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二 】

“杀手执行任务都是有委托人的吧。”千雪美枫问，“是谁委托你？”

“……那个人现在已经死了。”勇音垂眼之后沉重地说。

“什么？”千雪美枫含着眼泪的眼睛因震惊而微微地睁大了，“是谁？”

“我组织的前任头目。”勇音用尽全部的力气起身之后靠在墙壁，她试图站着但最后发现完全无法做到，于是只好又坐在了地上，“他死了，在前段时间。”

“组织的头目？”千雪美枫突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为什么要杀我父亲…？”

“你父亲查到了他的身份。”勇音说，她的声音可以称得上是虚弱了，“所以他很……恐慌。”沉吟片刻，她用这个词形容那个人的状态。突然打电话给她，那样慌张地令她赶往那个城市，调动了一切人力甚至连坂本都拉去……她想不到除了恐慌这个词以外还有什么词能形容那种状态，“你父亲很厉害。”勇音用暗哑的嗓音说，“他是第一个切切实实威胁到那个人的人。”

“……他死了？”听见这个人的赞美，千雪美枫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股酸楚从她的心口反出，激得她眼睛生疼。和田直树死亡距离现在好像已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而刚刚她竟然从杀手手里听到了赞美。

你父亲很厉害。

说这话有什么意义呢？他再厉害你不还是把他杀了吗？

“死了。”勇音简洁明了地说，“你知道的，就是手冢亚莎的父亲，之前领导坂本的那个人。”

“……是，我知道了。”千雪美枫点点头之后说。她将那两个人……准确的说，那一个人，对上号了。

紧接着又是一片寂静，她们相处了很久，也一同经历了很多事情，经历了许多激动人心的时刻，如今这件事就像是一个隔断——一个早就摆在那里但是刚刚被她们发现的隔断——将她们的友情阻隔了。

千雪美枫终于还是没忍住，哭了。她伏在窗台，甚至没有去看着虎彻勇音。复仇的愤怒在此刻难得地被悲哀冲散了，之前说过，她现在就好像是感受到她父亲又死了一遍，好像之前没有发泄尽的悲伤在此刻又全部涌了出来，她只觉得难过。

和田直树被杀了，只因为他发现了不能被发现的事实。她突然觉得黑暗是如此恐怖，要将那些势力铲除又是多么困难的事。她重新审视了一下之前的事，发现也真是厉害……她竟然无意间做成了和田直树当年也没有做成的事。当然，她知道，这其中虎彻勇音和卯之花烈占了绝大部分功劳。如果没这两人，她一个人单枪匹马做的绝不可能比和田直树好半点儿。

然而当她想通这一点，原本就不怎么样的心情更加复杂了。她意识到她受了这两人太多的帮助。

“你一个人去杀他？”千雪美枫用带着鼻音的声音问。

“有人帮忙。”对方有权知晓当时的情况，勇音深吸一口气之后回忆说，“但动手是我一个人上去。”

“是谁帮你…？”动手这两个字让千雪美枫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东西是由坂本准备。”勇音回答，“之前说过，我和他是搭档。是合作的伙伴……头目很看重那件事，他当时把坂本也从其他的地方叫去。”

“这样啊。”千雪美枫听完那一切，她太累了，累到连话也不想说，“这样啊……”

“我杀他时……并不知道你的身份，也不知道他是你父亲……”勇音小心翼翼地思考着她要如何解释，毕竟她知道此刻不经意间的一个字就有可能刺痛千雪美枫，“我并不是要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杀手在执行任务时，除了必要的信息，不该好奇其他。”

千雪美枫听完脸上挂着泪水讽刺地轻哼了一声。

“对不起。”勇音听到对方的声音之后垂下头说。

“我可以尽情揍你，没错吧？”千雪美枫突然侧过了头用清冷的语气问。

“没错。”勇音说。

“那如果我揍你也觉得无法出气呢？”千雪美枫的语调骤然变得尖利了，“如果我揍你也无法解决问题呢？”她说着，看向了一旁的枪，她的手指再一次开始发抖。

“这是我的第三个请求。”勇音显然注意到了对方的这个动作，她说，“第一个请求还有第二个请求现在都可以作废，因为我将情况说完了。现在就只有一件事，是我真正要拜托你的。”

