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08 (--蒼龍)
好痛。
這是意識回復運作後,我腦中僅存的想法。
不知何處傳來的劇烈疼痛讓我眼前一片眩光,過了好一陣子才從慢慢清晰的視野和皮膚的觸感,了解到我現在呈現趴倒在海面上的狀態。
「呃……。」
我努力用痛感肆虐下殘存的意識搞清楚目前的處境。
這裡是キス島海域的較深處,遭遇的敵艦中有兩艘航母、兩艘戰艦,和前方遇過的敵艦編隊強度完全迥異的陣容。
依稀記得我和飛龍在爭制空權時勉強和對方打了個平,但展開砲擊戰時對方的戰艦在射程上佔盡優勢,火力不足的我方光是閃躲就很吃力了。
絕不能拖大家的後腿──第一次面對這樣的戰局,我只能拚命這麼想壓抑住心中的恐懼感,一邊試圖反擊回去。
其他同伴在密集的砲火中依然很鎮定,飛龍那能穿透隆隆炮聲的高喊也有提振士氣的效果。雖然不明顯,但我隱約感覺到敵方艦載機的威脅正一點一點地減弱。
繼續撐下去的話,說不定能贏──
我開始有了這樣的想法,然後……
然後……?
「蒼龍さん!」
劃開海面的急促水花聲響起,這個聲音……啊、是時雨ちゃん吧。
「沒事嗎?對不起……都是為了要掩護我……。」
對了……似乎是這樣的。
幫她防禦了敵艦載機的空襲後,對衝著自己來的攻擊卻作不出像樣的對應,於是落得現在的處境……真是太沒用了啊。
是說,吃了一發攻擊就會變成這樣嗎,真不愧是戰艦的火力……不對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吧。
「還能動嗎?需要我幫忙嗎…?」
雖然時雨是個冷靜穩重的孩子,但此時的語調還是不免慌張。
就算虛張聲勢也好……這時候更應該努力讓她安心下來。
「沒事的……嗚……」
我用似乎還能活動的左手撐起身體,強行起身伴隨的劇痛讓我冷汗直冒,眼前發黑,但總算是勉強站起來了。
好……腳還能動,也還保有一定程度的機動力,基本的閃躲還是做得到吧,至少還不至於落得需要護衛的下場,在這種不利的戰局下,戰力能多一個是一個。
「嗯、不用擔心……快回你的崗位吧。」
我使勁深呼吸,努力向時雨露出笑容。
時雨猶豫了一下,想必我現在的模樣肯定沒有什麼說服力吧,但最後她還是點點頭跑開了。
等燒灼神經的疼痛略為消退後,我重新審視了一下自己的狀況。
似乎在閃避不及時下意識用來防禦了,飛行甲板嚴重損傷,右半身自然也無法倖免於難,不要說讓艦載機著艦,連搭箭上弦都辦不到了。
啊啊……今天在途中獲得的鋼材可能還不夠抵我的修理費吧。
看著冒著焦煙,血還在啪搭啪搭往下淌的右手,平常應該會驚慌一下的,現在卻想著這樣無關緊要的事,看來腦袋也變得不太正常了。
「好、痛……!呼……。」
費了一番功夫用配備的繃帶將右手臂胡亂束了起來,暫時止住了血,頭腦也總算清醒了點。
第一個念頭是,飛龍呢?
飛龍沒事吧?
