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6

Hans握着缰绳，很久之后才觉得马儿在不耐烦的拿蹄子刨地，那个女军官也怔怔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神情若有所失，又像是与惊喜不期而遇。

她转过头来猛的撞上Hans同样慨然的神情，不由自主的就觉得不舒服起来，细眉拧起，如以往一样板起一张脸，一步一步走到了近前。

“你竟然没死？”这话听得Hans忍不住发笑，他也确实笑了，还在马上欠了欠身子歉意道：“是啊，真是抱歉。”

Garnet出手如电一把拽住他的衣服将他扯下马来，Hans下意识的挣扎，然而不敌那女军官气势凌厉，几乎是瞬间就把他掀翻在地。她用膝盖抵着他的胸口，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像对一个犯人一样对他：“你这个卑怯无耻的窃贼！我不管你做了什么迷惑陛下，但是你是无法动摇元帅的地位的！”

Hans的头狠狠磕在了地上，他气若游丝的呻吟着：“是的，是的，元帅的地位当然不可动摇，我当然知道，我什么也没做。”

“你知道就好！假如让我知道你胆敢打元帅的主意，我就把你再从城墙上扔下去一次——然后亲眼看见你的脑袋开花！”

呵……他怎么敢呢？Hans摇摇爬起来头目送女军官离去，围观的人看了这一场大戏也窃窃私语着散了，他捂着头牵着马往城堡外面走，这些女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暴力。

“鬓角小子……”一个不可思议的声音绊住了他的脚步，刚才在那庭院里稀薄涌起的些许暖意，此刻好像陡然升温一般熨烫在他心里。他缓缓的侧回头去，笑意却虚伪凉薄：“啊……这是哪个原始森林里跑出来的野蛮人？”

“你个王八蛋……你没死？”高大的马夫攥着自己的帽子，看上去好像咬牙切齿：“你他妈竟然没死？你是猫吗？连死神也受不了你吗？”

Hans讽刺的扯了扯嘴角：“是啊，我可真讨厌。要我借你肩膀哭一下吗，小姐？”

“妈的！”Kristoff从没这么想骂人过，他拔腿冲上去就想给他一拳，但是好在最后关头发现那家伙虽然穿着干净笔挺的军装，却被扯破了领口，头发散乱，而且在被他叫住之前一直捂着后脑勺。

“你被Anna揍了？”他下意识的猜想，虽然Hans很讨人厌，但是Anna无疑是最讨厌他的那个。

这话引得对方表情微妙的撇了撇嘴角。

“你这段日子消失到哪儿去了？你没死怎么也不捎个信儿回来，你知道……”他猛然住口，将视线移向了一边：“该死的，你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多少事吗？，先帝病逝了，Anna登基了，元帅在辅佐她，她干的挺不错的，元帅也……”

“我不需要知道这些。”他真是天生就有讨人厌的本事，Hans心想，那些陡然升温的仍熨热他的胸膛，可是他却说：“我的行踪何须向你报告？”

一句话噎得Kristoff脸色发紫，是的，他不再是阶下囚了，他又是他的军官老爷了，高高在上，与他云泥之别。

“抱歉。”他摊摊手，硬邦邦的道歉：“我误会了，我以为经过枫丹城一战之后，在你吃了那么多顿我送的面包以后至少我有资格对你自作多情。”

Hans看着他笑了笑，说不清是嘲讽抑或是什么，也许他只是想笑笑，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别的表情。

“谢谢你的面包。”他真诚的说：“尽管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难吃的面包。”

笑容又在他脸上绽放：“就因为这个，你以为我们是朋友了。”他看着Kristoff像是知道对方简单的脑子里所有的念头，知道那所有笨拙的挂念和小把戏，但他摇摇头说：“可惜……不是。”

“我们不是朋友，Kristoff。我不需要朋友。”

他又笑了笑，牵起马要走。不远处就是集市，人来人往，穿流如织，没有人注意他们，没有人在乎他们，那马夫却忽然沉默着拉住了马鞍。

马儿乖顺的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Hans也回过头，Kristoff沉着脸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耸耸肩：“你不需要明白。”

他想起那个女人提起裙摆飞奔着追逐而去的样子，他一直以为至少他们是同类。他能理解她，明白她，尽管她不在乎。可是似乎也不是。

没有人明白他，没有人是他的同类。

那个女人一直都是孤身一人，没有人敢靠近她的世界，她也拒绝任何人进去。

他也是，孤身一人，然而和她相比，他只是个懦夫罢了。

*** ***

傍晚的时候Hans再次被招入皇宫，Kai脸色苍白的站在楼梯拐角，好像一个下午就苍老了十岁。

“陛下要见你。”他示意Hans跟他走。

Anna的卧室里烧着壁炉，厚厚的帷幕遮掩了她的身影，Hans一进去就热的额头冒汗，可是那个躺在床上的人昏昏沉沉似乎浑然不觉。

“从元帅走后陛下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侍从们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应，后来发现陛下早就晕倒在房间里。她的身上……和先皇……”那总管说到这里似乎再也说不下去，Hans无心听他唠唠叨叨的说话，径直走向了Anna床边。

