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标题

作者:botasiki
更新时间:2017-08-23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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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botasiki 于 2015-2-16 02:53 编辑


#3 # 猫。


“姐,你有男朋友啦?”临走前去上了一趟洗手间出来,雪穗对穗乃果问。正在收拾茶几的后者表示非常疑惑。

“杯子啦,杯子。独居的人不会用两个牙刷杯的吧。”像是当了回侦探识破姐姐装傻那般的得意,雪穗坏笑着凑过来想来讨点八卦,一方面是因为这个人是自己姐姐,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连那么迟钝天然的姐姐都会要的家伙,雪穗很好奇。“啊…不,那个是海未的。”“海未姐?”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穗乃果。“因为猫的伤还没好嘛,最近就常来的。”偶尔让她用一次自己的牙刷和杯子还好,总是合用这种东西也太寒酸吧。穗乃果想起海未淡蓝色的牙刷、朴素的白瓷杯和薄荷味牙膏,确实是比较中性色彩的洗漱用品。

“诶,哦……”雪穗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奇怪,有种忽然松了口气的感觉。‘什么嘛,原来不是,还好还好。’这种。“怎么了?”,穗乃果反问她。“没什么。那我走啦。对了,周末要回家吃饭吗?”“回的。”“嗯。”“回学校路上小心啊。”“好~后天见啦。“

目送妹妹从饼屋后门的小巷拐到马路,穗乃果合上房门回到客厅。说是客厅,其实也就只是四叠半大的空间而已,连海未家那个日式古宅的洗手间都比这大,穗乃果之前都完全不把这地方当做待客区看。然而海未住进来后,嘟囔着‘所以说这不行’。这边是客厅,这边是卧室……强行拎着穗乃果打扫了一遍。

“会老得快的。”“闭嘴。”瞪过来了。总是习惯性皱眉的海未。穗乃果觉得她老了眉心肯定会有一道裂谷。

……不过,好好打扫了一遍后,这地方居然也稍微有点”家“的感觉。各种意味上来说。之前大概是……狗窝?穗乃果一边想着,视线先是停留在时钟,指针指向八点半,海未说她八点多这样有人来接班,现在差不多快到家了。而后,她走近放置在茶几边上的橘子箱,纸箱底下垫着海未不要穿了的旧毛衣,那只猫咪安安静静地睡在里面,绒毛覆盖的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最开始海未还担心它脾气不好,会不会在橘子箱里撒尿,现在来看这种担心还蛮多余的……想想也是,没有人会愿意在自己睡觉的地方尿尿吧。她蹲下来,拿指尖去揉了揉猫咪柔顺的银灰色毛皮。

说来也奇怪,是因为受伤的关系吗,两只爪子截肢后这猫吃的非常非常少,也很少见它排泄。但健康似乎也没出什么问题。最近恢复一些吃的稍微多了点…偶尔也能在箱子边上的地方看到排泄物。穗乃果和海未都不怪它,假如自己出车祸了的话,穗乃果想自己肯定也很难挪到洗手间,也许要垫尿不湿。猫可没有尿不湿,不能强人所难。“唔……”这只猫完全不怕人,是只很乖的猫。就算穗乃果在抚摸,它也没有醒。虽然有两只爪子截掉了,还有两个也是严重受伤,但这只猫看起来还是非常可爱。老实说,穗乃果觉得这只虎皮狸花猫有点像海未……眼睛和她一样是清澈的琥珀色,而且能顽强地活下来,说明是个坚强的孩子。

差不多在穗乃果想到这边,车库传来摩托车熄火、铁门被锁上的声响。不久后,现在和自己住在一起的人走进屋子,她听到摩托头盔放在玄关的柜子上的磕碰声。“薯片在睡觉吗?”海未在她身边蹲下,轻声询问道。从她身上传来四月春初夜晚还会残有的冰冷气息。薯片是猫的名字,某天晚上穗乃果问海未叫它什么好,她看她在吃黄瓜味薯片,随口就说叫这个好了。“嗯。啊海未。”“嗯?”“雪穗刚才来过,带了几袋猫粮,你看看它吃不吃啊。”“应该吃的吧……野猫嘛。”边嘟囔着,她走去储物柜里翻找桶装泡面,进到厨房去烧水。“没吃晚饭?”,穗乃果朝厨房里喊。“饭点被叫出去了,没事,我吃泡面就行。”海未答到。不一会,厨房里传来电水壶烧开水的咕嘟嘟嘟嘟声。穗乃果仍旧蹲在橘子箱边上抚摸着猫咪,除了自己外的人在屋子里活动的声迹,听起来是令人感到非常安心的宽慰。

