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小、小鳥?!妳怎麼會來呢?人…安置好了嗎?」
海未驚詫地拋出問題給好整以暇的戀人,暗自心驚。
這時候來——肯定是母親遣人通知!
當下海未十分想做出扶額的動作以表示對母親如此消息靈通的無奈與讚嘆。
但她不能。
小鳥正看著她,笑得那叫一個溫柔可人。
平時看不膩的容貌這時卻令海未冷汗狂冒,傷又開始疼了。
眼看小鳥端坐的柔弱身姿所挺直的腰桿簡直能夠與自己相比,海未嚴正以待接下來的局勢發展。
「是海未的母親請人帶小鳥過來的。」目光落到海未的腹部打量,小鳥輕飄飄、軟綿綿的語調如天真爛漫的孩童對美好又憧憬的事物般充滿期待,「說是海未有份驚喜想給小鳥看,於是小鳥就來了。」
「這、這樣啊……」
攥緊拳頭,海未漾起自認與往常同樣謙和的微笑,腹俳母親那高超引發人好奇心的談話技巧之時,她以主人招待來客的形式對待小鳥。
「抱歉小鳥,公事繁忙,所以房間有點雜亂請別介懷。」
「嗯,小鳥不會介意的。」小鳥巡視了整潔無任何凌亂的四周後,笑著答道。
「如此甚好——」喃喃說著的海未望向藥箱,筆直往櫃子走去的她溫聲交待掠過的戀人,「請小鳥先坐著一會,我…」
小鳥用稍快的語速打斷海未未完的客套。
「海未,別說了。妳分明知道小鳥已經看出來,不是嗎?」
海未拎起藥箱,緩緩掀開盒蓋沒有作聲。
窸窸窣窣的翻找聲瀰漫在向來寧靜,此時卻帶點凝滯感的室內。
原本背對著海未的小鳥挪動身子,轉去望向傾身查看藥箱的戀人背影說道:「為何不先和小鳥討論呢?雖然小鳥不是很懂,但為海未擔憂還是可以的…」
掏出藥罐的手一頓,「我…不想讓妳擔心。」
把需要的藥與繃帶輕輕放到榻榻米上,海未覺得喉間更加乾澀了。
受傷昏迷,乃至清醒後滴水未沾,舔了下乾裂的唇,海未張口欲言,卻不知到底該說些什麼才能夠彌平小鳥的擔憂。
以往從來沒有人會如此關切自己,受了傷,咬牙撐著抹上藥,休養幾天或是數十天便能好的大半。父母親對此也是抱持習以為常的態度,人總會受傷,這是必經的過程,沒什麼好大驚小怪,一點皮外傷罷了。
面對小鳥的詢問,海未真的無法給她一個令她滿意的答覆。早已習慣將事情盡數攬下,獨自思考解決之道的武士做不到放下重擔,與他人共同承擔。
海未望著藥罐發愣,混亂不清的思緒交雜一塊混作一團,導致她對接下來該做的事處於茫然的狀態。
「海未現在就讓我很擔心了!」小鳥用少見的聲調大聲反駁。
見海未遲遲沒有動作,小鳥乾脆移至她身旁,按住使她慢慢倒在自己腿上,纖手往藥箱邊零散的藥一撈,瓶瓶罐罐碰撞的聲音錯落響起。
小鳥未受影響,挑出一罐看仔細藥名所標注的便拔開蓋子,準備為躺著顯露虛弱的戀人處理傷勢。
躺在溫軟的大腿,海未能感受到自己正被細心的呵護著,原本混亂的心情因為眼前這人而平復,雙眸恢復清明、眉頭漸漸舒展。
——為此人牽動所有情緒。
不論開心亦或悲傷,皆因小鳥而起,也因小鳥而滅。
迷惑於自身的改變不是第一次,但園田海未坦然接受南小鳥所帶來的影響。
正因為是小鳥,也只有小鳥才能夠影響自己至如斯地步。海未默默地想,對此結果她心甘情願。
首次遭戀人帶點強硬的姿態對待,海未自然明白向來和善未曾動怒的她不高興了。
「…抱歉,小鳥。」有錯必認的武士斂下眼睫,低聲說道。
「武士大人不需要跟小鳥道歉。」
特意使用尊稱的小鳥面色不改地挪動了下身子以方便她處理位於腹部的傷。手輕輕一掀,掀起血液開始乾涸、顯得暗褐的繃帶,小心翼翼的為之除去,最終露出血肉與藥粉混合的猙獰傷痕。
小鳥蹙起纖細的眉,眼神流露疼惜,但很快地被她隱去,長睫如蝶輕輕顫動,落下一道陰影阻擋海未瞇眼窺探的視線。沒多久,那雙眼又是往常的溫潤如蜜。
被淡淡的暖意包覆,許久未體會的無微不至照顧讓海未很喜歡,懷念到連小鳥撒藥粉敷上藥膏都沒能讓她吃痛變臉。
當重新為海未裹上繃帶時,由於要繞過背部的關係小鳥必須要攙扶起海未。纖手扶在後腰處,海未不用問便明瞭這動作的含義,於是她跟著使些力,好讓小鳥少費功夫。
坐起身後,海未靠在小鳥的右肩處,側臉抵著傳來淡雅馨香的一縷長髮,感受戀人隨著吐息所產生的起伏,海未滿懷歉意說道:「我知道了…以後有事情一定會先告訴小鳥。請小鳥別為此生氣,好嗎?」
話說完,海未產生了股聲音似乎透過布料,無阻礙地傳入對方胸腔的錯覺。
——因為她聽見小鳥的心跳與自己一致了。
是自己虛弱到加快跳動,還是小鳥氣得亂了心呢?
