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顺着夜一的目光，男子望着在两位姑娘故意的身体触碰下，正低着头缩手缩脚、满头大汗，看来很是孱弱无能的家伙，摇着头翻了个白眼：“……新欢？不过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种无用的文弱书生型的了？！眼光越来越差了啊！”
夜一直接再给了他一拳。“什么新欢！别把我说得跟你这种花心大少一样似的！而且以你那浅薄的目光要是都能看出她的好来，我才会觉得奇怪呢！”
男子撇了撇嘴正要反驳，但对方抬起头看过来的那一眼却让他一时愣住了，也忘记了还嘴，只是转过头目瞪口呆地盯着夜一，震惊地问：“对不起，刚刚是我看错了吗？”
夜一则是依旧望着自家的小蜜蜂，满眼温柔缱绻。“你没看错。”
“可是，那是一个比你年纪还要小的……女！孩！子！”男子头疼地扯住了自己的头发——虽然他一直都知道夜一这家伙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但是此时此刻，他仍然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那又如何？”夜一不甚在意地反问道。
“……好吧，替我跟浦原问个好。”哑口无言了半响，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似是放弃了努力，只不冷不热地补了一句。
夜一闻言回过头，眯着眼睛望着对方，眼里射出了一丝危险的光：“关于这一点，还不劳你费心。”
见夜一这个样子，男子只能无奈地耸了耸肩：“那么，你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只是想问问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夜一拿过桌上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欸？！我还以为你早就已经知道了呢，怎么那家伙居然没有通知你吗？！嗯……这倒有趣~那既然你不知道，我也就不告诉你了。稍微给你留一点悬念吧！~”男子举杯，将之与夜一手里举在空中、尚未来得及送到嘴边的酒杯突地一碰，脸上露出了一个俏皮的笑容。
“……”夜一嘴角抽搐地看了对方一眼——她很想问一问，自己可以直接掐死这个家伙吗？！
男子随后却是又叹了口气，低声自言自语着：“不过既然连夜一都能找到这里来了，看来今晚我是没办法再呆下去的了，真是可惜……”抬起头来，男子望着夜一，微微一笑：“送给你好了。”
“送给我什么？”因对方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而略感困惑，夜一不解地皱了皱眉。
“你会知道的，”起身捞起外袍，男子轻轻拍了拍夜一的肩膀，挤眉弄眼地道了句“所以，看在我如此大方的份上，别再追着我了！”之后，便一溜烟地消失了。
看着对方装出一副潇洒的派头却在说完最后一句后立刻灰溜溜地慌忙逃走的样子，夜一不禁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声：“呵，谁追你了？！莫名其妙……”
放下酒杯，夜一看着一片狼藉的酒桌：都不知那家伙到底付账了没！
咳嗽了一声，想到这一点的夜一也立即拔腿，离开了那张桌子。
——此时的夜一，还并没有意识到，她忽略掉了男子的某一句话语当中所隐藏着的、极其重要的讯息，也猜错了对方嘴里的“那家伙”，所指的究竟是何人。
因为，她是在很久以后的将来，突然回想起这一天的时候，才终于明白了过来。原来那时男子口中所指的，其实并不是她所以为的那位“老头子”……
从燕燕手中取走酒杯，莺莺阻止了对方继续摇晃已经趴倒在桌面上的少年的动作，哭笑不得地对自己这个任性骄纵的妹妹道：“可以了，这位公子都已经被你劝得喝了不少了，你又何必非要彻底灌醉他？”将这个少年的谦恭礼让以及不与人为难通通看在眼里的莺莺，不想再逼着对方继续喝下去了。
“哎呀，姐姐~你就是太容易心软！把他灌醉了，让他今夜留下来不正是我们的工作吗？而且你看他软弱无力的样子，定不会欺负了你去的。”燕燕撇着嘴不依不饶。
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心里暗道了一句“是啊，你不欺负他就已经很好了”的莺莺伸出手，一边按揉着少年的额头，一边轻声唤道：“公子，公子你没事吧？”
似是为了避开她的触碰，少年用手臂撑着桌子的边缘，缓缓支起了脑袋。只不过刚看了莺莺一眼，就又无力地软了下去。
习惯性地张开双臂，虽是及时搂住了倒向自己身侧的少年的，软绵绵的身子，但莺莺的脸上却是愣怔的神色。
燕燕见了她那样的神情，略感奇怪，便靠近了对方耳边，压低了声音，带了几分调笑意味地轻声道了句：“咦？姐姐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抬手抚了抚少年单薄的脊背，莺莺的笑容又是苦涩又是爱怜，声音里也带了几丝隐约的悲伤：“我的好妹妹，你就别说傻话了，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这个孩子是……”——女子啊。