猫是三月中旬海未拿来的。装在一只比现在的橘子箱小上许多的鞋盒里,穗乃果看到的时候它已经被稍微清理过,但还是能从裹在爪子上渗透出血迹的纱布看出猫的情况很不好。奄奄一息的样子,在盒子里虚弱地喘气。那几天天气不知怎么的就发疯似地冷下来,海未说,天气冷,这只猫钻进警车里取暖,早晨来开车的她没注意,听到惨叫来查看时候,猫的四肢已经被卷进发动机,好不容易才叫来兽医给它抢救回来、海未犹犹豫豫地问她能不能帮忙收养一下,她要上班一天基本都不在家,很难照顾这只小动物。她说这个的时候表情很内疚,但穗乃果觉得不该怪她,当然了,也不能怪猫咪不小心。这是一个很悲惨的意外。没有多想,收下了才发现一个问题——当时的店面只是穗乃果一个人打点,店里的点心都是手工制的,如果时常要接触猫的话,可能会对食物造成一些污染,更何况这是一只流浪猫——穗乃果是很喜欢小动物,但和高中那时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冲动相比,现在的她显然是已经沉稳了不少,什么时候该接受,什么时候该拒绝,在类似的事情上她已经不知道吃了多少亏,被自家母亲训斥为‘就算连棕熊都早就学乖’。野猫和刚刚起步的生意,孰重孰轻她也能分辨了。穗乃果在当晚又拨回电话给海未,想委婉地拒绝她,结果对面却反倒立刻道歉起来。怎么变成住到同个屋檐下的……?…穗乃果也记不太清那次通话的内容,好像是海未道歉,说给她添麻烦了,而后问穗乃果这边还能不能住人,她不会叨扰到她的。

当然不会。夹着听筒的穗乃果苦笑了下,相比起来,她自己对于海未来说才是比起流浪猫要麻烦上一百倍的存在。帮店里招工的工作都是海未下班回来弄的——既然人不够的话,再多个人手就没问题,工钱自然也是由海未来出。生性严谨的她把除了店面本体外都乱糟糟的后室都好好打理了遍,穗乃果要做的,只是给她腾出睡觉的地方。仅此而已。

狭小的,雾气缭绕的浴室。两个成年人用一个浴缸显得这边的空间更小了,不过习惯的话也好。穗乃果在老旧浴缸的另一头慢慢蹲下,水温好烫,她犹犹豫豫试了好几次都难以抉择要不要一屁股坐下去。“好烫诶。”“有吗?”“完全坐不下去嘛。”“热点才好吧,活血的。还可以消除疲劳。冷了就没效果了。”“海未像老太太一样。”习惯性地嘟起嘴损她,意外的是海未只是呃了一声,少见地没有反驳过来。穗乃果有点奇怪。“怎么了?”“啊……没怎么,那我放点冷水吧。”“不用啦…”什么不满都不表示反而让穗乃果觉得在无理取闹的是自己。她吐吐舌头。下定决心坐进水里,从尾椎沿着蹿到后脑勺的酸爽让穗乃果咬紧牙……好在习惯了就会觉得舒服,浸泡在热水中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回家时候路过电影院,好像有在放新片子,就是最近电视上宣传的很火的那个,周末要去看吗?”“好啊。”裹着胸部的浴巾在水里漂散,穗乃果屈起膝,把热毛巾盖在露出水面的膝盖上。“我明天上网查查有没有打折票,早点订比较好呢。”对面的人嘟囔着,坐直了身体。无话的氛围稍微持续了几分钟后,海未说话了。

“呐。穗乃果……”“什么事?”“你觉得我有太严苛吗?”海未手肘支着浴缸边缘,隔着倒了藻盐泛着波纹的水,若隐若现能看到她的胴体。浴缸每用过一次都会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她说这样泡澡才不会有细菌进到身体里。不远处的洗手台上放着两人的毛巾,牙刷杯和化妆品。穗乃果之前用的牙刷被她换成了软毛牙刷,杯子隔段时间就用小苏打洗一遍保持清洁,毛巾用久了放到微波炉里叮一圈,平日用惯的毛巾出来居然有一层黏糊糊的东西,搓洗掉了再用,穗乃果感慨自己原来用的东西原来那么不安全。从小被海未教训到大的穗乃果当然觉得海未好严,但她严厉的地方总有她的道理,并且不是那种玄乎的,是连穗乃果都能懂的。“有人说海未了吗?”“也不算吧。”她偏了偏头,这个话题到这里就带过,海未换了猫咪的话题。一会后,穗乃果也就忘了刚才有点异样的海未。

