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质问
“陛下的伤势并无大碍，也未动到筋骨，因为流血太多，看着可怕，其实只是一般的皮肉伤，多休息休息也就好了，连后遗症也不会落下的。”
宫里的太医最是清楚顾里的脾性，一上来就先把这些事情说清楚，免得顾里急起来迁怒于他们，那可就麻烦了。顾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也累了，没多说什么，挥手让他们退下。
伍太医也跟着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谁知道到了门口又被叫回来，顾里坐在床沿上，握着林萧的一只手，她拨过林萧垂在额前的一缕头发：“我保证不动你，也不会计较其他，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这真的是皮肉伤？”
顾里的视线始终停在林萧身上，但是伍太医还是感觉芒刺在背，她忙不迭地跪倒在地：“回将军，微臣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点欺瞒。”
太医低着头，久久未等到回话，也不敢抬头看顾里，就在她开始为自己的小命能否保住而忐忑不安的时候，顾里又问了一句：“会留疤吗？”
“这……伤口太深，又是撕咬所致，虽然宫里名贵药材有的是，但微臣不敢保证不会留疤……”伍太医紧张地开始流汗了，觉得下一秒本就喜怒无常的金吾卫大将军就要让人把自己拖去下狱，谁知道她又听见了一声叹息，就获准退下了。
屋里被蜡烛照得透亮，隔着门上的蒙纸能隐约看见模糊的人形，惊魂未定的太医在门口多留了片刻，无意识地往寝宫中一瞥，看见似乎是顾将军俯身吻了吻皇上的额头。伍太医晚上急匆匆赶来，忘了天气转凉要多加衣服，这会儿定下心神，被夜风吹得身上发冷，他裹紧了外衣准备赶紧回家，却被人低声叫住了。
“伍太医，麻烦留步。”
她转头一看，认出了是常在宫里徘徊，似乎与陛下私交甚密的史官周崇光，也不好怠慢，便站在那里听候发问。
“陛下怎么会受伤？”周崇光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虽然因为与顾里交恶却与林萧交好而在宫中位置尴尬，却也不怎么招人恨，这会儿他脸上却是冷冰冰的看不出情绪，双手笼在袖中，语气几乎是在质问。
伍太医是个好脾气的人，见他这样也知道是为了陛下受伤的事情，不急不恼地向他解释：“看那伤口是野兽撕咬所致，陛下究竟为何会受伤，我也不太清楚，具体的原因将军也没提起过。”
周崇光脸上仍是冷冰冰的，望向房内昏黄的烛光：“伤势如何？我听看见的人似乎很严重。”
“只是因为伤口比较大，流的血多了些，其实是皮肉伤而已，不用担心。”伍太医又解释了一遍，“我就先走了，这会儿顾将军正烦着，你最好是别进去。”
伍太医走的时候还不太放心，回头看了看，周崇光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门内，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她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刚一离开周崇光的视线范围，他就抬手叩响了门，没等到应答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我提醒你一声，周崇光，化功散的效力已经过去了。”顾里丢了雁翎刀，习惯性地按向腰间刀柄的位置又收回手，“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是来寻死的吗？”
周崇光僵了一下，竟是满脸的局促：“我哥没告诉我他……”
“你哥没告诉你的事情多了去了，其中有一件就是，让林萧家破人亡的元凶是你们家，还有一件，是你哥心心念念无非就是想找机会杀了她，然后自己坐上皇位。反正祖宗辈里有一个当过皇帝的，总能给自己扣上复国的帽子，就算没有，那还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呢。”顾里的声音很平淡，从中听不出任何指责和愤怒的意味，这反而让人不寒而栗起来，她知道怎么去戳周崇光的伤疤，“你要知道，我留着你这条命，不是因为害怕你哥哥，也不是因为留你在这里真的有什么用，是因为林萧信任你。你就这么出卖她？”
可惜的是，周崇光也知道怎么能戳到顾里的伤疤。
“可是，害她家破人亡的，把她弄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也有你不是吗？”周崇光的语气咄咄逼人，“她最信任的难道不是你？我好歹是无意间让她受了伤，你呢？你难道……你难道不想杀她？你和我哥有什么区别？”
顾里抬起头，对上了周崇光有些怜悯和得意的眼神。
“好，周崇光，就算你说对了，就算我也想杀她，但是你给我记好了……”顾里松开林萧的手，小心地给她掖了掖被子，她走到周崇光面前，在一伸手就能轻易扭断他脖子的距离上开口了，“林萧是我的，她就是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
周崇光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顾里轻蔑地笑了一声：“你们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胆小鬼。不过也对，再怎么英才辈出的家族里，也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没用的家伙。”
好在这个时候，顾源赶了过来。顾源自认为不是那种满腔热血的忠臣，而且以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习性为荣，虽然他对顾里瞒下了周崇光和化功散的事情，但顾里对此还是一无所知，以为他是全然无关的人。
“来得正好。”顾里把视线从周崇光身上挪开，“顾源，我这里走不开，你去一趟将军府，让顾准把我的药膏送来。”
使唤户部尚书跑腿，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但整个皇宫敢这么干的基本也只有林萧和顾里了。
顾源半夜听到人汇报林萧受伤的消息，这会儿跑进门还没来得及表表忠心问问情况，就又被支派了出去，周崇光仍旧沉默地站在那里，无视了顾源好奇的目光。
“周崇光。”确认顾源走远了之后，顾里忽然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来，“你说说看，无论是你还是我，有哪个是有资格说对她好的？所做的一切，都只能叫赎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