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无标题

作者:20110701
更新时间:2015-02-09 1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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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失的记忆——艾莎《随笔》节选二

一个月过去后,作为房东的我终于迎来了收获的季节。坐车来到自己的小屋那边,我下车上前,敲了敲门。门开了,一个头顶红色鸟巢睡眼惺忪的家伙出现在我眼前。她打着呵欠问候道:“早安,艾莎。你今天怎么来了?”“我来收房租。”我皱着眉头退了一步,“而且现在是中午。”眼前的人伸完懒腰,顿了三秒,突然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瞪大了双眼。“你来收房租?!”我扬起眉头默认。“今天收房租!”她的表现像是突然发了癫痫,一路抽搐着蹦回房间;我被她吓了一跳,呆立了一会儿后往屋内瞥了瞥。什么?!为什么我精心粉刷的蓝色墙面全被改涂成了暖色?在那时的我眼里,这种色彩和我设计的“冰宫”装潢很不搭调——虽然不得不承认也并不难看。于是当红鸟巢头拿着钱包咬着唇再次出现时,我毫不客气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在我的墙面上乱涂乱画?”“乱涂乱画?”她一手抠弄着钱包内壁,眼睛随手眨也不眨地紧盯着它——似乎这样能逼钱包多吐几个铜子,“我只是想让房子里看上去暖和一些。它原本太冷了——我不是说它的温度低,而是它看上去就很冷,你究竟是怎么在那种环境呆下去的?当然,你如果不喜欢,等我走的时候会给你粉刷回来的。”不知为何,一想到她哪天会走,我的心竟感到咯噔一下难过。上帝!这肯定不是我。“哦,关于这个等等再说,让我数数钱……”我没再深究,默默看着她将手上的零钱数了七八遍。“……很抱歉,这是我手头所有的钱了,一共一百八十克朗。”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但是你不能都拿走它,否则我这个星期就没钱吃东西了。”我把双手抱在胸前。“小姐,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会交不起房租。难道是因为它太贵?”“不不,”她赶紧摇头澄清,“你知道,这是我第一次出国留学的第一个月,我还掌握不好花销的度数!等我下个月的生活费寄来后我再补上可以吗?或者我这里还剩点瑞典克朗,能不能先凑个数?”“你在欺负我不了解汇率吗?”我故作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瑞典克朗不值钱。”“哦,拜托!求你了,”她那翠色的眼睛恰如一潭汪汪的湖水,装可怜时似乎一眨眼就能掉下泪,“就拖一周,一周过后肯定如数给你。我以后再也不犯这种错了!”“我不希望这种事开启先例,”我不依不饶,其实是因为看她请求的样子不失为一种享受,“我们现在正在讨论严肃的经济问题。你在花钱无度时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每个人都应为他做过的事得到教训。”“艾莎!”她双手攥在胸前,眼看就要抓狂,“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可我现在是你的房东。”她揪住自己的头发:“我还以为你爱我呢!”那一刻我脸上的表情应该变得很怪,因为“爱”这个词早已被踢出了我的词典——而它现在又被莫名其妙地重提了,虽然是以一个极不严肃的方式。于是我换上了一副很招打的无奈神情。“哦,安娜,”我的语调充满了令我自己毛骨悚然的戏剧感,“如果这里真有人爱你就好了。”她看上去快要疯了。“那我该怎么办?你难道要让我为了三百克朗沿街乞讨吗?”“只要你能凑到钱,”我垂下眼帘理了理手套,“否则我只能把房子租给交得起房租的人了,顺便上调一下租金。”“你说吧!你要把我怎么样?”她挺起胸膛靠近我,微微扬起的脸上写满了赴死的表情,“要杀要剐,还是就地撵出去?”我和她对视了一会儿,这个倔强的小家伙涨红了脸都没泄气。“好吧。”我移开目光,双手一摊,“我不为难你。”她那绝望的神色顿时化作无尽的欣喜——“我还没说完,”我努力不让坏笑从脸上显现出来,“为了补偿我的经济损失,你要帮我做些事情。”“什么事情?我都答应你!”冲动的小笨蛋快要乐哭了,说话完全不经过考虑。我掏出口袋里的纸笔,写下自己的地址撕下来给她。“我家现在人手不够,确切说是不易打扫卫生。”天知道我有多努力保持着嘴角不被勾起,“从明天起,每天放学后直接来这里——给我当一个小时的钟点工。”