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复合弓year 于 2015-2-15 17:29 编辑

谈天说地是不可能了，两个人都说自己的生活，问澜是家中独子，到成都白鹭书院寄读，他说，“我日后一定要做个大官！”“做大官干嘛？”绿意翻了个白眼，这是学问澜的。“当官治理百姓，让他们有衣穿有饭吃。”“难道他现在都不穿衣服不吃饭的？”绿意觉得这个叫百姓的人好可怜，她把治理理解成了帮助的意思。“你……”问澜小脸涨得通红，眼看都要哭出来了。“我会跳舞哦！”绿意神秘地说。“跳舞？”问澜不哭了，“跳给我看好不好？”“现在跳不了。”绿意做给他看，她足尖点上一片风中飘荡的树叶，树叶在她脚上摇来摇去，她却一个劲掉落。问澜吓坏了，绿意回头一笑，舒缓地落在土地上。“如果是雪花，就可以踩着它一路跳到很高的地方去。”绿意怀念着漫天轻灵的雪花。“你可以在地上跳啊。”问澜还是很期待她跳舞的。“地上？我不会。”绿意摇摇头，觉得问澜给自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等冬天吧，冬天就会下雪。”

这天，问澜兴冲冲地跑过来，怀里躺着一个小包袱，“绿意，我家里送点心来了，云片糕，芙蓉糕，山楂饼，都是我最爱吃的！”“哦哦。”绿意无师自通了矜持，坐在原地等问澜爬到假山上来。“给！你先尝尝这个！”问澜递过来白白软软四四方方的东西，她伸手去接，芙蓉糕却从她掌心落下，一路滚入湖水里去。“绿意，你吃不了吗？”问澜破天荒没有心疼那块掉了的芙蓉糕，他拿起一片山楂送到绿意嘴边——徒然地张合，山楂片却完好无缺。泪水渐渐涌出眼眶，绿意却笑了：“你好奇怪啊，不就是吃不了东西，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谁说我哭了！”问澜凶狠地抹着眼泪，“男子汉流血不流泪！”“那你在干嘛？”“哼，说我哭，你拿出证据来！”绿意去接他眼里的泪珠儿，却碰了个空：“你欺负我碰不到你！”绿意扁了扁嘴，泫然欲泣。“不是不是，我……”绿意却一扭头走了。

她没回蒲葵那里，问澜早就问清她住哪了，记起书院左边那片树林里有颗杨树上新来了一窠小燕子，正好看着玩玩去。她没有真的生气，顶多是逗逗问澜，这也是她的乐趣所在。

黑毛球似的小燕子确实有意思，毛茸茸的，看着都想摸摸，不觉就呆了许久。这天她看母燕喂食，小燕子张嘴她也张嘴，才想起问澜来。接着就听到模模糊糊问澜两个字来，却见两个少年满脸笑容正在说话，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讨厌。“问澜又疯了！”“怎样怎样？说来听听。”“那个傻瓜拿蒲葵叶子煮水喝也就算了，现在都拿蒲葵泡澡了！”“哈哈，真是个傻瓜，铁了心和蒲葵过不去！”两个人笑着走远了，绿意坐在树桠上出神。为什么问澜要拿蒲葵煮水喝呢？又为什么要拿蒲葵泡澡呢？惹别人这样笑话他。想着想着，手背上碰到了什么东西，小小的，凉凉的，下雪了吗？最最讨厌的夏天，似乎慢慢变得没那么讨厌了。

问澜开始喜欢向假山上洒水。学院里的同学都已经懒得理他的怪异行为，马上要开童子试了，学子的全副心思都回到圣人经典上。然而他很快停止了这种怪异的行为，向院长申请住到一间单独的居室去。有心人看了一眼他的居室就笑得不能自已：问澜傻子分明是奔那颗窗前的蒲葵去的！

绿意住回蒲葵，每天被问澜的读书声吵着，日子居然也过得快意，秋天来了，蒲葵叶子变得枯黄，绿意也变得有些嗜睡，一年四季里，唯有这时候她不活泼，大地积攒力气迎接丰收，她要积攒力气迎接初雪。

