鳰篇

只要，安静的陪伴就好；只要，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和地方，为她拼尽全力就好……

但她，真的有不知道的事情吗？

比如，我对她的这份，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感情……

我其实一直觉得，我和东兔角没什么两样，都是除了杀人没有其他的能力，腐烂之海里的生物，包括，连爱一个人的能力和资格，都没有。

我爱她，可当我收集了这些情感的时候，我的心里，却有些莫名的空虚。

我开始怕，害怕这份感情不如我想象，害怕这份感情，玷污了她。

更多的，大概还是害怕被那样的一个她拒绝，到时候，真的会一丝光明，都不再与我有缘。

她的选择很多很多，与其选择给她造成困扰，不如，就让我把它一直停留在憧憬的阶段，给我留在她身边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让彼此都相信，并且不去让它升温。

我一直是这样想的，但是，还是那句话，真的有她不知道的事吗？

她的能力，我一直认为和我类似。

迷惑人心，只不过，那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我的只是暂时的，而她，却是潜移默化的、长久的、让人无知无觉无防备、也更加不知道如何去拒绝的。

所以，我有时候会怀疑，是不是我受这份能力的蛊惑，才会心甘情愿的留在她身边。

我试过离开她身边，短短一天不到，我发觉，更多的，是我自己无法呼吸。

而回头去找她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不在我想象中的地方了。

“现在，告诉我，我要的人，在哪？”

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是我决定不再属于西之葛葉很久之后的事了。

我也很久，没有用过那些咒术了。

现在我为了一个人，破了我自己的戒，面带“微笑”的看着已经抖成一团的目标，然后在他用手哆嗦到不行给我指出一个方向之后，把他变成了一团血雾。

我满身血污的冲到那人所指的方向，我踢开房间的门，我要找的她，正泰然自若的坐在椅子上喝着咖啡，冲着我微笑。

“你不是……”

“我不是该被绑着或者已经奄奄一息了？你想问这个，对吗？”

杯子落在桌子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光线微弱的房间里，让人听的一清二楚。

她看着目瞪口呆不明就里的我，微笑着靠近。

有节奏的高跟鞋的清脆的声音，一下下的，好像不仅落在耳边，还砸在心上。

“别忘了，我是女王蜂……”

是我幻觉吗？

为什么当她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那么的落寞。

“我们走吧。”

她冲我做了个手势，示意我和她一起出去。

可我却做出了一个僭越性的动作，扯住了她的袖子，低着头，把表情埋进一片黑暗里。

“因为你是女王蜂，所以你才那么气定神闲吗？”

我能感觉她的手臂震了一下，微弱的，但是我还是察觉到了。

“不，还因为你说过，你今生，不会离开我左右。但我能依靠你到什么时候呢？鳰。我的过去，满是血腥，没有你的参与，我依然走到了今天。”

这句话的前半句，让我抬起了头，可后半句，却把我的微笑硬是拍了回去。

在我的理解中，这后半句，是在告诉我：

没有我，她也依旧是她，而我，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一个存在。

从那件事之后我给自己定下了一个身份，她的仆从。

我再不会做出任何僭越的举动，也不会露出除了笑以外的任何表情。

她的命令我一定会遵从，但她，只是一个我永远不可触碰的关于光明的梦。

而我也不想再用我无所谓的感情，来牵制她、玷污她、成为她的弱点，我死都不愿。

但，是梦，总会醒。

我永远猜不出她所想，但我始终有种我的任何想法都逃不出她的眼睛的感觉。

那是和往常一样的一天，一之濑晴这一次黑组结束之后不久的，平静的一天。

“鳰，你过来。”

她也一如往常一样，看着屏幕，背对我。

我按照她的指令，走到她座椅的背后，停住不动。

“桌子上的咖啡，是我给你泡的，一直以来，辛苦了。喝了它，放松一下。”

“那就多谢理事长关心，我开动啦~”

我只当那是她一如既往的贴心，不疑有他的端起来开始一口口的喝。

“鳰。”

“嗯？”

突然的呼唤让我呆愣了一下，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知道她又打算说什么。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呃……没什么特殊的想法。”

我有种莫名的不好的感觉，总觉得她的话，是在告诉我，是时候离开了。

“那么，有和喜欢的人想去的地方或者是想做的事吗？”

我剧烈的咳了出来，被口中的咖啡呛得不轻，一时无法做出任何回答。

“看来是有啊……”

是不是我的又一次错觉？

又是浓郁的，落寞的感觉。

“理事长难道没有吗？”