#猫# 中


被评价以‘严苛’的印象,其实也不是一天两天,无论高中也好大学也好,总会有听到别人这么议论。总体来说她并不太擅长和别人交往,如果不是对方来搭话,海未通常是不会主动去结识陌生人。现在在警视厅工作了有近三年,和同事聊天的时候提起,还总有人说刚进警局时候觉得园田前辈真的好恐怖,板着脸,很少笑,一想到要和这样的人共事就叫苦不迭,‘完了,碰到魔鬼教官了’。就连那位年过中年,人比发际线更加前进的上司都说,和她谈话时不由得就会觉得很有压迫感,如果她以后升职那肯定不得了。是吗……

听着这不知褒还是贬的话,她无可奈何地笑笑。海未对此不可置否,她自己也觉得她和穗乃果不一样,基本是不会没事也整天乐呵呵地傻笑的那类人。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就和严肃的教导主任不太会有学生喜欢一样,海未也并没有太多异性缘,对此本人也没什么所谓。

开始考虑这方面是这几天的事。

‘我帮你找了相亲,周末请腾出时间来,到时候会打电话通知你。’

父亲在电话中如此安排,能让他对女儿说敬语,只有在他要说重大事件时才会用。

尽管从心底来说海未不太情愿——假如这样的事情放到穗乃果头上,她想这个家伙一定会像被激怒的动物一样弓起背竖起毛——可自己和穗乃果的家庭毕竟是两码事,是不允许有这样‘幼稚’的表现的,早在还是小学时候海未就以一个大嘴巴子的代价领教过家风。

所处的环境、氛围不同,想事情就不可以理所当然。园田氏虽不及藤原氏这种大家,也是从镰仓流传至今的氏族,本家与分家的斗争,长辈对于延续香火的看重,就像在海底沉浸过久覆满海藻的铁链,早就不是普通的锋刃能斩开的东西了。

她想,这种身不由己,同是处在类似环境下的西木野真姬也许能理解。但…还是会感到迷茫。

她甚至不清楚现在坐在这里要干什么。

长发被盘起梳成发髻式样,身上许久不穿的正式和服让她感到不自在。因为不能戴表,手机也在提包里,她只能根据自己进到包厢前在走廊的钟上看到的时刻来判断当前时间。

木制茶几上摆着茶水和蔬果盘,盛有的仅是些常见的,诸如苹果、橘子、香蕉、梨的朴素水果。房间陈设也是规规矩矩。房间不是父亲挑选的,所以这应该是男方那边的喜好。

在心里数到快两分钟的时候,包厢门被推开,进入视线的是个和预想近似的男性。

“久等了。”

仰视视角让这个人看起来很高大,他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在海未对面坐下。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早早就等在对面座位的媒人迫不及待要开始介绍,他抬手示意她停下,将视线放到海未身上打量。

和想象中的相亲有点不一样,这是由父亲精心筛选过的人选,因此肯定是一名有学识教养的人,这她有考虑到。不过看到他本人,还是和想象有些出入。像是…一名年轻的学生和老练的教室面对面谈话,海未本能地就觉得他挑选过的女性肯定比她挑选过的男性要多的多。

不带有任何意味,男人的目光仅是完成公事般地在她身上扫视,那是更接近于审查的目光。“园田海未小姐,是吧?”

一会后他停下,男子的瞳色很深,映着自己拘束的面容。

“是。”,海未回答他。

“初次见面,我是日户忠宏。”

“咦……”

听到这个名字,海未有点吃惊。

那是在警界很有名气的警官,日户警部带领自己的队伍破获过很多件大案,原以为应该是个至少有中年的男性,没想到竟然那么年轻。

出于对上司的尊敬,海未连忙低下头。一面的,她明白了父亲为何会给自己安排这样的未婚夫人选。“失、失礼了日户警部。我并不知道您是……”

“叫我日户就好,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对吧。”

他看起来并不喜欢由媒人来牵线搭桥,简单介绍后,以‘让我们两人自己来了解对方’为由,拉着海未一道离开了日式料理屋。

日户警部的步子很大,穿木屐的她就算努力也难以跟上他的步伐,直到实在跟不上又恰好被路上的石子绊倒,一个趔趄跌进他怀里后,他才开始放慢步伐。

“抱歉。”

走心的道歉,海未听着并不舒服,不过她什么都没说。

路过自动贩卖机,日户问她要不要喝饮料,自顾自地往投币孔按进硬币,机子里掉出了黑色易拉罐的无糖可乐。

“喝可乐吗?”

