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sturm 于 2015-1-5 00:47 编辑
“快,帮我换衣服。”我將用来变装的手环“他人的荣耀”塞到柜子里,把兰斯洛特的外套和披风塞进床边的箱子,费奥奈忙过来替我戴上头巾,我打开柜子翻出裙子套了进去,可怜的费奥奈又从后面帮我扎上绳子,我一边祈祷亚瑟不要来得太快,一边披上披肩,化上妆,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我才松了一口气。“都正常嘛?我的王后陛下?”我挤眉弄眼地朝着费奥奈问到。
“一切正常,除了您。”费奥奈一边帮我梳头一边无奈地叹气。“啊,还有这个。”她將象征着王后地位的宝石项链挂到我脖子上。“说实话除了您和为了您担惊受怕的我以外,一切都很平静。”她狠狠地梳了两下我的头发,我疼的几乎要保持不住优雅的笑容。
“啊,我向你保证,我的夫人,我在一段时间内不再会离你远去了。”我装作风度翩翩地回答着,头上又被重重地梳了一下。
门外什么东西被撞到似地轻轻一响,我跳起来和费奥奈对望一眼,费奥奈忙打开门,向外张望了一会:“没什么,是维塔爵士从五楼跳到我们这里了。”
维塔爵士是我的棕黄色小猫。
她的话音刚落,维塔果然趾高气扬地从门缝里挤进来,轻轻地喵呜一声,在壁炉前的软毯上伸开了四肢。
我蹲下来去揉维塔的耳朵,它就將耳朵贴上脑袋微微地移开身子,费奥奈幸灾乐祸地指着我说:“你看连维塔都讨厌你了。”
果然只要我一靠近维塔,它都会移动身体,不要我碰上它的耳朵。真可怜,不在家一年多,连小维塔都不爱我了,我想抱着维塔表达我的伤心,它躲开我的手干脆横着滚过软毯,团在壁炉旁的一角。
费奥奈正打算继续嘲笑我,外面有人轻轻敲了门,我迅速地转过头去,就看到伊莱恩端着晚餐进来,我微微地叹息,也不知道自己在叹息什么。伊莱恩已经將饭菜放下,扑过来抱住了我。“您回来了,您回来了!”
我想可能伊莱恩是在这个王宫里唯一一个见到我回来就迫不及待拥抱我的人。抱着几乎要落泪的伊莱恩,我从披风里取出一朵淡粉的野玫瑰:“送给你的,伊莱恩。”
费奥奈在旁边冷笑。“肯定是刚才经过花园的时候把园子里的玫瑰摘下来就顺手当作礼物了。”
我赶忙叫屈。“那我把我的吻和我的心送给你嘛,费奥奈。”
费奥奈露出一个恶心的表情,走过去,从餐盘上切下鱼块放到维塔专用的小碟子里。“小心老吉尔一会就找你来哭诉。另外你的心比维塔的一根毛还不值钱。”
“这一年可还顺利?”我撇嘴不理她,转过身问伊莱恩。和费奥奈从小是我的侍女不一样,伊莱恩是渔人王的女儿,天知道她的父亲是脑子怎么出了问题,要派女儿到亚瑟的宫廷中服侍他的王后。
“都很好。”伊莱恩低着头小声说。“费奥奈姐姐很照顾我。”
“那就好。”我真担心她受不了亚瑟宫廷的冷清和无聊。“过一个月就是骑士大会了,到时候就不会无聊了,会有很多年轻又英俊的骑士到来哦。”
伊莱恩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去。
领主们要在初冬的时候处理秋收和冬种的事宜,等到第一批小麦种下去抽芽出来,就可以歇一口气,圣诞节却还没有到,刚好是骑士大会最佳的时节。
“只要王后陛下在这里,我从来没有觉得无聊和冷清。”
“哈哈哈。”我笑起来。“我知道,你是说我太聒噪了。走吧,鱼留给维塔,我们下楼去吃。”
我拉着伊莱恩的手,走出房门,没有忘记也转身叮嘱费奥奈:“费奥奈,你喂完维塔自己也记得吃饭。”
费奥奈用一副小姐你真是个白痴的表情看着我,我眨眨眼睛就从房间里跑掉了。
伊莱恩乖乖地站在房门边搅着手指等着我,看我过来就紧紧地拉住我的手,好像怕我跑走似地,我看着她,心里恶作剧地想,不提渔人王打着希望女儿成为亚瑟的情妇这点主意,也许亚瑟是喜欢这样类型的王后。
听话,乖巧和可爱。而我恰好完全没有具备上述三项条件的任何一项。如果我真的是兰斯洛特,就会喜欢像伊莱恩一样的女孩子。不过王在这方面谨慎又冷淡,像坚冰多于岩石雕像,和他的父亲截然不同。
我们在饭桌落座,侍从鱼贯而入,为我们端上第一道餐点和斟上美酒。我挥手叫负责饮食的依文爵士过来。“依文,去问王是否下来和我们一同用餐。”依文爵士点头之后,便命人去了。
事实上我对亚瑟出现也不太抱希望,结婚八年多来,除了王和王后所必须出现的场合,我们两个人同桌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就连这样的机会也大部分是我坐在餐桌的这头,亚瑟坐在餐桌的那头。别说说话了,我连亚瑟倒底吃了些什么都看不清楚。
