学生在走动，作为一所全日制兵囊括所有学部的学校，再加上其巨大到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座小城的规模，在这里的学生的生活远比外界想象的要丰富。
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乙哉走进卧室，突觉一股倦意袭来，随即她便呈大字型仰倒在身边的床上。这间两人寝室是她在这所学校时居住过的地方，虽然之前房间已经被打扫过，但是毕竟封闭了四年，依旧有些灰尘的味道。相处得时间虽然不长，但在乙哉的记忆中，她的那位室友也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只不过那个时候乙哉的注意力都在某人的身上，所以并没有真正重视过她。
躺在床上无意识地转动手腕，乙哉突然觉得自己的手似乎碰到了什么硬物。那是她之前放在床上的一把手枪，瓦尔特P99的美国生产型，S&W公司制造，11.43毫米口径，这是她的那位室友——剑持诗绘那遗落的，同时留下的还有自己身上的两处枪伤，这在她的杀手生涯中算是负伤最重的一次了。
拿起手枪举到眼前，乙哉其实并不喜欢这种武器，圆钝的金属弹头完全靠着火药燃烧产生的化学能推进的蛮力在肉体上留下创伤的做法在她看来既粗暴又缺乏美感，尽管作为一件单纯的杀戮武器它是完全合格的。说到底枪械终究不适合她，但由于它的主人的关系，使得这把手枪对乙哉来说有了保留的价值。
天色已晚，在房间里呆了一天的乙哉觉得自己浑身的筋骨都在咯吱作响，太阳落下后外面也不再像白天那样炎热，是个出去透透气的好时候。电脑屏幕上，诗绘那的简历她已经看过很多遍，应该说这个孩子现在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意外的惊喜。撩起额前的头发，子弹擦伤造成的伤口已经结疤，乙哉能够感觉到指尖传来的粗糙感和额头上微微的刺痛，现在想想当时还真是惊险。
“真不错啊，小诗绘那……”乙哉喃喃说道，这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感觉是她以前从未体验过的。
随手将钉着数字5的铭牌的房门关上，乙哉走出金星寮，其实当初她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结果对方立就刻给她在明星学园安排了这个房间，而这间宿舍自从黑组结束后就没再使用过。
其实乙哉也不知道自己需要在这里停留多久，以她现在的情况，去追踪身为骇客的诗绘那难度实在不低，所以在北原给出明确方向之前她只能继续等待。腿上的伤虽然没有影响日常行走，但是剧烈运动依旧是禁止事项。束手束脚的感觉不免让她有点烦躁，但也无可奈何。
在学校的餐厅用餐后，闲来无事的乙哉索性在校园内闲逛起来，看着身边路过的女学生，乙哉觉得自己的耐性正在被一点点地消磨殆尽，她不由得回过头，刚才那个女孩子还没有走远，现在跟过去还来得及。
尾随、搭话、分散其注意力，伺机下手，然后找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慢慢享受，这对乙哉来说轻而易举。不过在校园中制造恐慌对现在的她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合适的举动，所以也只能作罢。四年的时间并没有让这座学校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良好的日常维护让校园中的设施大多都显得光洁如新，而且还增添了一些之前没有的设备，虽然这些新玩意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有着强化玻璃制球型穹顶的植物园在略显空旷的校园中是个很显眼的建筑，也是乙哉曾经很喜欢的一个地方。环境静谧而且充满了植物的芳香，在这里慢慢地享用自己的猎物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人生一大乐事。事实上在四年前她就这么干过，只不过因为有人搅局没进行到最后罢了。
即便是在在温室中，美丽的花朵也不会长久的绽放下去，终究还是会有凋零的一天，只因为这是造物主留下的至高法理。那么既然如此，还不如让让她们在刹那间迸发出生命中最美的瞬间。即便最后的结局依旧是不可避免的死亡，但至少还能够留下最美的剪影，在武智乙哉的美学理念中，这已经足够了。
“真是让人期待呢……”随手从花丛中摘起一朵蓟花，小小的紫色花朵在少女的手中倔强地昂起身躯，似乎想要在自己的生命力消逝前依旧保持挺立的身姿。
慢慢接近目标，用伪装与谎言欺骗目标，在毫无防备中给予迎头一击，最后让其在绝望中缓缓凋零，曾经的乙哉很喜欢这个过程。然而这次由于北原的许诺所以她选择了直接出击，试图尽快地完成这项工作。
从某种程度上讲当乙哉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诗绘那的个人资料就已经不再重要，因为此时交流已经变成了多余的事项。即便是回头收集有关她的情报，大部分也都应该是关于其行动规律或者活动范围等等具有针对性的信息。然而乙哉依旧要来了诗绘那的详细履历，包括其被ICN关注后所收集的早年的过往经历，在旁人看来这样的行为未免有些多余。
越是想要接近她，就越得去了解她，而越是了解她，就越想要拥有她，这真是一个怪异的循环。在上一次的交锋中这个女孩给了她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尤其是当自己的剪刀刺进诗绘那的身体的时候，没有恐惧，没有挣扎，诗绘那那因疼痛而变得苍白的脸上有的只是愤怒与不放弃的坚定。如此的倔强与决绝，这是乙哉从来没有见过的，即便是在与其他的暗杀者的对决中也是如此。
剑持诗绘那是特别的，当细细地浏览完所有的情报后，乙哉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这是一个和自己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相反的人，无论是其参加黑组的理由，还是之后之后的一系列冒险行为都令乙哉大感兴趣，这个女孩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嗡……”
就在这时手机的震动打断了乙哉的想象，也打扰了她的好心情，有些恼火地拿起电话，屏幕上显示是一个叫做野上的人打来的。
“是我。”接起电话，乙哉说道。
“打扰了武智小姐，您现在还在明星学园吗？”直接而又公式化的问话从电话中传出来，这个叫做野上的家伙就是北原指派给她进行的支援的骇客。一个ICN雇员，为人很是古板。
“有什么事请讲吧。”其实在乙哉看来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她并不想和这群人扯上太多关系。
“刚刚检测到在二十一点十五分，也就是在十分钟前学园数据库的服务端接到了不明的收发请求，我们推测这很可能是一次入侵。所以希望小姐能够前去排查一下。”野上说道。
这样的话令乙哉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想没有听错吧，野上？”
“是这样的武智小姐。”野上解释道，“明星学园的档案数据库虽然连接了管控总线但是它并不与外界相连，只能从指定的终端接入。而我们刚刚在排查的时候发现学园管理教学楼的几组监控器出现了重复录制的迹象，所以我们认为有骇客进入到了档案库。”
“所以你们让我去把那个骇客揪出来？这好像不在我的工作范畴内。”乙哉的语气中多了些许的嘲讽。
“通过入侵者使用的代码推断，大佐认为此人有很高的几率就是您的目标。”野上的话依旧硬邦邦的。
“如果只是一次普通的入侵的话，那么这次的报酬会按照等价金额的两倍打进您的账户，算作是超出合同的补偿金。”ICN的骇客补充道。
“好吧，管理教学楼的地下是吗，请继续监控，我尽量快些。”走出植物园，女孩看向远处的那座高耸的建筑。
“感谢您的协助。”
放下电话后，野上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北原红野，等待着这个男人下一步的指示。
“大佐阁下……”
北原点点头，“辛苦了，那么今天你可以回去了，接下来的事情由我来接手。”
“是，一切拜托您了。”野上深深地躬下身。
等到这个雇员走后，北原坐到电脑前，屏幕上纷乱的代码指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
“真是个不乖的孩子呢。”北原说着有些惋惜的说道。
“你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啊，剑持诗绘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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