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 】

回到之前的时间。

勇音迎着大雪出门了，她要去取之前订做的独一无二的戒指。她和卯之花相处了这么久，还没有过信物。这在她心里一直是个遗憾，借着这个情人节的机会，她想正式一点将戒指送给对方。

虽然现在局势很紧张，很忙……但她们现在如此认真就是为了彼此今后的相处，她们都清楚地知道这点。所以就算是再忙的时刻她们也从未忽略过彼此。

略有些刺骨的寒风吹来，勇音深吸一口气，雪花落在她的银发上，衣领被掀起些许，她将围巾拉得更紧了一些。没几分钟——不过在她看来简直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终于到了停车场，进到车里之后打开暖风，生命好像又回到她身上，冻僵的手指终于恢复知觉了。

她在车里坐了两分钟暖和一下身体之后将沾了雪的外套脱掉放到后座，握上方向盘将车开出外面。

雪很大，所有的车行驶都非常小心，勇音也只好跟着，缓缓地行驶。她定制的那家店离警局很远，那家商场所在的位置在过去略微有些偏僻，但也只是过去。商场建成后周围的经济被极大地带动了，现在唯一的小小的缺陷就是距离市区有点远，不过所幸路很通畅，算是非常方便。

驶离了市区，雪越来越大，道路上的车少了许多。

真想快点拿到戒指回去送给烈啊…勇音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平稳地驾驶，因为期待，她的指尖在方向盘上下意识地轻轻敲击。

当她通过某个路口准备转弯时，一切似乎都正常，但一切似乎也都和之前不一样。她开始还没意识到哪里不对，等反应过来，两旁冲出的两辆吉普已经到了眼前，引擎的轰鸣终于将这大雪里死一般的寂静驱散了。勇音瞬间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她猛地踩下油门试图抓住那个短暂而宝贵的机会，放弃了转弯的机会她试图沿着主干道逃离。

然而还是晚了。

汽车高速相撞造成的金属断裂的毛骨悚然的声音回响在街道上，两旁车辆的车主全部惊呆，不傻的人都能看出来，那两辆车是故意撞上那辆吉普的。

车的硬度似乎都差不多，两旁两辆吉普的前脸已经撞烂，被夹在中间的那辆底盘都被掀起来之后夹住，整个车弯曲成了一个诡异的形状。

绿灯亮了，两旁的车辆却没有一个敢通行。甚至有不少人都打算折回去了。

这是前所未有的恐怖而残忍的车祸现场。

大雪簌簌地下着，落到道路中间三辆吉普车上。三辆车的气囊都弹开了，从外面看不到太多景象。

这时，从另一旁又开来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一个男人叼着烟从上面走下来，看着这个现场的景象，看着三辆车周围的一地碎片，似乎很满意这种惨烈的结果。

伴随着耳边巨大的声响以及世界剧烈的摇晃，有一瞬间虎彻勇音闭上了眼睛，她紧紧地扶住方向盘，气囊全部弹开试图将她包裹，然而在那种剧烈的碰撞下作用似乎并不太大。

一阵头晕目眩，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反应过来。当她感受到她还在喘气之后不由得松了口气，她还活着，虽然只能想通这一点，但这就足够了，这种结果真是再好不过。

她的身体以一种扭曲的方式被挤在车里，好消息是，她如果想出去可以省下开车门的力气了，因为车门在这次碰撞之后已经全部变形，现在裂出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巨大裂缝。

也不怪汽车公司，这种程度的碰撞应该是不列入考虑范围内的吧。莫名其妙地，勇音这样想。

冷风灌入，她的扔在后排的外套已经不知所踪，似乎是被变形的车门压在了下面。

这时她发现她的额头撞破了，而且腿……还有胳膊……尤其是胳膊，大概骨折了，她想。她看着自己的手臂现在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弯曲着，而那种疼痛令她的头脑发晕。

她用另一只手扶着，将腿从钢板的夹缝里抽出之后试图从车门的断裂处钻出，这次冷风完完全全地将她身上的衬衫穿透了，她摔倒在雪上大口喘气，想起身结果发现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知道这一切是什么人干的，从她看到那两辆车出现的那一刻就知道，能查到她的下落并且能使出这种手段的也只有那一个人。

她额头处渗出的鲜红滴在雪里，她想逃离那里但是实在无法起身了。于是她就躺在雪里了，一阵阵眩晕袭来，她闭上了眼睛。

“早安，美女。”

