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六 】

他是你杀死的吗？

勇音突然产生一种站在家里被陨石击中的眩晕感。

这是怎么回事？她前任BOSS是不是她杀死的？苍天在上，她和那个男人全部的交集一是进入组织时听闻有此人，二就是她被直接命令杀掉和田直树的那次任务里恰好看到那男人的照片……其余就再没有了！

组织的制度很奇怪，在此之前，领导人的身份是绝对保密的，连她这种头号杀手都没有机会接触，说唯一能够联络的人…就是坂本了。

正式的说她们连面都没见过，怎么谈得上杀不杀？

我想听你亲口说。

亲口说是什么意思？难道在此之前有别人说过了？

伴随着那种眩晕感，勇音同时就做好准备防止手冢亚莎突然做出什么举动。有一瞬间她以为手冢亚莎是想借此挑事…不少人都会这么做，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然后突然出手，好像这样一切就有理由了似的。

紧接着她不知该说是庆幸还是绝望地发现，手冢亚莎没有开玩笑，她是真的认真地在提问。

她不小心对上手冢亚莎的眼睛之后，努力地平复了心情，她清了清嗓子，尽力使她的话听起来冷静又有条理。

“首先…”她努力不去管这个问题有多么荒谬，她寻找着对方话中的含义，“我用我的人格保证接下来我的话每字每句都完全属实。”为了加深这个效果，她凝视着手冢亚莎的眼睛，“你父亲不是我杀的。我甚至都没见过他。”

说来有些讽刺的一点是，尽管不是她杀，但假设手冢亚莎的父亲现在还活着，便也会成为她的目标。

但这不能一概而论啊，她做过的事情承认也罢，没做过的事情总不能也都推到她身上来。

手冢亚莎听完之后震惊地顿了一下，之后她的身子有些颤抖，好像是知道了什么令人震惊的事实。

她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对于你父亲的死我真的完全没有…半点都没有参与，我甚至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勇音说，她注意到手冢亚莎状态的改变之后更加疑惑起来，“所以…你约我出来是因为这件事…？”

“有人和我这样说。”手冢亚莎如实说，她觉得整个人都晕晕沉沉的。之前她也设想了，如果虎彻勇音真的将一切否定，她该选择相信谁。

结论似乎摆在眼前了。杀手也好，什么也好，不得不承认，虎彻勇音身上的确有种特殊的气质，当这个人说她没有撒谎时，她就是没有撒谎。

在这种人身上栽了也就栽了吧。

“坂本？”勇音立刻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因为太了解那个人，事实在她脑中被迅速地串联起来。

“嗯。”手冢亚莎不再隐瞒任何东西了，她选择相信虎彻勇音……理论来说，是从她五六岁时就做出了这个选择。她看着对方的银发，看着那眼眸，这一切似乎都飘远了，她能再次和这个人这样坐到一起…

“你和坂本的关系果然不是表面那么和谐吧。”勇音抬眼，她直接地指出。

“表面还是很和谐，但我发现……”手冢亚莎面露难色。

“你发现她将你的权力一点点架空了，到现在就只剩一个空名号。”勇音接着说了下去。

“是的。”手冢亚莎点头，她发现虎彻勇音对组织内部的了解比她想的要多…当然，这也正常，“这也是…我约你出来的原因之一。”她坦诚地说。

勇音不可置否，但她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于是只好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你想知道些什么呢？”她轻声问，“或者，你希望我帮助你什么呢？”

“我想知道更多事情…有关什么都好。”手冢亚莎说，“我刚刚进这个圈子，却被推到了这么高这么尴尬的位置…我想你能理解这种情况。”

“嗯。”勇音点点头，她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她在思考该如何展开后面的话题，“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现在的关系是有很大冲突并且很尴尬的？”她问。

“我知道，组织正在拼尽全力追捕你，而我——就算只是表面的也好——是领导人。”手冢亚莎说，对她来说承认这件事情好像需要许多勇气。

“那你怎么想呢？这可是叛变的一种啊。”勇音说。

“我想追捕你的并不能说是组织。”手冢亚莎喝了好几口咖啡之后才平静下来，她说，“追捕你的应该是坂本。”