“不,我不太喜欢碳酸饮料。”

“是吗。红豆汤好吗?你手很冷。”

她条件反射低头看了眼捏在他手中的手,海未才发觉自己现在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根本没有顾及到手的温度这种问题。

没过多久,海未的手里就被塞了一罐热红豆汤。日户警部那边,冰凉的可乐咕嘟咕嘟直灌进他的喉咙。这样不冷吗……海未想着,跟在他身边漫无目的地行走。

两人在红灯前停下,身边聚集起和他们一样要过到马路对面的人群,周末的东京无论哪边都是人,绿灯亮起,她又被身边身后的人潮拍打着推到斑马线的对面,伫立着普拉达青山店的表参道。

和店里贩卖的华贵皮包那般,构筑起大楼的钢化玻璃反射出璀璨光芒。身旁的日户好像在拿出手机看地图,海未望着闪着光的晶格——穗乃果现在在做什么呢?

没来由的,不由地就这么想。要说原因的话,可能现在太无聊了,什么都没在想。

穗乃果。

……大概在看店吧。毕竟果子店什么的,一到周末就关门,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她想到那间店面连眼前这栋大楼百分之一都没有,却吹着暖风,会让人瞌睡的店。

盯久了觉得好刺眼,望了一会后她收回视线,目光从玻璃映照的树冠落到树底,却在视野里捕捉到大概不应该在这边出现的事物。她以为自己看错。不过,那应该没有,因为马路对面的人也看着这里,隔着一条斑马线的距离对视着。


“怎么了?”

日户警部也注意到海未一直看着别的地方。不用她回话,那个人已经在下个绿灯,和他们一样被人潮挤到了两人面前。

她一副被抓到现行,偷罐子里饼干的小孩子般尴尬表情,露出傻乎乎的笑脸。海未没必要问她为什么在这里,这个看她抱着的东西就知道了。因为父亲突然告知今天要相亲,海未不得不推掉了原本和穗乃果一块去宠物医院给猫打疫苗的安排。但那家宠物医院在青山,这还真是巧合啊。


——即使这么在脑子里整理思路,海未现在其实并不平静。

或者说,跟她隔着马路对视到时候脑子就开始爆炸。

这没什么好丢脸…但她的潜意识和她说,不愿意穗乃果看到这幕。


“穗乃果你怎么在这?…”

所以她还是问了。

开口说出来的话海未自己都觉得有点不自然。但这两人好像都没有察觉到。

“啊…我带薯片来打疫苗。前面几个路口就看到感觉这个人好像海未,但穿着又,唔,原来真的是呢。哈哈哈……”

穗乃果掂了下裹在毯子里的猫,那种有点发虚的笑容海未看着很难受。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你猜得到对方下一句要说什么,她也猜得到你下一句会说什么,只要说了话题就会中断,因此什么都不说。这样尴尬的状况下,三人包裹的空气孤立于外界喧嚣沉默着。“这是你的朋友?”结果,最先打破沉默的还是日户。他弯下腰看了看猫,严肃的脸上少见的露出笑容。“坐出租车过来的吗?”“嗯,宠物不能上电车。”“很可爱的猫啊。”“是的~”“日户先生……”海未刚想说点什么,日户却先一步开口:“我稍微有点事,你们一块去宠物医院吧。晚上能一起吃饭吗,园田小姐?”“啊……可以。”“我晚上会通知你。那,再见啦。”海未有些疑惑地目送他招下一辆出租车驶远。是觉得穗乃果太麻烦吗……?


“对不起,海未…他是嫌我电灯泡吗?”