如果说在此之前，看着对方白皙细腻的皮肤和纤细瘦弱的腰身时她还只是怀疑，那么在一直低着头躲避着她的目光的少年，终于在微醺后抬起头直视她的那一刻，她才彻底确信了自己的猜想。
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气质淡雅，与世无争……若不是此人身上“少年”的特质太过强烈讨人欢喜，而气息又过于干净惹人怜惜，那自己也不用等到看清了这人双瞳剪水，面色酡然的那一刻，才终于确定对方的女子身份的吧！
不过看这孩子毫不矫揉造作的一举一动，以及面对自己姐妹二人时谨守礼仪的态度。只怕在她的心里，其实并没有太多自己也是女子的自觉吧，而且甚至还隐隐间把自己看做是保护者，一点儿也不像是来消遣，反而更像是在守护着别人一样，还真是……可爱！
“这个孩子若是有什么事，只怕那位大少爷不会轻易饶了我们。”话题转了个方向。莺莺轻笑着扶住女孩的身子，动作轻柔地往对方嘴里喂下了一些解酒茶，同时也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自己尚还年轻的妹妹之前所提起的，那个问句。
“那倒也是，那一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咂了咂嘴，燕燕将手中的酒杯放下了。
在喝下一整杯热茶后，女孩稍微清醒了一点。察觉到自己正趴在别人的身上，只觉脸颊发烫，连忙离开对方的身子，自己坐正了。
而另一方面，看着才稍微清醒了一点就又立刻自己乖乖坐好，还老实地低着头红了耳尖的女孩，莺莺摇着头，忍俊不禁。
夜一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坐在位子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小蜜蜂，而坐在她左边的莺莺正望着自己，脸上的笑容是一如既往的温婉贤淑，还多了几分坦然；另一侧的燕燕则是立刻迎了上来，柔若无骨似的直往自己身上靠。
一手扶住燕燕的身子，状似自然地带着对方稍稍跟自己拉开了一点距离后，夜一俯身看了眼女孩面前的空酒杯，随后取过杯子旁的酒壶掂量了一下：里面已经半空。
发现这一点的夜一略带不爽地歪着嘴角笑了笑——自己让小蜜蜂喝的时候对方最多也只肯抿上一小口，怎么别人劝起来就一下子喝了这么多？！
看了看厅堂内差不多已经被各路公子、少爷、侠客等挤满的样子——也不知道今晚是不是有什么花魁比赛或者头牌竞标，管他呢，反正估计是没有人有空理这边的事情了。取出银子塞给莺莺燕燕，夜一吁了口气道了一句“下去吧。”
两人起身福了一福，莺莺轻声道：“小公子喝的虽是果酒，但劲头上来也是不好消受，就麻烦大少爷费心照顾了。”随后才拉着燕燕退了下去。
果酒么……夜一自己倒了一杯，尝了一口后微微笑了笑。味道够甜，酒气也不浓，该是她们俩看出了小蜜蜂不喜欢喝自己喝的那种，便又另叫了一壶吧。说到细心体贴，自己果然还差得远啊！
扫了眼桌上差不多上齐但压根没动过几口的菜，夜一又打起了精神：至少自己可以把小蜜蜂喂得饱饱的！~
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鱼肉舀了一勺鱼汤，先尝尝味道，不好吃就不喂给小蜜蜂了！
嗯……鱼刺都有被细心挑去，鱼肉的肉质则是口感饱满，鱼汤更是鲜美异常，只怕连这条鱼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不愧是最顶尖的风月之地，就连食物都这么讲究，果然不负盛名！~
喜滋滋地给对方盛了一碗，夜一抚了抚看起来仍然昏昏沉沉的女孩的头发，压低了声线柔声唤道：“小蜜蜂，快起来喝汤啦~”
却不知以向来滴酒不沾的女孩那少得可怜的酒量在喝了这么些后早已是不胜酒力，仅凭茶水强撑着才不至彻底失去意识，现在陌生人一走只剩下夜一坐在身旁，提着的心一放下来，酒气自然冲了上去……
见女孩听着自己的话语却是全无反应，夜一奇怪地放下了碗，伸手触碰女孩的脸颊，将对方的脑袋转过来对着自己，试图查看女孩的状况。
只见那双澄澈的灰眸上覆了一层淡淡的水光，直直看过来的视线，在认清了夜一的面容后带上了一丝柔软的暖意。
一眨不眨地看着夜一，女孩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夜一愣了愣，因为小蜜蜂的神态明显和平常不太一样。
女孩维持着脸上的笑意，抬起双手缓缓张开，是一个讨要拥抱的姿势。
夜一石化了……
安静地等了半响，对方全无回应的样子让女孩委屈地吸了吸鼻子，眼神里透出一丝乞求，软软地唤道：“夜一……”
等、等等，怎么回事？！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自己刚在不久之前还想着要让小蜜蜂跟自己撒个娇来着，然后、现在、居然就……
幸福来得太突然，夜一只觉得有点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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