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五 】

咖啡厅对面的吉普车里，卯之花静静地坐着，她时不时地抬眼看向对面的店铺，心中回想着之前的画面。

“这是一场赌博，如果勇音要问我的意见…”她看向了虎彻勇音，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将余下的内容说出来。

“……嗯？”勇音看着卯之花，静静地等待答案。

“如果我们不是这种关系，你不是你，我会选择赌一下。” 犹豫片刻之后卯之花还是将内容说出来了，“但当下的情况是…你要去冒这个险。”她说着，微微垂下了眼，“我不认为这样很正确……如果是你的话……你理解我的意思吗？”她好像无法就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

“……是，显然……”勇音点点头，她能够理解卯之花的意思。虎彻清音也在场，所以对方无法继续说下去吧。理论来说，这件事值得一试。但因为是她，所以卯之花个人来说不支持冒险。

“我的答案不能列入考虑。”片刻后，卯之花摇摇头说。要她选的话，主观性太强。

“…如果我不是我，烈会选择赌一下。”勇音抓住了这句重点的话，她轻声重复。

“是如此。”知道虎彻勇音会注意到这句话，卯之花轻轻叹气，“我们等待这个进展已经太久…如果这次不试一试，事情说不定又要耗多久。如果手冢亚莎真的如某些传闻那样和坂本不合，那这次的邀请就很值得研究了。”

“嗯。”勇音点点头，她又向她妹妹征询意见，“清音怎么看？”

“……如实讲，不知道。”清音下意识看了一眼卯之花，她如实说。这种事情实在让人为难。

“勇音来决定吧。”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卯之花说。

“……我…”勇音纠结了片刻之后好像是战胜了什么感情似的开口，“…如果我自身的话……”

想试试吗？

卯之花透着车窗仔细观察马路斜对面的景象，看着有可能是可疑人士的人。每一个走进咖啡厅的人，都被她仔细地打量了。不过，现在时间很晚了，到咖啡厅的人并不多。

昏黄的路灯投射在有些凄凉的街道上，卯之花坐在车里，表情虽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内心却不尽然如此。

预计的时间已经到了，她并没有注意到那个人的身影。这点并不出乎她的意料，毕竟如果真如她们设想，手冢亚莎是瞒着坂本来到此地，她的确不会那样光明正大地走进去。坂本的眼线并不少，那样做太过危险了。

她垂眼看了一眼副驾驶位摆着被衣服盖着的隐约能看出轮廓的枪支，深吸一口气之后又沉了目光，将视线移回咖啡厅的门前。

让虎彻勇音冒这种危险，是她最最不愿。若说走进咖啡厅等待着一切的是她，她在选择时也不会如此犹豫。

境地如此，又能奈何呢。

路灯晃着较之平时冷清许多的街道，难得的寂静袭来街道如同落入坟墓般。

虎彻勇音在包间内静静地坐着，她的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敲击桌面。

餐厅内的布置很精致，显然是在那件事情之后重新装修过了，连格局都和之前大不相同。那个出事的包间现在已经不在。

故地重游，不禁想起许多以往的回忆。

在这间餐厅里，她第一次见到卯之花带着头盔执行任务的样子，气势简直令她终身难忘，那时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无法战胜这个人，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她们相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谁能想到那位神话般的杀手在摘掉头盔之后是那般柔情似水的呢，谁又能想到…

她们竟然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餐厅内较比过去亮丽许多的灯光似乎都跃入虎彻勇音的眼中了。自从和卯之花在一起，她再不怕有空隙的时间，也不着急做些什么去打发……随便从心中哪个角落唤起她们之间相处的回忆，都足够让她沉浸其中以至于忘却时间的存在。

尽管是在这种危险的高度紧张的情况下，虎彻勇音回想起卯之花烈心里还是不禁泛起淡淡的甜。

说来，这是她离开学校之后和手冢亚莎的第一次见面。在那所大学刚刚开学她们第一次见面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日后会是这种局势吧？