果然一会仆人就回来传达亚瑟的回复。“请王后和伊莱恩小姐用餐,王还有文件要处理。”王一年到头有打不完的仗,接见不完的领主,处理不尽的文件。如果不是兰斯洛特还能和亚瑟说上几句话,在演武场上切磋一下武艺,单纯以格妮薇亚的记忆看,恐怕王的脸孔都是由文件印章还有墨汁签名组成的。
我认命地点点头,朝着伊莱恩道:“我们吃饭吧。”我非常感谢伊莱恩把我从一个人凄惨地用餐这种境地解救出来,拥有宫廷女伴至少对我来说不是坏事。
前菜是酥皮洋葱汤配洋葱蘑菇牛肉卷,然后是香料橘香鸭胸肉,蜜酒鸡肉,焗烤扇贝和鹅肝苹果派。菲奥奈看起来在我不在的时候非常好地保持了我宫廷美食的水准。
我给伊莱恩讲了讲旅途的见闻,伊莱恩讲了她年轻的故事,我才知道她的母亲也是湖妖之一。说不定我们还有点血缘关系呢。
饭后她问我借了两卷关于旅行的书籍,我们又谈论了一会不列颠北部和法国的风景,她讲起父亲渔人王的城堡就在北方临海的巨岩之上,每日在房间内就能听到潮水涨落,海浪拍击巨岩碎裂成千万点水花的声音。
我想象一下那样的景色,就觉得壮美无比,幻想自己能在那样的城堡住上一段时间。送走伊莱恩,我想其实作为王后也有王后的乐趣,只要亚瑟不用那种看着一只精美的花瓶的眼光看着我就可以了,更或者,我连这种奢求都不需要有,只要王偶尔能够从他的文件山中走出来陪我吃一顿晚餐,我一定可以愉快地像一个小白痴一样在宫廷里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然而奢望终究是奢望而已。
沙漏的底部盛满了细沙,将它翻转过来,我想亚瑟今天今天是肯定不会来了,其实一开始这么匆忙地换回王后的衣服毫无必要。我应该要要小憩一下,毕竟腿伤未复,还发着低烧。然而我坐在躺椅上翻来覆去大半个钟点,都毫无睡意,维塔都开始鄙视我的烦躁不安,喵呜喵呜地抱怨着。我只好认命地起床,一边鄙视自己一边去厨房炖了一大锅细煨牛肉,烤了两块香料羊排。將面包篮塞满面包,端着刚做的一大盘东西,走到亚瑟的书房前。
灯果然还亮着。雅各拉宾忠心耿耿地站在亚瑟的门前,看到我过来,他用一种绝称不上是友好的表情看了我一眼,才转过头去敲了敲门。“陛下,王后来了。”
我觉得雅各拉宾可能是把我看作挑起亚瑟和兰斯洛特之间战火的海伦了。
他其实想多了,兰斯洛特挺难说,我想亚瑟大约是不会为我而战的。
“你和兰斯洛特上床了?”我脑袋里幻想一下亚瑟得知我和“兰斯洛特”奸情时候的表情,他估计会皱皱好看的眉毛。“王后就火刑吧,兰斯洛特可以当个修士来赎罪,顺便我们可以来考虑一下攻打约克的可能性。”
“王后在想什么?”亚瑟清澈地如同击弦般的嗓音打断了我的幻想。雅各拉宾替我端起了托盘,所以我可以朝着王轻施一礼。“我想陛下还没有用餐,就带了一点食物。”
亚瑟果然坐在一大堆文书之后,他本就维持着少年人的身高,一大半的脸孔都埋在了文件堆之后。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亚瑟低声说了一声谢谢。
“格妮薇娅,很久没有见到你了。”摩根女爵站在亚瑟的书柜前向我打招呼。
我其实挺难描述出对摩根的观感。好与坏,美与丑,没有一个简单的文字能够描述她,碰到她我所有的直觉好像都失去了作用。不过她看亚瑟的眼神我是熟悉的,我每天在镜中看到的自己就是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亚瑟。实际上,如果要仇恨喜欢亚瑟的女人,我必须杀掉全国九成以上五十岁以下的少女……唔,说不定也包括五十岁以上吧。与其说是痛恨和嫉妒摩根,不如说是因为我代入自身感情之后的怜悯。其实亚瑟也挺可怜,必须接受全国女性的视奸。对了,说不定也包括某些男性。
长得太过于英俊和美丽就是一种原罪啊,我的王。
“谢谢你的问侯。摩根。”我朝她笑道:“多留几天在这里吧,马上就是骑士大会了。”
摩根摇摇头:“你知道我讨厌热闹的场合和一大堆男人。”
摩根长得很漂亮,长腿丰乳细腰,是个地地道道的凯尔特美人,带着冷漠有礼的微笑。微卷的黑发披在她的肩上,她和亚瑟一样的绿眼睛,在灯下流动着一层奇异的光泽,有一种近似于荒野般对人类的吸引力。
我想有摩根提醒亚瑟吃饭已经很是足够,不必要不会看脸色般再呆在这里,打扰别人的谈话。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着两人施礼后就准备退走。
“等一等。”王终于从书桌后面站起来。亚瑟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地瞥转眼睛,仿佛在对我解释似的说:“我请姐姐来是因为兰斯洛特爵士受了伤。你知道他是否已经回到自己的寓邸?”