心有些錯亂、卻不可思議的共振著。
倚靠著小鳥,海未汲取溫暖的同時既疲倦又舒暢,過了一會終於忍不住放鬆緊繃身子,徹底卸去僅剩不多的支撐。
小鳥沒有回答,屏氣凝神檢查繃帶的韌度是否恰當又不至於勒疼海未後,她慢慢伏下身,趴在海未胸前。
「很疼啊…看海未這樣子……真的好痛…」
由於傷勢才包紮好的關係無法隨意動彈,氣力所剩無幾的海未看不見小鳥究竟是以什麼樣的表情說出這番話的,僅能聽見軟糯的聲音顫抖地、氣若游絲地述說感受。
不知為何,剛包紮好的傷勢跟著虛弱氣音隱隱作痛起來。
比刺入那時還要深刻,一絲絲牽動著傷,撕裂似的抽疼。
海未蒼白著臉,嘴角無奈牽起,沒有再說抱歉,她無力地撫著戀人柔軟的髮絲,自上而下緩緩滑過,給予寂靜無聲的安慰。
指尖偶爾穿過外層陷入其中,感受到內裡纖柔的細密觸感。
撫摸的手一頓,察覺了些微的顫抖。
——還能說什麼呢?
內心不斷重複的歉意低語怕是早已傳至小鳥心中,況且海未很清楚小鳥要的不是一聲抱歉。
唯一所能做的,只有別再讓她這般難過。
自己…做得到嗎?
想到此,胸腔傳來一股窒悶感。
靜靜凝視戀人些微起伏的身影相較於先前更為隱忍壓抑令海未恍然。
啊啊,這是——小鳥的感受嗎?
真的……很痛呢。
一邊這麼想著,被疲憊侵襲的武士悄悄闔上眼,再度陷入沉睡。
這次她不是獨自一人承受傷痛,而是擁有了無聲陪伴下的靜謐安眠。
夜晚悄然揭過。
翌日,卯時一到,瞬間睜開眼的園田武士發現了令她錯愕的一幕。
南小鳥——她的戀人正於木桶旁浸溼毛巾。
使力擰出多餘水分的手臂沾染上晶瑩水珠,於旭日初升、滲入屋內光線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這幅光景映入眼簾使海未看得有些痴了,也不知是人的關係還是睡迷糊的關係,導致她連嗓音都變得含糊。
「…小鳥?」
出聲叫喚的武士好似不知世事的幼童,目光迷茫摻點不解,令她看上去彷彿年幼好幾歲。
海未甚至連昨晚何時睡去與何時平躺安然至天亮都渾然未覺,徑自蹙眉思考著。
聽聞呼喚,小鳥暫緩手邊動作,回首展露笑顏。
「啊,早安海未~先別起身,待會還要幫妳擦拭身子哦。」
「欸?那、那個我自己來即可,不必勞煩小鳥…」
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武士連忙婉拒,卻得來一句不容拒絕的回答。
「不.行。」
端著水盆,邊上掛著擰好的毛巾,小鳥先是謹慎的放置於海未身旁而後起身離開,自若地從櫃中取出一套潔淨簡便的衣服。
「小鳥……」
觀看小鳥的行為,海未不知該說什麼才能表達她的感想,臉頰悄悄染上淡紅,較之先前的蒼白多了絲血色,臉色看起來比昨晚好上不少。
「海未先別說話,擦完身子小鳥再喂妳喝水。」
聽出沙啞聲的小鳥如此叮嚀,一邊自然的俯身,手就要伸往海未的衣襟處。
指尖甫一觸及,便遭制止。
「那個——」頰上佈滿紅暈的武士欲言又止,扣住手腕的五指跟著發熱。
小鳥此時才後知後覺的"啊"一聲,臉被傳染似的竟也紅了。
自從成為戀人,雖有親暱舉動,卻再也沒過去擔任試衣時的袒裎相見……
兩人不約而同想起這點,臉燙的連忙撇過頭至一邊,不敢與對方四目相交。
日頭逐漸升起,外頭的蟲鳴鳥叫隨之流入,提醒小鳥時候不早別耽擱了。
於是小鳥輕輕拿開海未的手,避開身下那羞怯閃躲的視線,認真地為她執行早晨的盥洗。
捏著毛巾,順著脖頸優美的曲線來到鎖骨,雖是涼意襲人的深秋,骨間凹陷處卻可瞧見清晰汗水滑過的一道痕,小鳥輕輕抹去,然後往下移。
一直不敢直視的海未任由小鳥為她擦拭,明明隔了層毛巾,卻彷彿是戀人的直接撫摸,貼上肌膚的感受是如此的熾熱,但馬上又被含有水分的毛巾給平復。
如酷刑般的折磨啊……海未強忍想打顫的身子,察覺小鳥揭開胸口的布條,乾脆緊閉上眼逃避現實。
毛巾繼續游移。
經過妥善處理的腹部已無昨日的明顯痛楚,轉為痲痹,現在海未只覺得身子冷熱不斷交替,難熬的很。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別去介意,她向小鳥問話。
「小鳥…製衣鋪不管沒關係嗎?」
「想何時休息本來就由小鳥我來決定,海未別擔心了。」小鳥早已平復心情,認真擦拭的她絲毫未受動搖。
「唔,這樣生意可能會受到影響。」海未不安地挪動了下身子。
小鳥不予理會,徹底把上半身的衣服揭開,毛巾探進腰處。
「海未別動,請安分點。」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