话又说回来，那时她们的相遇，又真的是巧合吗？真的只是同她和卯之花相遇一模一样，不可置信但实实在在的巧合吗？

这一切都有待解答啊，勇音静静地想。枪和折叠头盔就在一旁的包里，她保持着随时可以将那些拿出的动作，等待手冢亚莎的到来——如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换是在过去，她还不会如此果断，但在当下……

她要陪在卯之花身边，直到最终，这句话不是白说。

等待没有多久，她就听到声音了。她看到侍者先走上来，紧接着——她看到手冢亚莎了。

还是和过去一样，不管是穿衣风格还是气质，没有太大的变化。长发依旧很是柔顺，漂亮的面容以及微微上翘的嘴角让人印象深刻。

手冢亚莎穿着普通的休闲装，手里拿着一个小包——小到连一般尺寸的手枪都装不下，勇音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以此表达诚意。

手冢亚莎是一个人前来，这毫无疑问。如果她的身后再多上一个人，现在枪声恐怕就已经响起来了。

勇音仔细地看了那个侍者的一举一动，在某个瞬间她突然记起来很久之前她独自过来考察准备请卯之花吃饭时，好像就是这个人给她端来牛排。

出了那种事情还是没有辞职吗？也真是位勇士。她放宽了对这个人的警惕。

手冢亚莎看到虎彻勇音之后整个人都顿了一下，她紧张得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这当然不是出于恐惧，更多是因为久别之后终于重逢。

“晚上好，亚莎。”勇音率先开口了，她的语气很平静，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好像她们就是普通同学只是约好晚上出来吃饭叙旧。

当然，她这么平静也是因为有些事情她并不知道，比如…坂本在手冢亚莎面前给她泼的脏水。

“晚上好……”手冢亚莎在说出名字前顿了顿，她纠结要以什么态度面对这个人，但到最后，她还是用平常的语气开口了，“……勇音。”

她坐在那个人的对面，小心地将包放到沙发上。她谨慎地打量着虎彻勇音，在看到对方手旁那个不大但却够足够装下凶器的包之后，她反倒放松了些。

“我以为我们要两天之后才能见……”手冢亚莎小心地开口，想着要用怎样的话语做开场白，“…这有些突然。”

“显然。”勇音微笑着喝了一口咖啡，在这个过程中她的眼睛还是紧紧盯着手冢亚莎，“我认为这种事情不适宜拖得太晚。”

“嗯。”手冢亚莎点头，她也喝了一口咖啡，伴随着这个动作她的内心好像多少平静下来了。短暂的沉默之后她直截了当地将话题引到了重点上，“其实…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勇音敏锐地注意到对方将称呼从名字换成了几乎有些生分的“你”。

“当然。”她慢慢地点头，不管内心怎么想，但表面看来这种动作常给人从容的感觉。

“你到大学只是为了执行任务？”明明已经知道了结果，手冢亚莎却还是这样问，她想知道虎彻勇音是不是有对她撒谎的意思。

“是的。”她们彼此都知晓了身份，再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勇音点头承认，“提到这点…”她顺势接过了话语主动权，“我也有些事想问亚莎。”

“……什么？”手冢亚莎有些忐忑。

“显然，我开始时并不知道亚莎的身份。”勇音用她温润的声音不紧不慢地提问，“亚莎呢？”她的话音一转，目光里也掺进了一丝压迫感，“那所大学那么多人……而我们在第一天就认识……我想，事情不会那么巧吧？”

被这样问完，手冢亚莎的身子细微地动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好像这样能让她保持头脑清醒。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说来话长。”

“没关系，我想我们的时间有很多。”勇音耐心地说。

“这要从很久之前开始说……”手冢亚莎的目光有些游离，她在试图逃避什么似的，不过她的语气里没半点说谎的感觉，“你还记得…很久之前……你大概七八岁的时候的事情吗？”