“我不清楚。爵士和我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开玩笑,你现在去兰斯洛特的家能找到人才奇怪了。
“兰斯洛特这个家伙是找不到了。”摩根用一种带着笑意的语调看着我说。“你的王后殿下倒是在发低烧。”
我不知道摩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了他人的荣耀”是否能够对摩根这样的法师和湖中女妖起到作用,我只知道摩根从第一次看到兰斯洛特的时候就笑地很是古怪。
“王后病了?”亚瑟问,他皱着眉头,朝着摩根说:“姐姐,能否也一并劳驾你?”
“只是普通的伤风。”我忙推辞。谁知道摩根会不会看出什么端倪。手却已经被摩根拉住,暖意沿着手臂而上,我微微晕眩之后踉跄了一下。
“好了,醒了就会退烧了。”摩根拉住我,又松开我的手。“随便兰斯洛特出不出现吧,我可得走了。等你把他抓到手心里用链子锁住他再说。”
“谢谢。”我朝着摩根说。摩根朝我笑一下,又摇摇头。
“我先送王后出去,我还有关于圣杯的事情要与你谈。”王站起来,和我并肩出门,我们两个一前一后地在寝宫的长廊里走着。
真奇怪,身为兰斯洛特的时候,我们还有战争军政历史等等可以谈,偶尔王心情好的时候还能斗个口,作为理应和亚瑟最亲近的格妮薇亚,我们两人之间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长廊上铺满了月光。偶尔有苟活至今秋虫的半声长鸣传入耳中。烛光照在王的铠甲上,光与影在他的身上起落涨幅。亚瑟手放在佩剑上,表情严肃,好像正在穿过无数由烛光织成的剑阵。——理应是浪漫和属于情人的初冬午夜。
不要连和王后在一起的时候都要露出这样战士般的表情啊,亚瑟。
走到四楼我寝殿的门口,亚瑟停下脚步,我以为他就要离开了,王却忽然开口说:“我想姐姐在给兰斯洛特治病这件事上并无恶意,王后不要担心。”
……我完全不理解王想要表达什么,只好愕然地看着他。
亚瑟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襟,飞快地看了我一眼,朝着我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如果不是亚瑟,我几乎要以为刚才他的脸上是不是闪过了一种叫做“手足无措”的慌张表情。
“等一等,陛下。”这句话用光了我积攒一年的勇气,下一句话很可能立刻消耗了我今后十年份的所有勇气。“陛下今天晚上……”我用尽力气也没有办法把最后的“过来”发出声音。
这次轮到亚瑟用愕然的表情看着我了。——虽然我从没有看到亚瑟有这样的表情。要面对他这样的表情,我立刻觉得不如去面对一万只百眼巨人怪。
“今天晚上兰斯洛特爵士把您的披风放在我这里,希望我交还给您。”我慌忙改口,转身打开房门,从面色惊异的费奥奈面前走过,抽出放在箱子里的披风递给亚瑟。
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我一头栽进床里,觉得浑身都虚脱了,又羞愧又无地自容,直到费奥奈把我从床上挖起来,命令我去洗澡。“小姐,就算你装扮成男人习惯了,但是像卫生和清洁之类,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注意一点。以后再看到你穿着外套跑到床单上去,我就写信给你的母亲!”
求求你还是召唤一万头剑齿虎,一百个吕伊宋吧。
我浑浑噩噩脱下衣服跳进浴桶,直到费奥奈用几乎是尖叫的语调喊了一声:“血!”才发现我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大腿的创口被水一浸就又裂开了,整桶水都被染成了鲜红色。
还来不及表态,只听见门口砰地一声,我寝殿厚重的大门在一瞬间炸裂开来。
有人一手拿着剑,一手抱着披风,撞破大门闯了进来。“出什么事了!”作为圆桌骑士,我也是上过战场屠过巨龙的一员,对于各种危机早就形成一种本能的反应,在门外的人撞破大门同时,我已经跨出浴桶,拎起旁边装满半热滚水的木桶,朝着来人扔去。
蓝色的光芒一闪,来人手中长剑的剑气已经將木桶击沉碎片,我抽出湖光朝着水幕中的人影横劈过去,湖光破开水幕,和湖中剑交击在一起。
等等,湖中剑?
淋得湿透的亚瑟,拿着湖中剑保持挥剑的姿势呆呆地看着我。我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