她是旗艦,受到損傷的風險應該比較小才對……但是……
又看了眼只剩一點殘骸的飛行甲板,報廢的右手,愧疚感這時候才一口氣湧上,和肉體上的疼痛一樣難以忍受。
明明下定決心要好好輔助飛龍的……旗艦的負擔已經很沉重,現在又得一肩扛下攻擊火力和制空權的重擔……
我又再次……讓她……
……不行,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
我死命握緊左拳,試圖集中散亂模糊的意識。現在還是努力顧好自己,不要再加重大家的負擔吧。
環顧四周,同行的兩位雷巡北上さん和大井さん指揮著驅逐艦進行迴避,並不時牽制對方航母和戰艦的行動。
這兩位是貨真價實的老將,看著她們從容不迫的神情,多少感到安心了一些。驅逐艦的孩子們雖然多少有損傷但也不致於太嚴重。
這樣下去應該沒有問題……
就算贏不了,也能避免更大的損傷並安全撤離。
飛龍的話,肯定能做出正確的指示吧。
她跟一遭到攻擊就自亂陣腳的我不同,實戰時總是能保持冷靜且充滿自信。
這麼想的同時,我也終於在視線遠方發現了在藍色大海上格外顯眼的橘色身影。
「……咦?」我不禁發出驚呼。
太深了──這是我感到眼前景象不對勁的第一個念頭。
飛龍的位置明顯太靠前,很容易首當其衝成為集火的目標。更何況她是旗艦──在衝鋒陷陣前更要顧及自己和眾人的安危啊。
提醒一下她吧──雖然這麼想,通訊機似乎在剛才的攻擊下壞了。
「……。」我現在也無法透過艦載機傳訊,只能靠近一點直接傳達了。
我慢慢開始移動,稍大的波浪起伏,突如其來的側浪,都像鐵鎚砸在身上一樣,引起右手、右側腹強烈的疼痛,想哀號但現在連這點體力都不能浪費啊──
一邊用歪歪斜斜的體勢勉強避開流彈,一邊低速滑行接近時,我心中的違和感也越發強烈。
飛龍不對勁。
雖然一起共事的時間遠不及一航戰的前輩們,但從我著任以來,幾乎都是和飛龍一起行動,分辨出搭檔和平常不同這點程度的自信,姑且還是有的。
具體上雖然說不明白,但射型感覺就不一樣,遠遠看上去是很有力道,但步調顯得急躁,不若平時的從容,剛才的戰鬥也不是這樣的……。
「飛龍──!」我試著大喊「飛…龍!太深入了!咳……退回來一點!」
……但沒有得到回應,被砲擊聲蓋過了?
可惡、不要逼我喊更多次啊很痛的不是嗎──!
我咬緊牙根壓低身體又推進了一點,已經是可能成為砲擊目標的危險距離了,要盡快──
「飛──」
進到這個距離,我總算看清楚飛龍的神情,也讓我頓時喪失了聲音。
那是我,從未見過的飛龍。
看不見半點往常的游刃有餘,取而代之臉上寫滿了憤怒。
她狠狠瞪著前方,咬牙切齒地拉弓,一箭一箭不斷釘向對方航母,完全不給對手、和自己喘息的機會。
連閃躲都好像覺得很多餘一般,只做最低限度的迴避,之後又立刻抽箭拉弓回擊。
這樣的打法導致她身上也帶了不少傷,但飛龍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痛覺一般,動作絲毫不受影響。
箭筒裡的箭已經所剩無幾,她也似乎沒注意到或根本不在意,絲毫沒有退卻的意思,一心致力於將對手釘回海底。
同時我意識到,不是通訊機的問題,她可能聽不進周遭任何的聲音了。
怎麼回事……?
腦袋已經沒有餘力思考了,我只直覺這樣下去不行。
在煙硝和爆起的水霧中,我只能一點一點慢慢前進,炮擊造成的震波和海面的搖撼讓我舉步維艱,連自己有沒有好好站著都不太確定。
即使處在砲火掀起的熱風中,我依然覺得身體陣陣發冷,耳朵一陣一陣嗡嗡響著,好像、真的、不太妙啊……。
在砲火的映照下,飛龍的身影像是要燃燒起來一般。
她拱起背,似乎用全身的力氣向著對手、向著大海大吼:
「就算───最後──,也─────!」
……什麼?
越發強烈的耳鳴聲,讓我沒能聽清楚飛龍的話語。
同時眼前一花,視線迅速黯淡下來。
糟糕……到極限了。
「飛……龍……!」
除了把速度催到最快之外,我想不到任何事了。
映在視野中最後的畫面,是飛龍的背影,和遠方的戰艦轉向這邊的砲口。
用僅存的力氣,我努力將左手伸向那抹灼燙的橘紅色──
像要抓住火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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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放寒假~(啃鍵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