“陛下。”他站在床边呼唤了几声，没有应答以后揭开了床帘。

Anna就陷在厚厚的紫红色天鹅绒被里面，她的红发已经变成了一片银白，脸色也白得和衬衫要融为一体，她的一只手露在外面，指尖泛出冰晶醉人的蓝，即使靠得这样近也好无所觉，仿佛床上睡得根本就是一尊雕像。

“陛下。”Hans握住了她的手，凉意像刀割肉入骨，他俯身过去凑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我来之前得到消息，Elsa元帅将元帅的印信、皇室印信、以及近期部队签令全都送到了军部我的办公室，然后就不知去向，她的侍卫长也找不到她，已经带着人在军部大闹了一场。”

“陛下……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您的姐姐……Elsa。”

那个名字像个咒语催开女皇的眼，她如同被强行从冥府唤回，勉力侧过头：“Elsa……”

Hans一把扯过厚厚的披风，揭开被子将女皇裹住，然后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Kai大惊失色，四下里仆从也如临大敌，慌慌张张来阻拦。Anna无力的摆了摆手，Hans大步越过他们。

“我接收了她的元帅印信，最新的调动命令下午就已经发出去了，但是第十三独立团公然抗命，好在元帅留下了调动命令。接下来把他们打散重新组编，作为这次的主力……”

他一边快步穿过回廊，一边低声说着，Anna扯了扯他的衣襟：“不，不许打散十三独立团。”

Hans闻言一皱眉：“可是陛下，十三独立团的人数不够作为主力。我想您也舍不得那位元帅的直属部队去当前锋，这支部队战斗力最强……”

冰蓝指尖拍了拍他的脸，Hans猜测这小女皇其实是挺想扇自己一巴掌的，好在她没什么力气。

也是，在这种时刻还喋喋不休的筹谋着这些事，他可真够讨厌的。

接下来的路他识趣的没有再说话，专心充当小女皇的交通工具，他们策马来到皇宫北门，空气里的低温已经能让人忍不住缩起脖子，套在手套里的手都僵冷难当。一条霜路从眼前一直延伸到城堡门外，Hans循着那条路找过去，果然在远处看到了一个幽魂般的身影。

是Elsa。

她长发披散，在风中飞扬，那风也同样扬起她洁白的裙摆，绛紫的披风。她赤足走向海边，整个人在黑夜中莹莹发亮，那些光飞散出点点光斑，围绕着她轻盈飞舞。那些光像是雪的精灵，不断的来回亲吻她，仿佛权作安慰。

天上缓慢的落下雪，从深蓝的绒幕中以慢到世界静止的速度，一点一点的飘落。

所有的雪都莹莹的发光，夜色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太阳才离去几个小时，这天和海水已经被悲伤占领。

所有的蓝色都陪她静默，她在这一切之上都覆上无言的纯白。

她踏上水面，冰霜就从她的足尖迅速的蔓延开来。

就连Hans也忍不住了，这好像是要割舍掉世界的某一块——那最美而最珍贵的一块。

“陛下……”他的身影半掩藏在门后，只露出一小部分，让躺在他臂弯中的女皇能看见这场离别的仪式。

“陛下。”他斟酌再三：“还来得及。只要您一句话，现在还来得及。”

Anna听见他声音里的暖热了，她还感到Hans收紧了手臂，只要她一句话，他就会冲出去将她送到Elsa面前。

只要她一句话，Elsa就会回头为她留下。

冰霜冻结了整个峡湾，那个女人失魂落魄的踏海而过，雪花追逐着她，在黯淡的夜色中冰面辉映出她的身影。

她的披风在风里不断招摇着，终于被她解开抛弃。

披风瞬间被风吹走，委顿在地，而Elsa只穿着一条白裙，消失在对岸皑皑白雪里。

“她走了。”Hans说，Anna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Hans以为她又失去意识了。可是他低头的时候看见小女皇睁大着蔚蓝的双眼，一直盯着她姐姐离去的方向。

她没有流泪，也许再也不会流泪了。

*** ***

夜还很长，但是Hans觉得自己睡不着了，将Anna送回了皇宫，他独自在街上晃荡着。

或许不争取是对的，谁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就像那个女人，他从没见过比她更勇敢的人，她敢承担，不退缩，不逃避，也争取了，可是她还是走了。离开的样子，像是输得一败涂地。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兔死狐悲，但他知道不久之后他还会再见到这个女人的，对他，对这个国家，对很多人来说这都不是和Elsa元帅的永别，但惟独对那个小女皇……不知道她还等不等得到那位元帅重回王都的时候。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