问澜背书背的起劲，也不怎么和她玩了。她坐在书案上，看问澜背一遍书，再看一遍书，摇头晃脑惹人发笑。“你背这么多遍还没记住？”实在无聊得发慌，问澜看书她也跟着看，她早把那页看得烂熟可问澜还在背。“马上就要记住了。”问澜头也不抬。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问澜的眼睛瞪大了，“你以前也背过？”“你念那么多遍，苍蝇蚊子都学会了！”绿意懒懒地挑了挑眉毛，“是你记性不好。”“那我教你识字吧。这样你就可以和我一起读书了。”问澜兴致勃勃地说道。绿意虽然欣喜却不肯表现出来让问澜得意去，“好吧，我这么聪明肯定比你学的快。”一教一学，日子过的飞快，童子试迫在眉睫了。

问澜更刻苦了，深夜里灯光从窗口映出来，照射着蒲葵，绿意觉得自己简直要恨上那盏跳跃的灯火了。

“不如这样吧！”绿意说道。问澜难得不读书，认认真真听她说话，她心里觉得痛快多了。“你要考哪几本书，翻给我看，我帮你记着，考试的时候我就坐在你桌上，你不会可以问我。”问澜的心小小地跳快了。“不行，那不是我的真本领，我将来要做大官，不学好圣人经典就治理不好一方百姓。”虽然心动，还是拒绝了。"可是你隔壁的那个学生就在把文章卷进笔杆里，还有你隔壁的隔壁，把文章写的特别小，粘在衣袖里。”绿意觉得问澜真的有些犯傻，明明这场考试很重要，他那些同学都在私下准备小抄，只有他在那死记硬背。“这是不同的。”问澜前所未有地坚持，“他们这么做，将来即使做了官，也做不好。”“可你万一连官都没的做，还怎么做好官！"绿意气的扭过头不去看他。“圣人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民间亦有不经一番彻骨寒，哪得梅花扑鼻香的俚语。可见要做大事，必要先经磨难，否则断然成不了。”绿意简直不知道怎么和这个家伙说话了。

虽然被拒绝很生气，但考试那天还是偷偷溜进考场。花样百出的作弊手段让绿意大开眼界，她悄悄来到问澜身后，看到他的文题“有朋自远方来”，一行行看下去，又回到了和问澜肆无忌惮笑闹的时候，看到自己做的微不足道的小事被他牢牢地记着再描述出来，其实，自己只是陪他说说话而已，一直以来，都是问澜在照顾自己，让她不再寂寞孤单。小小的冰凉的东西又落下来，打湿了手背。她想了想，还有好多好多事没和问澜一起做过呢，也没有让他看过，初雪时分，她最美的舞蹈。绿意悄悄许下诺言，再也不和这个家伙吵架了。

冬天还没有来，问澜却要走了。他童子试因为一篇志怪小说似的文论落榜，父亲接他回去到别的书院去。

问澜走的那天，绿意跑到树林里，泪水把小燕子的羽毛都淋湿了，却依旧没办法止住泪水。马车走的时候，她在书院的匾额后哭的稀里哗啦，却气恼着固执地不肯去送他，见他最后一面。

车轮碌碌的滚远了，直到听不见车轮声，她才抬起头，垂头丧气地往假山走。

在他们一同晃脚的地方，用一块小石头压着一页信纸，上面是问澜拙稚的字体：“绿意，我带了好多蒲葵的种子，以后我走到哪就种到哪，一定会有人和我一样吃了蒲葵叶子就能够看到你，那样他到书院来，你就有人陪了。我一定会回来的！”绿意忍不住哭出声来，分明觉得有什么从身体里永远的失掉了。原来这种感觉，就叫做离别。

“那问澜回去了吗？”徐胥凝问得急切。“故事没有讲完，你想知道，明日午时再来此地。”成璧如望了一眼欲斜的夕阳，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徐胥凝拱手告辞，却听他说道“且慢！这把蒲葵扇我甚是心爱，不要拿走了。”徐胥凝暗骂他小气，将扇子重重按在他手中，甩袖走了。贺子詹也将扇子归还，成璧如谨慎地把三把扇子收在一个藤编小箱里，同他一同走出去。他们身后，那株翠绿的蒲葵因风而动，自在地摇摆着，就像故事里的绿意坐在枝头，一下一下晃着双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