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20110701 于 2015-2-9 16:27 编辑
2.自从我厌倦了寻找,便学会了找到。——尼采
“都是我的错,是我让她的眼里蒙了尘。”每当艾莎说出这句话时,她总会用双臂抱紧自己,颤动的眼神表明她正在拼命克制内心的自责与恐惧。我早就知道。那件事从决定之日起,注定将成为一个被写好后静待上演的悲剧。她什么都明白,我也什么都向她劝过,可她偏要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终究还是不行。我始终无法理解,那个瑞典小姑娘到底有多大的吸引力,以至于艾莎在面对先后两个她的问题时,竟都像飞蛾扑火般失去理性。难道她真的有那么好吗?有时我常想,也许是时间让事物的形象变得模糊,磨灭了它们的棱角而令其显得更加美好。在漫长的思念里,艾莎心中的那个人形早已脱离她本身的样子,蜕变成为了一个完美而纯粹的梦想。她发疯似的认定并守护着它,甚至无视残酷世界中并不存在无缺无痕的本真。所以她痛恨自己造出了那个孩子——并让她的双眼蒙了尘。
不过话说回来,安娜这个人无论是之前的还是之后的,都确实有着难能可贵的品性——与真实世界格格不入的善良与纯真。她就像为艾莎单独配制的一剂良药。无怪乎艾莎和她在一起时,竟能表现出异于寻常的有爱。要知道在最初之时,能让艾莎表露真情本就是个奇迹。想要打动她可不容易。曾经的她看靠近她的人时那冰冷的眼神,不是略显厌恶就是不带分毫感情。连那时的我也想不到,那个脑瓜里除了实实在在的钱权外、容不下任何“不切实际的东西”的人,冰封的外表下竟有那样一颗如休眠火山般炽热而专情的心。第一次亲眼看到她与安娜见面是在新学期的“哲学导论”课上。由于不习惯旁边有人,那时的艾莎独自霸占了后排一个靠边的座位,两侧都留有空位——连我这个相识多年的老友也得默默蹲在她身后。那节课进行了半个多小时后,教室后门忽然进来了一个人。我头也不抬,料定是某个爱迟到的家伙;艾莎则条件反射似的投去一瞥,表情顿时纠结,但只有一瞬。她慢慢地把头扭了回去。过了一会儿,一个红头发的小姑娘蹑手蹑脚地偷偷溜来坐在她的旁边。两个人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嗨,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你。我没有认错人吧?”小姑娘侧过脸对她露齿笑道,试图缓解气氛。“没有。”艾莎快速看了她一眼,礼貌性的翘了翘嘴角。我装作看书的样子向前倾了倾:“你们俩认识?”艾莎皱着眉侧过头,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小姑娘便一脸兴奋地抢先开了口。“对!艾莎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朋友,她可是个大好人。如果不是她,我根本不可能找到那么好的居住环境——我从没想到刚到国外就能受到这么体贴的照顾!”艾莎显然不习惯被当成大好人,惊讶、羞涩、恼怒、无辜等等情绪错综在她的脸上,将其憋成了绯红。我强忍住笑,继续低声和小姑娘搭讪道:“你不是这里的人?”“差点忘记自我介绍,”无知无觉的小姑娘啥都没注意到,“我叫安娜,来自瑞典。”“贝儿,法国。”“很高兴认识你。艾莎呢?”安娜转向无语扶额的某人,“你是本地人吗?”她盯着桌面点点头,随后直起身子,像是觉得有必要向我解释点什么。“你别误会,贝儿。我和这孩子只见过一次,还是为了正事。”“是只见过一次,”我还没答话,安娜就万分认真地对她说,“这对成为朋友而言就已经够了。”她闻言凌乱地眨了眨眼睛,不由得抬起手比划着拼命解释:“哦,安娜——”“艾莎小姐,请问你们讨论出结果了吗?”前方的教授突然介入,双手撑着讲桌坏笑道,“请问你是否同意康德关于形而上学是人的‘自然倾向’的观点?”艾莎愣了两秒,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正在为这个问题而困惑,”说话时她的脸上挂着无比温柔的靓丽微笑,抬手指向安娜,“所以正在向朋友请教。她有自己的看法。”“是吗?那就请那位迟到的同学发表一下意见。”那时的安娜霎时傻了眼,却不得不一边翻书找答案一边语无伦次地回答;时不时地瞟艾莎一下,那眼神似乎都在喊“救命”。艾莎掩口而笑,虽然出发点有点坏,但却是毫不掺假的愉快。哲学系教授最爱拿一串问题一个接一个地追问,因此等安娜被狠狠蹂躏一番、筋疲力竭地瘫坐下来时,我看到某人按着胸口忍住不地笑道:“你还好吗?”“还好。”安娜哭笑不得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并不在意自己被“出卖”过,“这种问题确实令人困惑,尤其当我还不知道谁是康德。”艾莎笑得更灿烂了。我从没见过她这样笑过。她的世界活了。虽然正常人无法理解,一个小小的恶作剧竟能达到这般效果——简直恶趣不是吗——但她的世界确实就这么活了。不过后来试想,若不是她本就喜欢安娜,根本不会有心思去捉弄她。那时的艾莎眼中跳动着从未有过的火花。我仿佛看到那里有坚冰正在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