“什么？”

“我是领导人，从现在开始我不打算追捕你，那么就代表组织也不打算追捕你。”

“所以说……”

“所以说从现在开始如果坂本想要追捕你，那么该是他叛变。”手冢亚莎给出了思考之后的准确的答案。

这个进展让虎彻勇音觉得有些怪，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眯了眼睛看着手冢亚莎，她顺着对方的思路思考了一遍。

“理论来说，是如此。”她强调了理论两个字。

“嗯…”手冢亚莎显然觉得有些不安，她点头。

“不过显然，坂本对此早有准备，他将你的权力架空了。容我直言——你现在的话语在组织里恐怕还没有他的有分量。”勇音用温和的语气道出这个残酷的事实。

“是，显然是如此。我的话远不及他的有分量。”手冢亚莎说。

“没有绝对的背叛也没有绝对的忠诚，在很多时候叛变与否是由许多因素组成的，其中就包括力量。”勇音说，她轻轻地叹了气，“这点你也应该明白，现在不是什么事都讲道理。”

“嗯。”手冢亚莎点头，她当然理解这些道理。

“你今天能这样来找我就代表你还是相信我的。”经过这一番谈话以及观察之后勇音大致明白了情况，她们赌赢了，手冢亚莎和坂本的确不是一伙人……其实仔细想想也能明白，这两人根本不是一个风格，自然谈不上合作。

“显然。”手冢亚莎承认，她说话时又小心地看了虎彻勇音一眼，她发现那人的气质依旧是那般温润，这让她紧悬着的心放下了些许。

“那么，恕我直言…你在选择我时就代表你和坂本已经将身份划清了……我这么理解没错吧？”勇音本着确认的心态问。

“没错。”手冢亚莎点头。

“嗯。”对方的答案如此坚定，没有一丝犹豫，这让勇音安心些许。想必手冢亚莎是在来之前就将一切都选好了。

“……那么…”手冢亚莎犹犹豫豫地开口，她好像是在害怕什么，好像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会使她非常痛苦。

“嗯？”勇音耐心地等着对方说下去。

“我父亲的死……该不会是由坂本……”提起这件事就叫手冢亚莎感到绝望，好像五脏六腑都被黑色的辛辣物填满了一样。她说了一半，嗓子哽了一下没有将话说全，但她的意思毫无疑问已经清楚地传递给虎彻勇音了。

虎彻勇音听完之后别过了头，她在沉默里给出了答案。

手冢亚莎显然也接受到了信息，她的手在座位底下攥紧了，她深吸好几口气才将心情平静下来。

“我很抱歉。”虎彻勇音开口了，在这种时刻气氛总是会非常沉重。

“不…我……”手冢亚莎的话被梗成了几段，“……我最后会弄清一切……”

“你打算怎么办？”勇音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但摆在眼前的问题太多，限制她们的太多。

“慢慢打算，等待机会吧。”手冢亚莎大致思索一下之后轻声叹气，她说。

“也只有这样。”勇音点头，之后她想突然想起来重点似的抬头睁大眼睛看着手冢亚莎，“…对了……”

“什么？”

“你今天是怎么过来？”勇音问，她的语气压下去了，“你是怎么和我取得联系？”

“取得联系这件事…我还有一个一起长大的朋友，之前听说也是我老爸‘公司’的但我也没有在意。”手冢亚莎挑了其中一个问题先解释，“后来…我知道我老爸‘公司’的性质之后去问她，知道她是情报人员了。我和她的关系绝对很够，她当年车刮了都是我去替罪……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绝不会出卖我。我和她花了挺长时间找有关你的信息。”虽然寻找信息的事情是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从她父亲和她说了之后她就开始着手…但这种事似乎没什么提起的必要。

