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sturm 于 2015-1-25 22:03 编辑
直到费奥奈真的尖叫一声时,亚瑟才撇开眼睛狼狈地从房间里逃了出去,我则飞速地躲进浴桶。等到忠心耿耿的侍女架起屏风,我小心翼翼地从浴桶里出来,换上新的绷带和睡袍。
今天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我几乎要抱着床单哭泣起来。
更糟糕的是床单也湿透了。
不满意自己遭到池鱼之殃的维塔爵士,在我面前抖了抖毛,把一大蓬水珠撒上我的裙摆。费奥奈心疼地用一大块毯子把维塔包起来,仔细地擦着。我被她用严厉的眼神盯着,只好默默地退到壁炉边,呆坐在软毯上一块还没有湿透的地方。
无法思考无法思考无法思考无法思考……
擦干维塔,费奥奈转过身子用一种恨不得让我去跳楼的语气说:“小姐,你的寝殿今天已经没有办法继续使用,现在已经很晚,请立刻去陛下的寝殿休息吧!”
“不是啊,换个床单和床垫就好了。二楼的储物室里肯定有新的嘛,一个人太累,我可以帮忙的,你看我搭营的时候都是自食其力……“菲奥奈用她的目光打断我
语无伦次的发言,将我推出了寝殿的门口,双臂一张就把试图又溜回去的我隔离在走廊凄惨的冷风中。
还是来考虑怎么攻打约克好了,或者一百种同时面对巨龙和巨人进攻的方法。我犹豫的转身,磨磨蹭蹭地朝着亚瑟的寝殿走去。
首先把亚瑟扔过去,等到巨龙咬住亚瑟发现咬不断的时候,然后对准巨人进攻。还是先把亚瑟扔过去,等到巨人抓住亚瑟准备把亚瑟吞下去的时候,然后对准巨龙进攻呢?
“王后?”
浑身还是湿答答的亚瑟站在三楼和四楼之间台阶上,金色的长发柔软地贴在他的两鬓,整个人看起来无害又可爱,散发着一种类似蜂蜜蛋糕一样美味又多汁的味道。“我想王后在换衣服的时候肯定不希望有人打扰和经过。请不要担心,王后可以在我的寝宫休息。”
所以你就浑身湿透地守在这里?而且王说这种标准的骑士恋爱小说男主角的台词真的没有关系么?我快三十岁的少女心可是要燃烧了。
“我会待在书房里。”亚瑟隔着大约二十级台阶对我说。我就听见我的少女心哗啦哗啦碎了一地的声音。然后,雅各拉宾出现在楼梯口朝着亚瑟说:“陛下,已经为王后准备好寝殿了。”王移开眼睛,朝我行了一个礼,就转身下了楼梯。
……算了,还是请求罗切斯特主教把写出这种骑士恋爱小说男主角的作者判处火刑吧。
雅各拉宾走下楼,朝我一弯腰。“请随我来,王后。”
我跟着他走进亚瑟的寝宫。实际上,除了结婚那一天,我从未踏足过这里。
寝宫和我印象一致地布置简单。盔甲柜剑架书橱都是最简单的样式,床罩是他一惯用的蓝底白边,只有壁炉前铺着红底黑边绣着雄狮和独角兽的波斯软毯看起来华贵又精美。这是我们结婚的时候,继父除了圆桌以外给我准备的嫁妆,价值一千枚金所利都斯。继父笑着说这几乎让他破了产,我自己却没有看到过几次,也是一种绝佳的讽刺和王室夫妻的悲哀。
寝宫已经燃起了壁炉,我从亚瑟的书橱里挑了一卷《亚历山大远征记》,就跑到床前,拉开被子钻了进去。
床单和被褥一定是新晒的,除了阳光新鲜的香味外一无所有,让我邪恶的心思无从安放,只好安分地看书。
已经看到大帝又俘虏了七八个英俊的男孩,我还是毫无睡意。也许是白天在亚瑟的马车上睡的太久的缘故。认命地在床上翻了七八个转身,我爬起来穿上披风,去旁边亚瑟的换衣室内拿了一套衬衣和长裤和长袍,又拿了一大块浴巾,无视翻着白眼的雅各拉宾,闯入了亚瑟的书房。
王低着头,用带着虔诚的表情非常认真地吃着细煨牛肉和面包,看样子已经把烤羊排完全解决了。——我说很认真的意思是指亚瑟对于味道不错的食物有着像对待旗鼓相当对手一样的尊敬和向上帝祈祷一般的虔诚。
他正在吞下最后一块牛肉,好机会!我抓住王的心神都在和牛肉搏斗的时机,拿起浴巾扑了过去,很好,我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俘获了陛下的长发。当初我就是用这样的速度突破一百只地狱猎犬组成的守卫大军。既然在亚瑟发出抗议之前就突袭成功,我对于完成目标抱着非常大的期待。迅速打开他脑后的发辫,我小心地把他的长发包在浴巾里,仔细地弄干,再把他的发辫回复原样。虽然我觉得蜂蜜蛋糕来得更为可口。
散发着淡淡甘草清香的粉红可口的蜂蜜蛋糕。
整个过程亚瑟仿佛被吓住一般全身僵硬着一动不动。
除了耳尖有微微地发红外,王的脸难看地简直像是被一万个百眼巨人包围的时候又发现自己忘记带了湖中剑。