那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了，坂本十分讽刺地用她们初次见面时所说的话语打了招呼，甚至连语气都是充满了笑意的。

勇音太了解那个人，对方用这种方式讽刺当下的见面她完全可以猜到。她也知道，事情到这个地步，说什么也没有用了。现在已经脱离了她能掌控局势的阶段，接下来等着她的不管是什么，她都只有接受的份了。

“早安。”在这种天气里只穿着一件衬衫，她冻得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了。但在这种时刻暴露出软弱只会让坂本变本加厉，于是她用了全部的力气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说，好像当下真的是老友重会的欣喜场面。

“好久没见了，看到你还和之前一样，我很开心。”坂本深深地吸了口烟，他微笑说。上帝作证，最后四个字的确是没有半点虚假。虽然虎彻勇音离开，他手下的局势大受影响，但是那只是暂时的。多亏这个人叛变，多亏这个人做了这么多，他才有机会坐到今天的地位。

听出对方话语里的讽刺，勇音也轻笑一声，她觉得她的每一根神经都要被冻住了。

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想的了，因为什么都无法做。她唯一觉得有些可惜的是，她还没有将戒指取来之后交给卯之花。

对了，今天是情人节呢。

倒在雪里，面庞和冰冷接触时她突然想到。在这种日子里发生这种事情，真是可惜。

她突然觉得很愧疚。

卯之花很好，非常好。那个人浑身上下都布满了闪闪发光的优点。那个人什么都不缺，但只是没有人陪着她，只是没有人呆在她的身边，全心全意，义无反顾地。

那个人本该得到更多，当勇音第一次和那个人沟通时，她便这样想。

所以，她陪在卯之花的身边直到最终，只要那人呼唤她，她就会义无反顾。

结果还是如此了吗？她大概要离开那个人了，虽然是不情愿的，但是她要离开了。

那个人本该得到更多……

身体被几个人粗暴地从雪里拉起来，迷迷糊糊间，勇音听到坂本对她说的话。

“我带你找个好地方，休息一下，顺便谈一谈吧。”坂本一边抽烟一边指示手下的人将外套披到虎彻勇音的身上，“让她和我一辆车，我看着她。”他说。

于是虎彻勇音被人从雪堆里提起来，塞进了坂本之前所乘坐的轿车里。坂本发现对方的胳膊断了之后招呼另一个人过来。

“叫个骨科医生过来。”他说。

在一阵阵剧痛的冲刷下，迷迷糊糊间虎彻勇音连自己的手机被拿走都全然不知。冲击过重，没多久之后她就陷入了昏迷。

“电话真的打不通了。”放下手机之后千雪美枫的脸色有些苍白，虎彻勇音在做什么？是在这个时候和她们开玩笑吗？是手机没电了吗？

然而，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她诚心地希望是手机没电了，诚心地希望下一秒虎彻勇音就会回电话来说是玩笑，可是，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回来？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卯之花烈，试图从那个人惯有的镇定中寻得一点安心以及安慰，然而结果是她发现那个人的表情也有些凝重……虽然只是细微的，但她看得出来，那个人在克制。

“勇音是去准备情人节的礼物了，对吧？”这时，卯之花终于开口问。虎彻勇音已经失联，现在不是保持神秘和浪漫的时刻。她看着千雪美枫问，似乎是很肯定这个结果。

“……是…”千雪美枫如实点头。

“她有说过是什么东西，要去哪里取么？”卯之花问，她的语气依旧是那样不紧不慢，但千雪美枫却从其话语的深处听出了一丝焦急。

“没有……她什么都没说。”千雪美枫摇摇头，她小声说。

这下卯之花也沉默了，那双睿智的眸瞥向了窗外，她看着凄凉地点缀着城市天空的雪花片片飘下，原本二十四小时都十分吵闹的街道在此刻竟然难得地静谧了，在她希望能有些什么声音的时刻，世界讽刺地静了下来。