“我不想听。”千雪美枫皱眉之后说，她侧头向一旁。

“你必须听，如果你要杀我，那这就是我的遗愿。”勇音将这个词提了出来，做为她最后的王牌。

千雪美枫听到这个词之后顿了一下。

多无耻啊。她想着。在此刻将这个词提出来，给她施加压力，是多么无耻啊。

她没再说话了，勇音将这种情况视作默认，当然，事实也是如此。

“如果你要杀我的话…”勇音开口了，“请先将烈杀死。”

千雪美枫被对方提出的这种要求震住了，她无法理解这种要求。她睁大眼睛看着虎彻勇音，绝望地发现对方竟然不是开玩笑——要杀这个人，就先把卯之花杀死。

“她知道这件事。”勇音开口说，之前在她的声音里只找得到愧疚与疲惫两种情绪，但现在一种全新的元素掺入其中了——悲伤。这个可能让她感到绝望。“我不是在为难你，也不是在为自己寻找什么机会。如果你确认这么做，她什么都不会说的。”

“我记得你们的关系……”千雪美枫从未料到这种状况的出现，她有些慌了。

“是比亲人更重要的存在。”勇音点头承认，“我们在交往。”

“所以你……说这种话？”千雪美枫震惊地看着虎彻勇音，“要杀你就先将她杀死？”她突然想起之前的事情，想起她们突袭山崎绫香时卯之花的反应。她知道，卯之花烈那时做出那种举动是为了什么，那个人显然……是为了虎彻勇音。她又想起虎彻勇音被带走时那个人的反应，难以想象…虎彻勇音竟然这么说？

“人总是难逃一死。”虎彻勇音深吸一口气之后调整了一下姿势，她以更好受力的方式靠在墙上——她的身体在不断地下滑，显然她没什么力气坐着了，“我欠你的…你杀我，我可以接受。但是我不能留她一个人。”勇音微微别过头，提到卯之花，她的声音温柔起来，“如果我们当中一定要有一个人见证对方的死亡……我会主动选择成为那个人。不是因为怕死，是因为在那种情况下，生者要比死者艰难。”她说着，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几乎成了喃喃自语，“她赞同这个说法……她同意这些。她从不自私，唯独在这件事上，她无论如何都不肯让步。”

“……”千雪美枫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在瞬间，她似乎理解对方的意思了，不是通过那些语句，而是通过对方言语里饱含的温柔的情意。

“人早晚都会死。”勇音深吸一口气之后说，“所以……如果美枫要杀我，请答应这个请求。”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拜托了。”她的语气像是哀求。

千雪美枫百感交集地看着虎彻勇音，脸上的泪痕未干，她摇摇头，好像无法承受这种负担似的。

虎彻勇音看着千雪美枫，她用眼神传递着她的请求。而千雪美枫对上那种眼神之后……对上那种罪犯的心死的眼神之后，她更加地不知所措起来。

那种不知所措很快就被其余的感情替代了，眼泪顺着面庞滑下，她走近之后狠狠地踢中了虎彻勇音的头部。

受力之后没能保持平衡，勇音倒在了一旁。这一下踢的很重并且毫无前兆，没来得及抑制，痛哼就从口中滑出了。

“卑鄙！”她的情绪爆发了，她看着那人躺在地上半天没能缓过来神的脆弱的姿态一时更加地无法控制语气，她怒吼道，“下流！无耻！！”她气的浑身颤抖，“‘你想杀我就任你杀，但是你得先把烈杀了。’”她讽刺地重复了对方刚才的话的含义，“我简直第一次见到你这么无耻的人！你是在威胁我！你是在把我推到不仁不义的境地！好像我要拆散你们！好像你们做的是正确的事，你们才是无辜的受害者——！”

千雪美枫愤怒的声音回响在耳畔，勇音躺在地上无力再起身，她痛苦地喘息几下之后睁开眼。

“我和她都不认为我们做的是正确的……”她用虚弱的声音纠正着对方的话，“我们都知道，我们迟早该为那些付出代价。”勇音的声音不可控制地痛苦起来，“我们想要赎罪，但我们知道罪永远无法被赎清！我们付出了一些代价，但那些还不够…”勇音想起过去的事情，耳边嗡嗡的鸣叫似乎又叫她回到了那个时候，她下意识地记起卯之花带着头盔对她开枪的样子，“我们都知道，那些还不够……”