“不……我想不是吧。”


海未有些疑惑地目送他招下一辆出租车驶远。



大约是四点半的时候,日户发来短信,说是知道一家很好吃的意式料理店,问晚上能不能约在那里吃晚饭。“是日户先生吗?”身旁的穗乃果问道。明明已经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了。海未慌慌张张合上手机。不过也是,这种时间会发短信来的只会是他。“海未快去吧。”“那你晚上吃什么?”“我?不用担心我啦。晚上想吃超市卖的烤鸡。”她笑着,“嗯,配可乐。”

也许是因为在车站分别前有过如上对话,当日户问海未想点些什么的时候,她脱口而出,烤鸡。‘哈?但这边是意大利餐厅诶。’日户困扰的表情让海未觉得自己好像犯错了,到意大利餐厅却想吃烤鸡是任性的要求吧。‘那…意大利面。’‘也太朴素了点吧?’海未的视线快速地在菜单上掠过,挑了一道价钱不是那么吓人的菜品——即使她对贻贝并不感兴趣。‘蒜茸芝麻菜酿烤贻贝。’‘不要烤鸡了吗?’‘不,不用了。’‘那就这个,还要别的么?’‘谢谢,您来点就好。’日户叫来了服务生,他看起来是这边的熟客,从容不迫地对西装革履的服务生报上菜名。“饮料要红酒行吗?”“啊…可以。”和贻贝一样,她对酒也不感冒。海未现在只是想快点让话题不抛向自己这边。见他不再问话,她松了口气,低下头望着柠檬水里漂浮的柠檬片,余光小心翼翼地打量日户,以及,餐厅里的人。所有的人都在这边如鱼得水,好像只有自己这条像从海中被抛进湖泊,即使换了身和这边西式氛围相衬的精简礼服,也还是很不自在。海未端起玻璃杯,抿了口微微酸涩的柠檬水。开胃的蔬菜沙拉不久后便端上桌,海未叉起少许,注意不将沙拉汁滴到干净的桌布,盛进日户面前的瓷盘。“……”“?”日户似乎愣了愣,海未投去疑惑的目光,他马上又恢复过来,摇摇头表示没事。是给日户先生留下不好的印象了吗?海未在心里想着。这个女孩子怎么那么木讷,之类的。她自觉今天表现很糟,该尽礼节的地方漏了多处,被问到要不要喝碳酸饮料时候就应该答应下来,虽然不喜欢,但也不是无法下口的东西。在普拉达店前也是,明明是和日户先生约会,竟然变成和穗乃果一起度过了下午——倘若父亲在身边的话,肯定要被怒斥的。她正犹豫着要不要道歉,日户那边先笑了。

“你很细心啊。”“嗯?”“沙拉汁滴到桌布上的话,确实洗起来会很麻烦呢。”“啊…习惯罢了。”海未收回手。这边的菜上的比预想中的快,日户点的菜肴陆续上桌,他给她介绍每道菜的来历,做法,哪道是特色菜,哪道是时令菜肴,却鲜少来过问她的私人情况。既然是相亲,不问这些不是很奇怪吗?然而日户一直没有要提的迹象。待到她点的烤贻贝端上来时,她终于坐不住了,询问他为何不聊正事。

“你其实不想我问那些的吧?”,他拿叉子卷着意大利面,漫不经心地反问,“不是吗?”“……”虽然是这么说……她在想要不要如实回话,这样很失礼。“没关系,我不介意——你对我没有兴趣这件事。或者说,我令你困扰。”“…有点。”已经说开了的话,那也没什么关系了吧。这句话出口,一直处在紧张状态的海未突然感觉轻松了不少。日户耸了耸肩。“怎么说呢…如果只是说相亲的话,我的条件应该还是蛮不错吧?不是我自夸。但你对我完全没兴趣的样子。”他把叉子上卷的意面塞进嘴里。“起先我都有点头疼呢,呀咧呀咧…难道是个高贵的大小姐。不过后来,啊,也不算很久吧,发现你大概只是很拘谨而已。”“如果只是这些的话也好办。老实说,我对你还是很有好感的。容貌姣好,知书达理,应该能成为一个很贤惠的妻子。再下去一点,就是碰到那个抱着猫的女孩子的时候,我有点明白你不待见我的原因了。”

——“心里有更重要的人的时候,肯定是容不下另外的人的嘛。”

他轻巧地说道,海未自己也不知怎么的,仿若被看透心事般吓得倒吸一口气。脑袋像是飘满浮尘的仓库被丢进火柴,瞬间炸成一片白。等等、不对,才不是,我对穗乃果…这个……

“第一次看你那么窘迫的样子啊。脸好红呐。”日户一脸戏谑地把他的玻璃杯推过来,“要喝点冰水冷静一下吗?”她顾不上形象,抓起杯子一饮而尽,冰水刺得脑袋发疼。“呜……”头好痛。“你还好吧?”“嗯……”冷静了点。海未条件反射地想辩解,日户抬抬手,示意她不用说。“我没有说得很清楚嘛,不用那么大反应。”“我……”