马上便是情人节了，她要送给那个人的鲜花还摆在角落。她突然心慌起来，好像这束花再也送不出去了一样。

她希望这是玩笑，希望这是虎彻勇音和她开的一个有些过分的玩笑。还有几分钟就是情人节，她希望在零点是那个人能出现在门外。

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的几分钟，外面的大雪似乎要将整个世界埋没了似的。

卯之花的电话响了，卯之花烈和千雪美枫同时反应过来，她们看向那个维系着希望的手机的屏幕。

虎彻勇音。

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千雪美枫就松了一口气，她拍了拍胸口。

“那家伙……”她吓坏了，一放松下来语气都发抖了。

然而卯之花没有立刻放松或者是什么，她依然保持着警惕，不敢太早地放松。毕竟，现在来电话就证明虎彻勇音刚才的失联并不是普通的手机没电，这太诡异。

她拿起电话接通，绝望地听到对面传来的是男声。

“情人节快乐，卯之花小姐。”在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卯之花就彻底明白了发生什么，是坂本。她按下了扬声器的按钮，同时用眼神示意了千雪美枫。

千雪美枫听到这个声音之后刚才的欣喜瞬间全部散去，她的脸又刷地白了下来。她明白了卯之花的意思，在瞬间便寻找设备打算记录来电的地址。

“她怎么了？”卯之花的语气比当下室外吹过的寒风还要寒冷，她用尽了力气才克制住了心底的慌乱，用最有气势的最有压迫感的语气问。

那边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卯之花小姐果然是名不虚传呢。”坂本笑了一声之后说，显然没有提这个名不虚传的具体所指的意思，他继续说下去，“不要担心，她现在在我这里。除了有点骨折顺便失了点血之外…没受到其他的伤害。”他的话语非常平淡，似乎丝毫没有挑衅的意思。但实际上，又的确是每个字每个音节都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你想怎么样？”卯之花问，她知道既然对方打电话来，就代表一定是有要求要提的。虎彻勇音还活着，一切都有周旋的余地。

“你身边有电脑吗？”坂本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这样问，“打开电脑，我们做个视频连线。在说话之前我得向你证明虎彻勇音还活着，对吧？”

卯之花没有说话，她的忍耐力在接通电话的瞬间就在不停挑战着。然而虎彻勇音在那个人的手里，她最珍贵的宝藏现在收到了威胁，她甚至没有任何周旋的余地……这是史无前例的。

于是她打开了电脑，按照坂本所说的方法操作之后，对方那边的画面出现在屏幕。千雪美枫看到之后也怔了一下。

那边的光线有些昏暗，即便如此却还是能看清楚虎彻勇音此刻倒在床上。坂本并没有出现在镜头里，但是他的声音从一旁传过来。

镜头对准了虎彻勇音，卯之花看到那个人只穿着单薄的衬衫，鲜血顺着面庞潺潺留下。一时间，她的指甲几乎陷进了肉里。

“好了，对卯之花小姐说些什么吧。”

坂本的声音从一旁传过来，虎彻勇音听到之后似乎是用尽了力气微微睁开眼睛，她看了那个镜头一眼。

穿透了镜头，卯之花再次看到那个清澈的眼神里所包含的东西。她的心底一颤。

她不能失去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能。

“说点什么？嗯？”

坂本的声音又传过来，然而虎彻勇音似乎没有任何力气了，她的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诶…没有给她药吗？”坂本再一次开口了，那边又有几个人在说话，“好吧，那就先把她的骨头治好……至少先复个位。”坂本说。

紧接着那边又是一团乱，卯之花绝望地听到虎彻勇音的痛苦的呻吟，她看到四五个人将那人紧紧地按住，紧接着那个人又因无法承受剧痛而开始叫喊——然而似乎是想起通讯还没有切断，那个痛哼的尾音又被生生地忍了回去。

通讯被切断了，坂本的声音再次从电话里传出来。

“你看到了，她还好好地活着——”坂本讽刺地用了好好地这个形容词，“——我也不绕弯子，我有一个请求，卯之花小姐。你答应我这个请求，就可以完好无恙地将虎彻勇音接回去。我保证这一点。”

“什么要求？”卯之花用尽了全部的力气问。

“我等一下会给你发送过去，不要让其他任何人看到。就这样，情人节快乐，卯之花小姐。”坂本的话音落下之后，电话便被切断了，再打过去，便是忙音。

没多久，要求的内容被发过来了。卯之花看到之后怔了一下，紧接着她将手机收起来，静静地站在那里。

“是…什么内容？”看着那人沉默的侧脸，千雪美枫突然有点害怕，“……烈？”

卯之花没有说话，她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站在那里。

许久许久之后，她轻轻笑。

笑容如此温和柔美，那眼眸中却透着要将一切灼尽的愤怒。

【TBC】

这辈子的膝盖都献给花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