千雪美枫大口喘气以确保她的大脑正常运转，她看着那个人痛苦的表情，心好像是被黑色的什么东西塞住了。

“我没有把你推到不仁不义境地的意思……我没有，烈也没有。”勇音再也没力气了，就算倒在地上，她的指尖还是控制不住地因虚弱而发抖，“我杀了你父亲，你杀我…这是正确的。任何人都不会知道这件事，就算知道了，所有人也会同意你的做法。”

这种直白的表达叫千雪美枫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而杀掉烈……是我请求你的。”勇音继续说了下去，“也是她自己要求的。你是成全我们，这是件善事。”

善事。千雪美枫再次被对方所用的词语刺痛了。

卯之花烈将车开到那栋大楼旁边，她看到一旁有一辆警车停着，不用看号码也知道，那是千雪美枫的车，在这个时刻只有那个人会来这里。

黑色的秀发随着夜晚的微风飘动，她下了车，看着那个如坟墓般黑暗的废弃的大楼。

在某些时候，事情没有道理可讲。同童话不同，爱无法冲淡悲哀，两个人就算拼了命地努力，到最后也还是无法在一起。

卯之花知道这些现实的道理，比勇音更加知道。所以，她没有站在原地等待虎彻勇音，而是来到这里。

她没有继续往里面走，而是站在门前，任刺骨的寒风将身上单薄的衣物穿透，打在她细腻温热的皮肤，那个人曾用指尖温柔地抚过的每一寸皮肤上。

如果那人不在，她一个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要留在这里。她们所做的一切，所规划的全部的未来都有一个前提——就是她们还拥有彼此。

她静静地等待着，可能过了五分钟，可能过了十分钟，二十分钟，甚至更久。

她那柔美的面庞略有些苍白了，但她知道那不仅仅是因为寒冷。虎彻勇音就在不远的地方，但她不能上去，她不能参与，不能插手这件事。她已经将全部的决定权交给了那个人。

尽管已经说好，如果千雪美枫真的不能原谅，她会先于那个人去世。然而……一想到那个人会在她之后经历痛苦，孤身一人地迈向死亡，心还是会忍不住地揪痛。她怎么能够放心？

终于，从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她看到千雪美枫从楼里走了出来，那道身影以身后诡异而寂静的大楼为背景在此刻竟有些肃穆了。

她站在那里，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千雪美枫在下一秒也注意到了卯之花，看到那个人，她顿了一下。那个人在任何时候都是那么漂亮……温柔……完美。就算是此刻，在这夜幕下，还是叫人移不开目光的迷人。

她也顿了一下。

她们面对面站着，对视着。卯之花注意到千雪美枫的脸上挂着的眼泪还未来得及拭去，眼圈明显地泛红。

卯之花静静地站着。

如果千雪美枫下一秒掏枪对准她，她不会有任何动作。那是她和虎彻勇音对这个人共同许诺的。

然而，千雪美枫终究是没有任何动作。她垂下眼，走开了，朝着警车的方向。

“她在里面。”与卯之花擦肩而过时，她低声说。

卯之花微微地睁大了眼睛，她听出千雪美枫语气里的疲惫，以及那人做下这个决定时所付出的勇气。

“对不起。”最终，她这样说。她和虎彻勇音一同向这个人道歉。

夜幕下，她看见千雪美枫的身体顿了一下，紧接着那人便上了警车。

车开走了，卯之花走进了那栋大楼内部。她看到虎彻勇音虚脱似的躺在地上，似乎再没有力气了。

她走上前，将那个人扶起来之后紧紧地抱住。

勇音知道是卯之花来了。

“烈不是说要等我的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抱紧了卯之花，轻声说。

卯之花将对方楼得更紧了些，她的漂亮的面庞被失而复得的珍贵的东西填充得更加动人了，同时掺进去的还有一丝凄凉。但那丝凄凉晕散在漂亮的眉眼间，无迹可寻。

无论如何，夺人性命的都不能算是善事。

千雪美枫想。

【TBC】

美枫妹子的戏差不多了

如果这段看完

后面的剧情就会顺很多了【{:4_330:}

说来……多亏有很多存稿

最近被大姨妈折磨的不行，又开始感冒，我怀疑是有人对我下了黑手，比如：

花姐：这人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勇音：说的是啊，剧组有钱便当发上瘾了吗

美枫：老子的CP呢，老子的CP呢？

花姐：想个办法治一治这作者

勇音：？

花姐：派出大姨妈

勇音&美枫：太狠了点儿……

{:4_330:} 这么一想心里好受很多【什么

{:4_330:} 我去躺尸了各位再见 今天更新的比较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