如果她有，我想，我会用尽全部的力量，帮她实现。

“咖啡，喝完了吗？”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也无暇再去听她的答案，因为我的头越来越沉，眼前逐渐的黑下来，开始无法思考。

“喝完了……我有些不舒服，先走啦~”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咖啡过敏一类的毛病，但很明显这不是什么过敏，这感觉，分明是有什么药物进入了体内，在我的身体里肆虐。

我只希望在我有什么狼狈的举动前，离开。

可身体开始不听使唤，我靠在她的桌子边，一步路也走不动。

“我当然有……但女王蜂，是最没资格得到爱的人……”

朦朦胧胧中，我看到她好似把椅子转了过来，那脸上，不再是微笑，不再是掌控一切的自信，而是，落寞。

她冲我伸出了双手，我好像倒在了她怀里，只觉得，淡淡的咖啡香包围了我。

本该提神的味道，却让我陷入了一阵昏迷。

真的是放松了，那是我有生以来，睡的最沉的一次。

醒来，我还在那，只不过是一丝不挂的被一些锁链夺去了自由。

我能看到她，也还在那，面对着空白的屏幕，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除了这个，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让她需要用这种方式。

我甚至可以为她的一句话去死，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不，你很好，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她冷静到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让我更加摸不到头脑。

“那……理事长这是为什么？或者，理事长需要我做什么？”

我干脆的放弃了挣扎，因为是她把我弄成这样。

只要是她，怎样都好。

“鳰，你在我身边这么久了，还和我这么见外。”

“啊哈……”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所以，我只能干笑一声。

“有恋人了，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这件事和她把我困在这里有什么关系吗？

“啊，这件事已经……很久了。算不上恋人，只是我的单相思罢了。”

是啊，因为对于她来说，我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罢了。

“哦？”

她的声音一直是低沉平静的，这一声，却让我感觉到了那语调里似乎多了几分别的含义。

“能让你单相思的人，会是谁？多少让人有些好奇。”

怒气，是我从她这句话里捕捉到的唯一一种情感。

除了我过去两次感觉到的落寞，又出现了一种新的错觉了吗？

“啊哈……理事长想要聊天的话，不如下次，现在还是说一下想要我做什么吧。”

我能说什么？告诉她是她吗？

可我如同一根草一样卑贱，我如何有资格去对她说出“喜欢”？

何况，我也不想给她徒增不必要的麻烦。

这种“恶心”的情感，就此埋没也罢。

至少，我不会因为它，而让我无法再去面对她，无法再留在她身边。

“不，就这次，因为我现在只想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

我终于看到了她的表情，也终于证实了那丝怒气不是我的错觉。

她的笑容里，分明夹杂着些别的东西。

“理事长……是生气了吗？”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她这种表情。

第一次，是从我口中听到了晴的那句话之后。

当时她的眼神，让我觉得有些无法呼吸。

现在，比那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有，我哪里在生气，我是替你高兴啊，鳰。现在，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

嘴角挂着怒意，眉眼满是寒气。

是她有意不去掩饰，还是根本没想掩饰，或者，无法掩饰？

“没有。”

我还是决定不告诉她，无论她如何想，我只做我觉得对她最好的决定。

可我听到她笑了，冷笑里夹着的是……落寞。

“鳰，你又何必骗我。你跟了我这么久，我绝不会亏待你，更不会伤害你喜欢的人，相反，我还会帮你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

“……无论我喜欢的是谁，理事长都会帮吗？”

我突然有了一个很大胆的猜想，是不是一直以来我的错觉都是对的，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是我曲解了她的意思。

“没错，任何人……女王蜂是最没有资格得到爱的人，但我愿意看到应该在一起的人在一起。”

那眼眸里，又是落寞。

“如果……啊哈哈，我是说如果。如果……是你呢？”

今天真是充满了……惊讶的一天，她愣住了，即使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我还从未看到过她的脸上出现过那么多的表情。

微笑、欣慰……看来我是赌对了。

“一点都不让人感到意外。”

她还是微笑着，只是那语气，那表情，都与往日明显不同。

她是纯粹的在高兴，没有任何隐瞒的在高兴，根本无法掩饰的高兴。

这答案，似乎她很满意，也早就在她意料中。

现在想来，她的那些话，不是告诉我我可有可无，而是在告诉我，在没有我的时候，她一个人，是怎样撑过来的。

反之，她是在告诉我，她对我的信任，甚至是……依赖。

因为她知道我一定会来，所以她才能那样的气定神闲，那么冷静的面对危险，是因为她知道，我不会弃她于不顾。

有一点我没猜错，我果然一直都没有看透过她，我的反应，也一直都没有逃开过她的眼睛。

现在感觉，这次她做这种事，完全就是为了逼我承认我的感情。

“我只是说‘如果’。”

