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第三日 ½』
洋洋洒洒的雪已经下了一整夜，天地间一片苍茫的洁白。
手中捧着盛满温咖啡的马克杯，矢泽妮可轻哈一口气，温热的呼吸同冷空气交融，在空中腾起一片朦胧的雾气。
这是第三天了。
陪伴真姬的机会，就只有这最后一次了。
舌尖舔尽了粘在杯沿的深褐色液体，弥散在口腔，带着醇香的苦涩。
这就是——最后一天了啊。
原本，从醒来的那一刻起妮可就已经做好了五感全废的心理准备。
不，或者说这是她所期待的离别形式也说不定。
最好废了她的触感，这样她就可以不用感受西木野真姬指尖的颤抖。
最好弃了她的听觉，这样她就可以不用听到西木野真姬低泣的呜咽。
最好将她双眼中所剩无几的光感也剥夺殆尽，这样她就可以不用看见骄傲如西木野真姬，那也会为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庞。
虽说这种想法就如同逃不掉后擅自将脑袋埋进沙子的鸵鸟，但矢泽妮可却不得不承认，除去这种方式，她说什么也没办法让自己丢下西木野真姬。
明明真姬是那么信任自己——
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不过也只是原本罢了。
或许是上天也看不惯她的行为了吧，讽刺的是，为了给予命运的小丑最后的恩赐，矢泽妮可在晨起的洗漱的时候，便发现了自己的异常。
『……妮可的眼睛？』
“……”
自梳妆镜中倒映出的赤瞳神采奕奕，完全没有半分昨日的灰败模样。
『视力……恢复了？』
难道说……？
放开夹在腋下的登山杖，妮可试探着将右腿踏上地面，虽然脚腕还有些麻木，但用来当做身体的支点还是没问题的……显然已经摆脱了废品的范畴。
用力握了握拳，有力的腕部同近日来喝水都有可能摔坏杯子的情况相差太多，以至于矢泽妮可几乎是呆愣着在原地，神情恍惚。
矢泽妮可向来不信鬼的罪罚，更不信神的恩赐。
如若神真的肯给予世人慈悲，那她为什么这一生都一波三折，就连又处在人生的大好时光，都会身患绝症？
唯一的解释，就是回光返照……么？
『最后一天的时候，可能，我是说可能，人临死前都会回光返照，而后身体各方面标准都会恢复正常……不过也支撑不了多久，在过了特定的时间后，会重新开始衰弱，并且衰弱的速度会比平日快很多，到那时，人就已经没救了。』
矢泽妮可又想起了当初那个眼镜医师所说的话，那低沉的嗓音，于现在的她而言无疑是死神的通告。
“妮可酱，怎么了。”
伸出手，轻轻敲了敲自家那早餐吃到一半就开始发起了呆的恋人的额头，西木野笑得温柔。
“还是说…妮可酱不想吃我精心制作的早餐呢？”
真是令人无法拒绝的和善笑容啊。
总觉得最近真姬的角色设定有点不对，明明以前都是妮可做饭的……说起来，貌似昨天从高尾山回来后真姬就什么事都不让妮可做了，就像是知道了妮可身体不便一样……是错觉吗？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嘛。”
低声嘀咕着，妮可认命的将那夹着数十层番茄，就连最上层的吐司都涂了厚厚一层番茄酱的三明治，塞进了嘴里。
……
…………
“所依呢？真姬酱向和妮可去有乐园月会么？（所以呢？真姬酱想和妮可去游乐园约会么？）”
嘴中嚼着三明治，矢泽妮可含糊不清的朝坐在餐桌对面的自家恋人如此问道，虽说是询问，但语气中的肯定却不容置疑。
“妮看啊，最紧有家游乐园新开帐呢，看起来挺漂粮的……况且，窝们却是很旧没去约会了。（你看啊，最近有家游乐园新开张呢，看起来挺漂亮的……况且，我们确实很久没去约会了。）”
说着，妮可伸手指了指挂在餐厅墙壁上的电视里，那循环播放的宣传广告。
虽说是心血来潮的想去游乐园，但在矢泽妮可的记忆中，她同西木野真姬出去约会的经历确实寥寥无几，就算是上次去了高尾山，那氛围也只能算是去“参拜”和“休假”，而不是“约会”，所以说很久没去约会这话也确实没错。
“嗯……”
西木野拿起桌上的毛巾擦了擦手，视线顺着矢泽妮可所指的方向转向电视。
挂着彩灯的摩天轮流光溢彩高耸入云，旋转木马伴随着欢乐的音乐飘然起舞，若是现场和广告里完全相同的话，说不定还真是个漂亮的地方。
“确实不错……吃饭不要说话，呛到了怎么办。”
点了点头，西木野拿起放在火上煨煮的咖啡壶，将温热的咖啡倒进了矢泽妮可已经喝净的杯中。
“再来一杯吧？”
“唔嗯。”
含糊其词的答应着，矢泽妮可端起了面前重被灌满的玻璃杯，在将里面的咖啡一饮而尽后，她从座位上一跃而起，紧紧抱住了西木野的手臂，其间所耗时间不过数秒，真真正正快得迅雷不及掩耳。
“那么真姬酱～和妮可去游乐园玩怎么样～”
“我是没问题啦……但是妮可酱的身体没问题么？”
被自家恋人敏捷的动作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甩了两下手臂没甩脱，待到好不容易看清抱在自己手臂上的罪魁祸首后，西木野真姬苦笑着叹了口气，也不敢再甩，生怕伤到自家恋人的任由矢泽妮可如同一只树懒般挂在自己的臂上。