现在她的脑子有点乱。对于这种事她几乎没有去想过……或是一想到就下意识避开了的缘故吧,某些情感丢在那边不知不觉就发酵膨胀得像个气球,尖针一戳就破。海未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做。

日户在她爆炸期间扫荡光了一整盘意面,他好像不准备说话,等了一会,海未犹犹豫豫地问道。“……您会觉得很奇怪吗?”“还好吧。现在不是蛮多的吗,而且,我在军校时候被同性告白过呢。不过很遗憾,我对同性并不感兴趣。大概就像你对我不感兴趣一样。”“不、不是啊…我、”“是是…你想说只是那个女孩子是特例是吗。”“……”“那么,我们两人的相亲就到此为止。事先说明,我可不是被甩掉的那方啊,虽然可惜,但我还不想找一个每天同床异梦的人结婚,你痛苦,我也说不准哪天帽子就绿了。总之,我会和媒人说你和我并不合适,按照园田老头子的性格,你大概会被骂一顿吧。没问题吗?”“没关系…那,谢谢您了。”这样可能会很奇怪吧。但海未还是从心底由衷地感谢他。她从座位上站起,对他深深鞠了一个躬。

“那,现在来说正事吧。”正事?海未正疑惑,他招呼来服务生,说:“请再来一份这个,蒜茸芝麻菜酿烤贻贝,对。”“这个凉了就不好吃了。一定要趁热。”日户严肃地竖起食指说着,那表情比起谈论相亲要正经多了。噗…比起相亲,难道对他来说,还是吃的更重要吗。海未哭笑不得。看来被甩掉的的确是自己,他无法和穗乃果相比。但对这个人来说,她可能还不如一份烤贻贝呢。

————————八点。九点。十点。十点半。穗乃果划开又锁上手机不知道多少次,电脑里放着下载好的电视剧也没心情看,想打电话给她又怕打扰到……那是相亲吧…虽然海未没有明说,但穿的那么正式,怎么想都只会是相亲。她难得又是洗衣又是拖地又是擦桌,想忙起来就不会去在意这些事情,以前觉得很麻烦又多的杂活,今天竟然都不够占掉多少时间。所有的杂活做完躺倒下来,又开始去胡思乱想。海未现在应该很开心吧…今晚会不会不回来了……越想越觉得心里堵堵的,穗乃果把枕头蒙在脸上。

“喵——”“啊~不要吵啦,我想静一会……”话还没说完,破房子刺耳的门铃声响起来。穗乃果一个激灵爬起来跑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那位下午见过的先生,怀里搂着穿了身礼服的海未…就是、样子有点怪怪的,站都站不稳的感觉。“喏。”“哇啊!?…”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把海未拎着丢到穗乃果怀里。“她喝多了。也不重,你拖得动吧。”“啊…嗯。”“这个给你。”本来就已经快腾不出手的穗乃果,又强行在小拇指上被挂了个塑料袋。“那我走了,告辞啦。”“哈啊?”

穗乃果刚才在被炉里的脑内进程都快进到海未和那位先生在五星酒店的大床上巫山云雨,现在这样的状况让她一下子碰撞得十分错乱。好重…喝得醉醺醺的海未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好不容易拖到客厅的榻榻米,穗乃果将塑料袋从挂得发酸的小指上拿下来放到茶几上,打开里面的一次性纸盒。“这什么…?”“烤贻贝哦、微波炉…嗝~。叮一下。很好吃的。”“呃…。所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被甩了啦w。被甩了。”嘴上那么嘟囔,海未脸上却笑嘻嘻的,看起来完全没有难过的样子。被甩了还那么高兴?“没关系~”“诶…”刚才还瘫得像稀泥的海未突然蹿起来,一把将半蹲的穗乃果扑倒在榻榻米上。“嗷唔…穗乃果~……”,似乎是想说什么的样子……但还没说完好像就沉沉地睡过去。

“什么啦……”穗乃果完全被搞懵了。这样子的海未肯定没法洗漱了…明天再说吧。她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去里屋拿睡衣给她换上,又折回去拿枕头。抱过来路过茶几边,她瞥了眼贻贝。唔。那个猫咪应该可以吃的吧。

“总之,安全回来就好了。洗脸刷牙~”











“…穗乃果……喜欢……”蜷在被子里海未小小的呢喃,被淹没在卫生间汩汩的水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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