我还倔强的不肯承认，因为我知道，如果像她这种人有了感情，那就等同于有了弱点。

“没有如果，鳰。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不会留你在身边。我需要你，我需要你一直陪着我。”

她果然是坦然的，一直以来都是坦然的，她说的全都是实话，只是我总是把她的话想得太过复杂……

“你不会觉得有了感情，会很麻烦吗？万一你因此遇到危险呢？”

话问出口，我看到她的笑容更盛了。

“我有了几乎所有人梦寐以求的所有，惟独没有感情，又怎么会嫌麻烦？

至于危险，鳰，身为一个女王蜂，危险对我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何况，我还有你，不是么？作为西之葛葉，这世界上，难道还有你下定决心要保护却保护不了的人吗？除非，你根本不想保护。”

我无言以对，只觉得我说什么都会是错的，除了承认我的感情，并且去面对它。

“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你也需要和东兔角一样，用杀我一次来证明你这份感情是源于自己吗？”

她的话，就像无数个陷阱，回答错一句，我就会失去很多。

“不，我不需要。”

“如果你需要，随时可以来验证。我的命是你守护到今天，有时候想想，由你来结束也不错。”

那迷人的笑容里满是凄凉的意味，让人心疼。

“我绝不会伤害你，也绝不会容许别人伤害你。”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表明我的态度，也是我第一次如此坦白的说出自己心里的话。

“我很累了……晴会是个优秀的女王蜂，我只想……和我喜欢的人、信任的人，找一个想去的地方，远离这些事情……”

随着她按动什么东西的声响，束缚我的锁链全部开启。

默默的走到她身边，一如往常一样的站在她身后，我开始思考她想去的地方会是哪里，也在想，她说的喜欢的人、信任的人，究竟是否真的是我。

“鳰，坐。”

她转了过来，一直指着她的座椅。

“可这只有一把椅子……”

“但这椅子上，不是只能坐一个人。”

看着她的微笑，我被拉进了她的怀里，很暖。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对我使用了你的咒术，才会让我不自觉的去相信你、依赖你，想要得到你。”

她抚摸着我身上的纹身，微微发痒。

她大概只是说着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语，可现在在我的耳中，却不知为何全部“曲解”成了情话。

“我不会的。”

或者对任何人都可以用，但惟独对她，我不能。

“你知道吗？一直以来，我感觉，除了你，我几乎，一无所有。”

轻吻落在肩头，她在我的肌肤上印上了一个不输纹身颜色的鲜红的唇印。

“如果，它能在你身上停留一世，你是否会在我身边停留一生？”

落寞，又是难以掩饰的落寞。

她需要着我，至少此刻，我感觉到了。

她也有脆弱的时候，并不是如我过去所想的一般毫无弱点可言。

“就算不会，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我感觉到她的手在收紧，像是要把我勒进她的身体一样的用力。

“告诉我，为什么你会选择单独住在7号室，又是为什么，你抛弃了过去的姓氏。”

她设下一个又一个的诱饵和圈套，就是为了引我说出我心底埋葬很久的话吗？

“既然抛弃了过去，自然不想别人认出我身上的标志。我抛弃，是因为……”

深呼吸，不停的深呼吸，到现在，我还是不确定我是否该说出那些话。

“说出来。”

“因为我只会为你奔走一生……我会陪伴着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

我在梦里无数次梦见的场景终于出现了，她的唇落在了我的嘴角。

那脸上的微笑，终于不再有落寞的感觉。

大概，我的选择是对的。

“现在，我们可以商量一下去哪里度假了。只有你和我，两个人。”

我才发现她的桌子上摆着一张地图，上面大大小小的做了很多标记。

“这是……”

她抱着我，用纤细的手指一个个的划过那些标记，脸上是宠溺的笑，就像是，生田目看着桐谷的表情一般。

她轻轻晃动着身体，轻声的告诉我那些标记所指的地点，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原来这才是她真正开心的样子，不自觉的看得有些痴。

“这些本来是我打算去度假的地方，只是一直没有时间。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我还在呆滞着听她说话，她却拉低了我的头，和我额头相抵。

“只要你陪着我，去哪里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