“妮可我没问题的。”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话语中的可信度，矢泽妮可妮可抬起头，郑重其事的拉起衣袖，肌肉绷紧手臂微曲，一副『我很强壮』的模样。
“……”
……明明浑身没有半两肉，这样做根本没有可信度的好吧。
“好嘛～好嘛～”
埋头在怀，矢泽妮可用力蹭了蹭西木野真姬的胸口，那动作像极一只撒娇的小宠。
西木野真姬这辈子就只对矢泽妮可没有办法。
果然一早就该认命的吗？
不知是第几次叹气，因为自家不省心的恋人，真姬感觉自己苍老了许多。
“好好好……我们去我们去。”
……
…………
西木野真姬同矢泽妮可居住的位置，离新开游乐园的路途并不远，堪堪不过一公里之途。
既然离得这么近，自然就没有了开车的必要，于是矢泽妮可连伞都没有打，就直接拽着西木野的手出了门，一路上显得兴奋异常。
“真姬、真姬，你看，你看，妮可的脸和头发都变白了喔。”
“啊，看到了。”
双手插入大衣的口袋，下巴整个被竖起的衣领挡住，真姬兴趣缺缺的踢踏着地上的雪块，话语敷衍的应和着自家精力旺盛的恋人。
兴趣缺缺也是正常的，毕竟西木野真姬并不喜欢雪，自小开始便是这样，雪虽然很漂亮没错，但若是落在皮肤上，皮肤就会冻伤开裂，落在头上，头发就会变得湿漉漉，而以上不论哪点，于她而言都称不上喜欢。
而最重要的理由，就是雪太过笼统，不论站在多高的地方，远目望去也只有一片苍茫的白，遮住了一切生命的色彩。
实在是，讨厌这点。
“真姬酱～不要这么冷淡嘛……嘿！”
手中搓着洁白的雪团，乘着西木野走神的当儿，矢泽妮可不知在何时悄悄绕到了她的背后，兴奋高呼的同时，手中的雪团也毫不留情的砸到了真姬的头上。
“……”
刚才还在想，如果是和恋人一起看雪景的话，或许会有不一样的色彩呢。
现在看来，不一样的色彩，或许是自家恋人太过欢脱的性格会让人意外的……火大。
脚步停顿，西木野回过头，死死盯着矢泽妮可的瞳中，燃烧着火焰的色彩。
“对不起！”
寒意席卷全身，果断的鞠躬道歉，动物直觉成功救了矢泽妮可一命。
“……算了。”
紧紧盯着妮可低下的头颅以及紧张颤抖的身体，良久，西木野索性放弃了继续追究下去的打算，反正雪还没有进衣领，而且矢泽妮可都已经这么道歉了，再追究下去，反而显得自己小孩子脾性。
“唔，真姬酱对不起嘛……妮可只是因为听过下雪天的传说，说就是那个和恋人不打伞的漫步在雪里，头发落满积雪后就可以一起到白头的，所以才……不要生气了。”
似乎是误解了真姬那句“算了”的含义，矢泽妮可有些急切的伸手拽住了打算转身继续往前走的西木野的衣角，语气急切，也不知是否逻辑混乱的便乱解释一气。
“…白头？”
一起白头……吗？
奇异的暖流自心头流过，真姬愣了愣，似是对矢泽妮可那遥远的设想感到不可思议。
自己可以和妮可一起……白头么？
“是啊，以后宇宙第一的偶像妮可酱退休了以后，想和同样退休了的真姬酱一起，在北海道那种安静的地方买一座大大的庄园，然后要养很多很多的猫咪，等到老了以后，就可以和真姬酱一起，怀中抱着猫咪，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絮絮叨叨以前的事情。”
这么说着，矢泽妮可不知不觉便眯起了眼，满脸满足的笑意，仿佛那个景象已经近在眼前。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的话……
“……笨蛋。”
拉过自家恋人的手腕，或许是方才搓了雪球的缘故，妮可的手心冰凉而红肿，毫不犹豫的将那只手连同自己的手插进兜里，西木野弯下腰，轻轻吻了吻对方的额角。
“不过也不错呢，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你我抱着猫咪晒着太阳，絮絮叨叨老去的那天……快点走吧。”
“嗯……这以后，就是妮可的梦想了喔，绝对、绝对要实现。”
可惜我比谁都清楚。
永远不能实现的，才被称为梦想。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滚落脸颊融入雪中，连同脚印一起被风雪掩盖，剩下一地洁白的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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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不是我想分成两部分……是整体部分超乎预料写长了，一时半会写不完w
ps1：继续肝活动去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