“什么？”这直接给勇音问的怔住了，“七八岁时的事情？”她有些惊讶，不知道怎么会扯到那个时候的事情。

“对。”手冢亚莎点头，她努力回忆着那个她在之前已经回忆过无数遍的半点细节都不忍遗忘的往事，“在很久之前你就加入了组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鼓起勇气看着虎彻勇音的眼睛说下去，“在你大概七八岁时应该接到过一个任务，是保护一个小孩，陪她在游乐园呆上一天。”

勇音惊呆了，她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她努力回想着过去的事情，但……经历得太多，她当下能记起来的太少。她还是孩子时所经历的24小时的时光早已淹没在时间的洪流中了。

“……我…”她想了半天最后无奈地放弃了，她甚至不知道手冢亚莎在指什么，“很抱歉，”她说，“可能有这事，但我记不起来了。”

“那时你负责保护一个小孩…”尽管猜到了会是这种结果，但手冢亚莎的声音还是沉了下去，她试图提示虎彻勇音，“组织在做一项重大的决定，如果情况不好你和其余的人就要负责和那个小孩一同离开。”手冢亚莎说。不知道为什么，承认这件事好像需要许多的勇气似的，“那个小孩……是我。”

勇音静静听着，在她听到最后的时候，她突然明白了。她看着手冢亚莎的面庞，意识到这张脸的确是和她记忆力的某个景象重合了。

她努力地回想，顺着对方的面容回想，紧接着一个模模糊糊的游乐场的景象冒了出来。

“我好像记得了…”勇音睁大眼睛喃喃说，“……那时竟然是你……”她对于游乐场的印象实在是不多，不过也对亏了这样她才能想起来当时的景象。

“是的……那时我对你印象很深。”手冢亚莎说这句话时语气比平时快一些，生怕对方听见似的，“但……有一点我必须要解释。”

“什么？”

“就是我并不知道我父亲做的事情。”手冢亚莎说，“至少在过去都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他开的是家什么公司。”

“……嗯。”勇音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然后…”手冢亚莎继续说下去，“我之后通过一些方式知道了你的名字…也知道你要去那个大学办些事情。刚好我的分数还有志愿都很适合那所大学……所以……”她越说越心虚了，“不过我没想到在入学报道时就刚好遇到你……”

“我们那时见面你都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勇音惊讶地问。

“不知道。”手冢亚莎如实回答，她的每个音节里都透着坦诚，“…在你离开之后，也就是几个月前我才真正知道了我父亲的工作性质，还有你的身份。”

“……这样啊。”勇音点点头，这事实有点荒谬但也不难理解，手冢亚莎的父亲怕也是不希望自己女儿进入这个圈子吧。“…对于你父亲的事，我感到很惋惜……”她轻声开口了，失去父亲这种事情放到任何人身上都不好受。

谈话到目前为止都还算正常…准确的说，非常正常。她们的话语也好，身份也好，没有起一点摩擦，一切自然而然。

然而紧接着的话就不一样了。

手冢亚莎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口，她微微压低了声音。

“我想知道……你离开组织的原因。”她说。

勇音知道话题迟早会转移到这上面，她深吸一口气，很明显她的神情要比手冢亚莎自在许多——至少表面看来。毕竟，她在这个圈子里摸打滚爬的年头要比对方多上太多。

“你是在以什么身份问这个呢？”勇音轻声问，她的声音里没有敌意。

“……现任组织领导人的身份。”手冢亚莎答。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最终，勇音说，“叛变就是叛变，承担这么大的风险也自然有其原因。”

“……那…还有一个问题。我约你出来，重点就是想问这个。”手冢亚莎说。

“说吧。”勇音等待着。

“你知道我父亲的死因吗？”手冢亚莎凝视着虎彻勇音的眼睛问，她的话语冰冷了，“或者……他是你杀死的吗？我想听你亲口说。”

说话间，在手冢亚莎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她手包里的一块小小的发射器的灯光亮起。她所在的位置被发送到另一个人的手里。

设备那头，坂本将烟掐灭了。看着那个地址，他轻声笑。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