她的下巴咔嚓一声掉在了地上。“等等,什么?”小笨蛋激动地连话也说不清,“我我我可是来这里留学的,不是来给别人当劳工——”“又不是让你当义务劳工。你现在属于欠债状态,我会按照小时给你发工资,直到你把钱填回来为止。”“可是——”“如果你不想来那也没关系,”我面无表情,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表,“合同上写着房租结算日二十四小时内没有交清,房东就有权将你清理出去。”她咬紧下唇看了我一会儿,眼神悲愤无比。“好,我去。”随着一叠声的哭腔,她把脸埋在手里。“就这么定了。”对这种预料之中的结果我非常满意,刚刚完全是灵光一闪——收钱的同时找个免费义务劳工给我打扫房子,我真聪明。“那么明天见?”“再!见!”她退到屋内,用目光狠狠地抽了我一眼,然后狠狠关上大门。我窃笑着回到车里。司机见到我,笑着对我说:“艾莎小姐,您似乎很高兴?”我皱眉乜了他一眼。“没有。你想多了。”


第二天的哲学导论课上,直到第一节下课铃打响都没有人坐到我旁边。我环顾四周,只见隔了三排五列外的一个边角座位上,一个红头发的小东西正独自默默蜷缩在那儿。大概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她抬起头循着我的视线,气鼓鼓地瞪了我一眼。我斜倚在桌子上一手托腮,挑着眉对她坏笑——随即抬起手很自然地对她勾了勾手指,那意思无非是为何今天不过来坐。可是她看到我的动作后,脸居然刷的一下绯红起来;小眉毛揪成了一团,蓝绿色的眼睛里不知是害羞还是生气。她喘着气看了我一会儿,几乎让我不知所云;正当我被盯得发毛心下思索要不要上前问问时,她突然咬了咬嘴唇、脑袋“砰”地一下撞在桌面,双手抱头的样子像是在躲避射击。那时的我有点困惑也有点担心——虽然现在想起这些只想笑你真是个可爱的小东西——扶着椅背作势站起身,犹豫着是否要过去。旁边一个声音冷不丁地恰时响起。“你和她吵架了吗?似乎单纯地勾引不太管用。”我愣了足足五秒,有些恼怒地扭过头。“你说谁‘勾引’?这是非常正常的问询。”说话的同时我彻底打消了走过去的念头——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此举断不可行,“你知道,她这一个月来都会主动坐在我旁边,今天突然出现的变化让我有些不适应。”“哦,这会让你不适应?”贝儿一脸戏谑地瞄了瞄那个仍扑在桌上的家伙,“从我认识你开始,你的旁边就没坐过别人。我还以为这一个月反而让你不适应。”“你是故意的吗?”我的脸上感到一阵灼热,上帝,千万别脸红,“是她每次都来找我,我能有什么办法?”“抱歉,我只是开玩笑的。”她双眼盯着书本,笑嘻嘻地做了一个双手投降的姿势,“我只是觉得那个小姑娘看上去似乎很喜欢你——当然是很普通的那种喜欢。我还以为你也喜欢她呢!”“……是喜欢,就像喜欢马蒂斯的艺术作品。”我随说随想,不由得抿紧双唇强忍住一阵笑意。“我会告诉她的。”贝儿挑眉看着我,眼神无比嫌弃,“怎么看都是你在欺负人家,现在还附赠这么个不伦不类的比喻。幸好你没说过喜欢我。太幸运。”“别吃醋,我也挺喜欢你的。”我低眉理着手套,“而且你在我眼里更高级——就像毕加索的作品。”“艾莎,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她把脸凑向我,凶巴巴地眯起眼睛,“虽然我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想到你有朝一日开起玩笑来居然能这么损——难道这才是你的本性?莫非那个小家伙的出现激活了你某个使坏用的奢侈基因?”“把你比喻成大师级作品,你居然不开心?”我不由得勾起嘴角,始终看着那个趴在原处的小东西,“真遗憾。而且我可是大大的好人,不信你问她去。”“算了吧!我怕万一得到某些相反的答案会让你难堪。”“那肯定是不公正的回答,”我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人们总是怕吃亏,总是这样互相欺瞒着’。”贝儿抬起头正视我,一脸的不可思议。“你知道吗?我这辈子都没指望能从你口中听到这么多玩笑话。”她很认真地对我说,“你真心比以前开朗了不少。事实上,你这些日子的变化简直要让人惊掉下巴。”我皱起眉头。那时的我恰似一只浑身利刺的海胆,早已习惯了自己那与生俱来的尖锐护甲;虽有作茧自缚之嫌,但唯有将自己置身其中,我才能感受到一点点熟悉的安全。我对陌生人的排斥心理由来已久,而人面临新鲜事物的第一反应正是恐惧——因此当有人告诉我“你的刺变圆了”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便是否认一切。于是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很干脆地说道:“我只是恰巧最近心情好,本质上没什么变化。你想多了。”“适当改变又不是坏事,”她很得体地笑了笑;面对我竖起的尖刺,正常人都会很聪明地选择绕开,而不像某个小笨蛋一样毫不顾忌地扑上来,“毕竟‘除了别的品质外,我们还得寻求天然有分寸而温和的心灵’。”“我宁愿保持批判。”我转过身去背对她,身后传来一阵阵啧啧赞叹。