终于让你尝到被百眼巨人围攻的味道了,吾王。我带着恶作剧得逞的自豪感在心里哈哈大笑。
在王释放风王铁锤把我轰出去之前,我就哼着小调跑走了,我如果继续留在书房,他一定不会换上干燥的衣物。
不知道为什么,王很在意这一点,比如从不解开腰带,一切低领口的衣物也不在他选择的范围之内。我不知道雅各拉宾怎么样,不过无论是作为格妮薇娅还是兰斯洛特,我几乎没有看到过王在我面前脱换衣服。就算是炎热的夏季,很多人在盔甲下只穿一层锁子甲和短裤,有时甚至连我也会拉起袖子卸开一点铠甲,而王一定是端正地穿着高领口的衬衣长裤甚至还会套上骑士长袍。我看着他就会觉得汗如雨下,亚瑟却可以自如地行动,我曾经以为他將冰块藏在盔甲里,后来我想,他大概是把坚冰藏在心里。
大概是王的心中有着因为某件秘密而产生的冰之结界。结界坚硬寒冷,与其说是封闭了我们这些旁观者前进一步接触他内心的道路,不如说是王用坚冰铸成了囚室和献祭台。
台上放着的是王自己的感情和人性,所祈求的大概是不列颠的繁荣和和平。
我既不同情他,也不怜悯他。对于王来说,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两种感情,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也因此,除了他自身以外,没有其他人可以来评价道路正确与否。
我也选择了自己的道路,和亚瑟不同,我知道我选择的道路是错误的,但是却是我的心指给我的唯一道路。而我的这种感情,大概也不是王所需要的。
也许是因为发烧的缘故,整夜我都睡地不甚安稳,而亚瑟也如同以前一样并没有出现。
直到清晨,朦胧的晨光中,我似乎听到有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警觉地绷起身体,准备伸手去拿湖光,这才记起这是亚瑟的寝殿,只好略移动身体,按上了一边的床柱。
不管来人有什么意图,我都可以立时折断床柱暴起发难。
“抱歉。”来人用他特有的嗓音低声说。“吵到你了。”
我绷紧的神经立刻放松下来。“是我占了陛下的寝殿才对。”
我朝门口看去,寝殿里还略有些阴沉,亚瑟站在清晨卡美洛最美的淡色晨光里。晨曦落在他的肩上,暗夜匍匐在他的脚边,这位君王眼中光泽丰沛一如椴鸟鸣唱。而他的臂弯中躺着一大捧鲜红的玫瑰,花枝上凝满露珠轻霜,沾湿了亚瑟的小半个上臂。
“爵士说你喜欢这个。”亚瑟走到柜子前,取出一只花瓶,倒入壶中的清水,放在床前一角。“身体恢复一点了么?”
“吱呀”一声门又开了一条小缝,维塔爵士悠闲地走进屋内在火炉前面躺下。
虽然我说的是月季,虽然老花匠吉尔一会准要抹着眼泪来哭诉王的恶行,虽然虽然。但是我忍不住眼眶发热,心脏跳动,而语音和行动总是要快过思维。“亚瑟。”来不及想什么,他的名字就直接从我的心脏和唇角冒了出来。
王转过身来,朝着我走了几步。
“谢谢。”我走过去吻了吻他的脸颊。
他低下头整理衣襟,避开我的眼睛。“也谢谢你昨天晚上送来的食物和衣物。以及……”亚瑟顿了顿才低声说:“对不起。”
我有种似乎是被湖中剑劈中心脏的错觉。
我知道他说的对不起是什么意思。我也知道高贵的王为什么要容忍我和兰斯洛特之间的流言。我更知道,那束玫瑰无非是王的怜悯。——身为一个正直的王和温柔主君的怜悯和愧疚,无关其他。可是王大概忘了,我和他一样是有尊严的人类,最不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怜悯。
“王不必说抱歉。”这本身就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我维持着自己声音的平静:“晚上也请王不要再睡书房了。我想今天我的寝殿应该已经整理完毕。”我毕竟舍不得那捧野玫瑰,拿起瓶子,向王施了一礼,推门走了出去,差点撞上拿着早餐的雅各拉宾。
我朝他笑了笑,快步走过长廊,走到自己的寝殿,费奥奈正指挥一群人整理床铺和地面,她看到我绷着脸穿着睡袍进来,忙把人挥退。
“又闹别扭了?”菲奥奈已经见怪不怪。我以为我得放声大哭,谁知道我拉着她的手臂时发现自己根本哭不出来。
菲奥奈拍拍我的脸颊,瞅着我说:“真是个小孩子。哪有别人对你好一点,你反而赌气的道理?”她又看了我一眼,叹口气。“我去给你拿早餐。不会谈恋爱的人就做点你能做的好的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