“原来如此……那今天坂本那边呢？你怎么瞒着他？”勇音问。

“没刻意瞒着，我和他又不经常呆一块儿，也不是互相24小时监视…”手冢亚莎说。

“不是互相监视…？”这句话让勇音泛起嘀咕了，“奇怪，他不设置些人关注你什么的吗？比如以保护的名义……”

“没有啊。”手冢亚莎被问住了。

手冢亚莎对坂本的了解还不够深，但勇音对那个人的手段可是足够了解了。坂本在这种情况下绝不会不提防手冢亚莎，完全什么都不管……怎么可能？不派十个人堵在门口说防止她们突然袭击就不错了。

“不可能啊……”勇音也被弄得不解了，坂本肯定不会就这样简单地不设防。

她思索了一会儿之后像是终于得到什么关键了似的看向手冢亚莎。

“你出门前检查衣服了吗？”虎彻勇音问 “检查物品了吗？你知不知道坂本常用的那几个手段比如…发射器？”她想到这点之后心下一凉，手冢亚莎和坂本接触的时间还太短，还不知道那个男人那些常用的阴险的手段。

“发射器？”手冢亚莎听完也是一怔，“没听说过那个……”

该死。

虎彻勇音立刻站起身了，她走到手冢亚莎的旁边。

“包给我。”她说，语气里满满都是不容置疑。

手冢亚莎被对方这种气势吓得怔了一下，她仅仅是犹豫了瞬间就递过包。

虎彻勇音接过包之后从里面往外拿东西，随手一抓率先出来的竟然是……一把精致的小手枪，她将这个东西放到一旁，手冢亚莎一时觉得有些尴尬。

咖啡厅外，卯之花注意到了一些诡异的情况。她发现两旁已经许久没有车辆通过了。

虽然已经入夜，并且在平时这条路上的人也不多。但这种寂静也太不同寻常。她左右观察一下之后又发现，街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

任何不寻常都可以用巧合解释，但在大多数情况里巧合都是种误解，在更多时候事实是人们最不愿接受的那样。

情况不对，宽阔但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吹着的阴风给一切增添了更多的诡异，昏黄的路灯投射的影子直勾勾的，好像是在安静地等待什么事情发生。

她立刻拿起手机拨通电话给虎彻勇音，她们要离开这里，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毕竟造成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很多。

如果是手冢亚莎安排了人——是她们最担心的那种情况，此刻虎彻勇音在里面的境地想必也非常危险。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便开口了。

“勇音，里面怎么回事？”她问，“外面现在情况不对，计划可能有变，你需要立刻出来我们离开这里。”

“说来话长……现在可以确认手冢亚莎是我们这边……”餐厅内虎彻勇音用肩膀夹着电话，她简直无法想象手冢亚莎那个小小的包里怎么会装下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样太难找，时间太紧迫于是她将那些东西全都倒在了桌子上。

伴随着哗啦啦的声响，一堆小物件掉了出来，虎彻勇音拿着空包用指尖大致感受一下有没有凸凹的地方……紧接着，她发现不对的地方了，她发现夹层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硬硬的。

“那现在的情况是怎么一回事？”卯之花压低声音问，紧接着她发现当下的情况容不得多想了，于是没有等对方回答便再次开口，“不管怎么说，你现在立刻出来。”

“坂本！”将夹层划开之后看到了里面的发射器，看到了那抹诡异的淡淡的红光，虎彻勇音睁大眼睛，她的心沉了下去，“是坂本！”

“什么？”卯之花听出虎彻勇音语气里的慌张，她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也是一惊，“坂本？”

“我马上出去，烈。”勇音把包甩到一旁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手冢亚莎，是怎么做到被人下这种套又浑然不知的？“烈千万小心！可能是坂本过来……”她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焦急还有担忧。

然而还没等她将话说完，透过电话她听到了一片杂乱的声音，紧接着，她听到了一声枪响——电话里，电话外，她都听到了。

“烈——？！！”

电话被挂断，她的焦急与恐惧伴随着那声枪响的回音蔓延开了，在这夜晚，她能听到她心脏怦怦狂跳的声音。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