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yiking 于 2015-3-6 13:30 编辑
一 旅行篇
——最初交往的时候并没有去想那么久远的事。
西木野真姬小心地抚摸着皮包的隔层中,捏了捏拎带,她推开了紧闭的车门。
——因为奢求的可能仅是对方能与自己一起走过人生的一小段而已。
园田海未在思考西木野的出行建议时,才有些恍惚地意识到大学毕业后的几年里,能被称作假日的,似乎只有正月的短暂休憩。每日都在重复的练习与教授,院中的大岛樱也开开落落了好几次。前年春天还与真姬一起在园中赏花了呢。她对着敞开的和式拉门,吹散了热茶的白雾。
整理好的两本护照跟往返机票搁在矮桌的正中。不经过对方的允许,擅自做决定这点,十分不符合园田海未的作风。
但是——
她捏了捏手中握紧的茶杯。
偶尔,谁都会有些 “这不像你会做的事”的叛逆。
约定的毕业之旅还是四年前的事。那个时候还在读医学部三年级西木野非常忙碌,却仍然抽出了一大段空白时间,并且兴致勃勃地计划了两个人的欧洲诸国游。的确是西木野的风格,列在计划的第一个国家就是法国。把西木野所计划的出行计划列表细细地阅读后,园田笑着在快到末端的伦敦处画上了小小的星号。
比起穿梭在陌生城市的寻找感,更喜欢安定地生活在熟悉的小镇的不变与柔和,园田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热衷于旅行的人,但是却不想去拒绝来自对方的建议。
“海未明年就毕业了。”
“是的。”
“有什么计划吗?关于庆祝毕业之类的。”
“现在并没有。”
“那么——”空着的手掌突然被温热的手心攥住,贴合的太过紧密,园田甚至感觉得到那只柔软纤细的手掌所带着濡湿触感。在紧张吗?那个人。“愿意跟我一起去旅行吗?当作庆祝海未毕业的结业旅行,可以吗?”
“真姬的话,时间没问题吗?”
试探着望向坐在自己身侧的西木野真姬,对方原本凝在自己侧脸的视线却闪躲地恍到一边。这样掩饰紧张的姿态,真像是彼此初初相遇的十几岁。园田轻笑着看着那个人紧紧盯着地面上凸起的那颗小石头,樱色的唇瓣正毫不自知地抿成不安的直线。
“没关系的。那段时间我也是空闲。”
骗人。
明明会很忙碌吧。
可是,偶尔——
想要顺应那个人的谎话。
又或者是违背身为园田海未所应当的沉稳与自持。
也可能大概只是,想要仅是以身为恋人的身份,去享受来自于西木野真姬的温柔。
那么,就没理由去拒绝。园田回握住西木野带着紧张汗意的手心。
“好啊。如果是跟真姬一起的话。什么都可以的。”
那个人欣喜地抬起了原本有些垂下的脑袋,眼中满是小孩子一样的满足。园田在她艳丽的瞳孔中瞧见了最深处藏着的自身。于是,园田握紧了西木野的手心。紧紧贴合。仿若彼此频率相同的心跳。
噗通——噗通——
透着薄薄的肌理。密不可闻。
那次的旅行最后并没有实现。因为父亲突如其来的要求,告知需要趁着毕业的空闲期的自己与他一起前往九州拜访一位旧友。无法去反驳什么,园田在喉咙里梗了好久,说,“好的,我知道了。父亲。”
园田记得那时候该是忙碌的考试月,她只能通过电话告诉西木野真姬原定的旅行必须要搁浅的这个消息。可能是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深刻地触摸到那个人,园田仍然记得那个人的声音中所蕴藏的密不透风的小小宇宙。
因为无法拒绝父亲而违背了与恋人的约定,园田可以说是非常之愧疚地向西木野道歉,希望对方可以原谅自己。然而那个人却在电话那头轻轻地笑了出来。
“海未跟我,是恋人关系没错吧?”
“为什么我总觉得,海未是站在我世界之外的存在呢?”
“我想要,更加靠近海未。”
“我究竟是如何地无能呢,为什么海未不可以安心地依赖我?”
“旅行的话,这次不能去。还有下次。”
“可是为什么海未…”
“海未究竟是如何看待我的。”
“是恋人吗?是好友吗?又或者是需要你照顾的后辈。”
“擅自说了让海未困扰的话,抱歉。”
电话那端只有对方的呼吸声,暖慢却令人安心。
是在安静地哭吗?
滴落的泪水是不是已经将漂亮的面孔濡湿了?
有人帮忙擦去眼泪吗?
真姬的皮肤很娇嫩,如果眼泪风干在脸上的话,会很疼的。
那些泪水是为了我而流的吗?
这些不安与悲伤感都是我带给真姬吗?
被真姬所这样喜欢的我,真的可以好好回应这份美好到让人觉得如同梦境的喜欢吗?