话虽这么说,整个上课过程中我还是会时不时地瞟一眼那里。小家伙依旧赌气似的不来找我,有时还会撅起嘴幽怨地投来一瞥。真是个倔强的小玩意。看来只能把说话的机会留到晚上了。我这么想着,心下掠过一丝黯然。虽然嘴上不想承认,但即便是那时的我,也能隐隐感觉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切实变化。我的眼睛不再紧盯着角落处的阴影,脑海里也开始承认世上存在真实的感情。我开始认为包法利夫人确实爱过莱昂和罗道尔夫,只是被无情地辜负了;卡门身上体现更多的是自由的意志,而非对权钱的追逐;而可怜的蝴蝶夫人,之所以愤然自尽不仅是因为为人者的自尊——她的确深爱过自己的丈夫。曾经的我以为感情和物质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也许面包很便宜,但没有什么比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不值钱。单薄的亲情,凉薄的友情,轻薄的爱情——这就是我对人类世界的全部认识。而它现在已发生改变。知道你有多厉害了吗?不过话虽如此,当时的我可是真心实意地只想找一个给自己打扫卫生的钟点工。距离我和你真正萌生感情的时候还早,更可况那时的我根本意识不到。如果硬要说那时的我对你有什么不一样的情结,那我只能承认:自己有非常强烈的愿望——逗你和捉弄你。于是在你第一次来到我家时,我便装作木无表情的样子看了一下表。“比正常时间晚到二十分钟,”我微微昂起头,努力让声音显得冰冷,“按照这里的规矩,你本次的工资将被扣除百分之五。”她睁大眼睛看着我。“可是我刚到这里不认路!我又不是本地人——我来自瑞典!”“是吗?”我故作关心地看着她,“那我照顾你一下——只扣百分之四点五就好了。凯伊,记得帮我做好记录。”对面人咬紧下唇,那眼神似乎是在说“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你,我发誓一定会把你打飞出去”。“你还没讲好我的工资是多少。”不错,小家伙突然变聪明了,“在商定好所有事之前,我是不会帮你干活的。”“每次八十克朗。也就是说你来满四次房租就算结了,我还会赏你一部分零花钱。”我倚在座椅靠背上,跷起腿很自在地点了点脚尖,“当然如果你还想要打工挣钱,我不介意你继续来做。”“谢谢,我可以尝试干点别的。”她撅起嘴巴,故意看向别处,“那我该从哪里做起?”“让格尔达指导你,她是我这里资格最老的管理人员之一。”我说着站起身,稍稍整了整衣襟,“现在我要去看书了,等你搞定一切后我会来验收工作成果。如果不达标,你就只能面临两种选择:继续做到我满意,或者是扣钱。”“那你怎么样才算满意?”她看我的表情充满狐疑。我明明没做任何欺瞒她的事,可是——唉,怎么办?我的信誉。“差不多干净就行了,我不会难为你。”我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如果剥削得你太紧,你父母从瑞典跑来责问我怎么办?我可负担不起。”“这个你不用担心。”小家伙眼中闪过一丝凉意,只有一瞬间的工夫,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如果你欺负我的话,我大不了就搬出去。”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正举步要走;等她话音一落,我便不自禁地把身体转了回去。“别呢!我又不会真的欺负你。”我微微侧脸斜视她,试图用戏谑的微笑掩盖心底那一丢丢的惶恐,“我们不是朋友吗?”她的脸又红了,像是遇到了什么尴尬至极的场面一样摆着手退了一步。“不不不不,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我当然当你是朋友了,随便做什么事情都可以。等等……什么?”我忍不住掩口而笑。“那么暂时就这么定了。我先回去,半个小时后过来找你。”事实证明,某些人的存在感就是那么强——用不了五分钟,我就被乒呤乓啷的拆房声和别人的尖叫声逼得露了面。虽然我一度怀疑你是在引起我的注意,但经反复考证推寻,我发现你其实并不是故意的——你干活时的笨拙程度已然到达了一种令人发指的水平。让你当我的钟点工,绝对是我当年做的最失败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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