可是,就算是这样的我,也想要——
那个时候啊——
将已经变得温热的茶水捧起。园田微笑地喝了下去。
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真姬是我最重要的恋人。”
西木野回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夜里十点了。玄关处明晃晃的灯光预示着园田今天将会留宿。
把摘下来的手套搁在鞋柜上的时候,正好瞧见放在小盘子里的,以前居住过的,在大学附近的单人公寓的钥匙。有只卡通兔子钥匙扣绑在上面。圆滚滚的眼睛像是藏着一个柔软的梦。西木野真姬记得这个钥匙扣。她随手捏起了兔子的耳朵,看了会,又笑着搁回小盘子里。
那只兔子是大学时候买的,绑着公寓的钥匙,在大衣的口袋里躺了好久。久到跟着自己去了京都,又跟着自己回了东京。回程的座位是靠近窗户的。西木野把手伸进口袋摸索着兔子的长耳朵,又拎着那对长耳朵把兔子揪了出来。
琥珀色的圆滚滚的眼睛,看上去就很柔软的面颊,还有那对似乎可以摸得到的、有些毛茸茸触感的长耳朵。明明是那么可爱的小东西,为什么就是送不出手呢。西木野在眼前晃了几下,又泄气地塞回了口袋里。——当然送不出手啊。西木野托着下巴,有些别扭地望着窗外的风景。谁叫那个上面绑着自己家的钥匙呢。尽管知道没人看到,西木野还是心虚得摸了摸有些发红的耳廓。果然、好烫。
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啊。西木野把高跟鞋搁进鞋柜。
“我回来了。”
平静的声音在玄关处听来很是恍惚,像是有着已经彼此共同生活许多年的熟络。园田从卧房探出脑袋,她难得将长发挽起,轻笑着指了指餐厅,“欢迎回来。真姬换好衣服就先去餐厅,我还没换好衣服。”
西木野把手包搁在起居室的矮茶几上。漫不经心地绑起了散着的中发,却在矮茶几的小隔层里看到了不应该放在那里的护照。伸手想要去拿的时候,听到了园田走出卧房的脚步声。
“海未换好了吗?”扭过头望着换上居家服的园田,西木野把下巴搁在沙发的靠背上,盯着那个身影。
“欸——怎么不先去餐厅?”
“想跟海未一起。”
“真是的。”柔和地微笑着,园田走到沙发旁边,伸手摸了摸看起来非常懒散的那个人柔软的发顶,“洗过手了吗?”
“还没有。也想要跟海未一起。”
绕过沙发,园田站在西木野面前,伸出了手。“那走吧,真姬。”
晚餐是园田料理的,按着两个人的口味,非常朴素的家庭料理。喝完最后一杯茶的时候。园田站了起来。“我有些事情想跟真姬商量。”
“怎么了吗?”把茶杯搁在餐桌上,用过晚餐的西木野的表情总是非常稚小。工作时严肃冷淡的西木野医生就好像被丢进了味噌汤里似的。
“请稍等一下。我去拿过来。”园田去了起居室。西木野稍微有些钝感地眨了眨有些犯困的眼睛,将桌面上的餐具收拾好,送到了料理台。又回到餐厅,坐在原来的位子上等待园田。
园田回来的时候,原本空着的手里多了一张看起来有些老旧泛黄的纸张。
拉开椅子,坐到了西木野的对面。
“真姬的话,从明天开始就是休假了吧?”
“是啊。怎么了吗?”
“真姬还记得,上次问我,等你休假的时候,要不要两个人一起去旅行吗?”
“啊,那件事啊——”西木野往两个人空了的茶杯里倒上茶,端起了面前的那杯,“海未不用在意的。道场的事是离不开海未的吧。提出那种无理的建议,是我的不对。”
什么时候,那个人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呢。园田捏紧手中的纸张。
“那么,真姬还记得,大学时代那场被耽搁的毕业旅行吗?”
西木野的茶杯抵在唇边,她没有开口,只是慢慢地喝着吧杯中的茶水。
“这个——”园田把原本捏在手里的纸张摊在了桌面上,往前推了推。
那个漂亮的笔迹太过熟悉,还带着少年时的张扬。西木野捏紧了茶杯。
“那年真姬写的计划。很抱歉擅自做了决定,机票跟签注签证之类的,我已经准备好了。”园田曲着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地搔着面颊。
“海未...你...”像是快要被某些情绪淹没,西木野觉得自己的骨骼都在与手中的茶杯挤压着。怎么会呢。怎么会有能如此穿越时间巨浪的人呢。
“我记得以前读高中的时候,真姬说过很喜欢去博物馆。那个时候我就查过了,伦敦有很多有趣的博物馆。虽然不知道隔了几年会不会有些什么变化,不过真姬一定会喜欢的。这个季节去,等到我们回国时,恰好是春天。家里的大岛樱大概就开花了,今年也一起赏花吧。还有......”
西木野觉得自己的眼睛一定是涌入了许多名为园田海未的小碎片,带着回忆的味道,也带着时间的隽永,一点点沿着目光,钻进视线的彼端。不然自己的眼睛怎么会那么酸涩,藏着止不住的眼泪。她站起身子,吻住了那个人因为害羞而喋喋不休的薄唇。
仅仅是嘴唇轻轻地贴合,还有泪水的苦涩在唇间。园田睁大了眼睛,又闭上。只是安静的亲吻,就像拥抱了整个世界的温柔。
“像那年说得一样,一起去旅行吧。我最重要的恋人。”
“好。”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