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标题

作者:killkill
更新时间:2015-03-13 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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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killkill 于 2015-3-13 20:45 编辑



《夏夜百物语》





「呼——」的一声。


最后一点微弱的火光在风中颤颤巍巍地抖了几下,扑朔着熄灭了。


遮光窗帘早已拉上。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视觉失去用武之地之后,嗅觉和听觉开始敏感起来。我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蜡烛燃烧的气味。坐在我左手边的女孩子似乎在摸索着什么,校服布料发出细碎的摩擦声。我右边的人则一动不动,只听得到平稳呼吸的声音。


好黑——

不管怎样睁大双眼,眼前看到的依旧是一片空茫的黑暗。

像是有什么东西会从这光线消失之处匍匐而出一般——



想到这些的时候,心脏不由自主狂跳不止。



我咽了一口口水。在寂静中,喉咙处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尤其清晰。真是太丢脸了。掩饰着恐惧,我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发抖。



「那么——接下来——就由妮可来讲最后一个故事了——」


好想捂住耳朵。

后悔的情绪一点点泛起来。

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我的手不自觉攥紧了校服裙。


这个时候逃跑的话太狼狈了。明明已经努力撑过了两个故事,不能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假装接到亚里沙电话要回家一趟然后溜走怎么样?等一下,谁会在半夜十二点打电话啊?只要装得镇定一点,不要被妮可和——她——发现就好了。但是不管找什么借口,怎么看都像是中途打退堂鼓——


这么想的时候,从右侧,传来一声轻轻的、带着笑意的话语:

「绚濑さん,害怕了?」




***



以庆祝期中考试顺利通过为名义,部员只有三人的神秘研究同好会,决定在暑假放假前,举行一次百物语活动。虽然我是怎么也想不通「考试通过」与「那么就来讲鬼故事吧」这两者之间的逻辑关系,但是,当发起者矢泽妮可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东条希笑着表示说听起来很有趣。


以我对东条希的认识——虽然只是相识了几个月而已——希就是那种哪怕面对她自己毫不感兴趣的话题,也能面带笑容报以「真有趣呢」回应的人。


希这样做,也许是怕麻烦,或者是不伤害到对方的心情,又兴许只是单纯的狡猾——如果不能领会这其中充满圆滑意义的社交手段,把敷衍当作真心赞同的话,可是要吃苦头的。


这次的后果也是吃苦头。


只是,现在看来,被百物语活动困扰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矢泽妮可和东条希两个人都对这个活动表示赞成,身为同好会第三人的我立场就变得微妙了起来。显然,出于对所谓大局观以及集体主义、同伴精神的考虑,这个时候我如果提出反对,就会显得格格不入。何况我反对的理由实在是难以启齿——


「希,可、可以听我说一件事吗?」


「嗯啊,怎么了,绚濑さん?」


「那个,百物语活动,不想参加——因为我怕黑,也不想听鬼故事——」



想象了一下这个对话场景,不禁感到毛骨悚然起来。


虽然不知道希会怎么看我,但是毫无疑问,矢泽妮可一定不会放过嘲笑我的机会。之前,神秘研究同好会招不到新会员的时候,这个穿粉红色开衫的小个子家伙坐在部员活动室(说到部员活动室,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从废弃的文学社里抢过这间活动室的)的旋转椅上,一边转着椅子,一边气鼓鼓地说,「都怪绚濑你整天摆着那张冷冰冰的英国脸,才没有人过来!」



「喂,什么英国脸,我可是俄罗斯出身——」


「哈!难怪一直这么冷冰冰!你这俄罗斯脸!她们一定看到你这副板着脸的样子就吓得不敢过来了——」


「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好了好了」以安抚口吻说道的是希,她伸手摸了摸妮可的头,「咱们只有三个人也能申请同好会了,同好会和社团也没差多少嘛……」




不知怎么回事,对待他人总能做到基本礼貌的我,面对矢泽妮可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吵起架来。如果说世上有所谓「天生气场不合」这回事的话,那么我同矢泽同学,大概就是这种状况。


也许是因为,矢泽妮可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我的一个提醒:




希可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朋友。




而我,对于这个事实,竟然会微妙地,感觉到有些……




不甘心。




***



六月最后一个周五的晚上。


就像不知道矢泽妮可是怎样抢过废弃的文学社部员活动室,将之改造成神秘研究同好会的部室一样,我也不知道,她是怎样从学校理事长那里要来的学校留宿许可。


本来想着,要是理事长不批准的话,这次百物语活动就能顺利失败了——啊啊、顺利是可以接在失败前面的吗?——来着。



在部员活动室里吃完了便当,拉上之前特意准备的遮光窗帘,然后心烦意乱地等待着。希同矢泽妮可一起愉快地谈着话,我装作镇定地看着之前买的文库本小说,假装自己完全不在意即将到来的百物语活动。



暮色逐渐笼罩校园。


室内的光线昏暗到无法阅读的时候,我合上书本。


希开始准备起蜡烛。


紧张感同困意相搏斗。





临近十二点时,我们以跪坐姿势端坐在桌前,各自点燃了自己的蜡烛。黑暗里,只有蜡烛的微光在闪烁。即使是轻轻的呼吸,也会带来气流的变化,让烛光摇曳。希和妮可的表情,都隐没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之中。



我盯着蜡烛,想着过后它即将熄灭,心脏就因为紧张而疯狂地跳动起来。



想到要同东条希一起度过这个晚上的这个事实、所带来的隐秘的狂喜,完全敌不过我对黑暗根深蒂固的恐惧。


也许人的本质都是自私的——

虽然呆在希的身边就感到满足。

但是,害怕、恐惧、想要逃跑的冲动,比满足感更加真切。


我是这样认为的。




十二点的钟声过后,我第一个吹灭了自己的蜡烛。


第一个讲总比最后一个要好。

至少在此刻,我的面前还有两根蜡烛提供着光源。







「在教堂祷告的时候,低下头之前,看到穹顶上的圣母像是闭着眼睛,微笑着的——」


「过了一会,抬起头来时,却看到她面无表情,睁开眼睛,用灰色的瞳仁盯着我看。」


「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


「这么想着,拼命跪下祷告,膝盖跪得麻了;睁开眼睛以后,看到圣母像终于恢复了笑容。」


「是幻觉吧。」


「这样安慰着自己,我如释重负地走出教堂了。」


「走出去的时候,我没敢回头看。」


「就、就是这样了。」




以最快速度讲完的,是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过于干巴巴的鬼故事。


说完之后,妮可嘟囔道,「什么啊,真无聊。」


「绚濑さん,这该不会是你的真实经历吧?」借着烛光,我看到希对我投来饶有兴味的眼神。


「不、不是。」我避开了她的视线。




「嗯哼,那么,就轮到咱来讲自己的故事了。」

说着,希吹灭了她的蜡烛。




「那是咱刚来到明田神社当巫女的时候——咱啊、在一个下着雨的晴天,遇到了一只受伤的金色狐狸——」



希用平稳的语调说着。


紧张的心情平复下来。



本以为按照希的恶作剧性格,她一定会趁这个时候,讲一些毛骨悚然的故事。结果,只是讲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收养了受伤狐狸的故事。




说起来,希不是刚转学到东京吗,什么时候收养了狐狸,我都不知道。


多半是编出来的故事吧。


这家伙还真是擅长信口开河——





「然后呢?那只狐狸、呜、伤好之后,呜咳、怎样了呢?」矢泽妮可的声音听起来都哽咽了。为了掩饰哭声,她装作咳嗽的样子。有着意外多愁善感的一面呢,妮可。



「咱不是说过了嘛——它伤好之后,就离开了神社。然后——咱就再也没有见过它了。」


希说完,陷入了沉默。


只剩下妮可的蜡烛了。




***




熄灭了。

最后一点烛光也消失了。


不管怎样睁大双眼,眼前看到的依旧是一片空茫的黑暗。

像是有什么东西会从这光线消失之处匍匐而出一般——


然后,在四周陷入全然死寂的时刻,希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


「绚濑さん,害怕了?」




***



「绚濑さん,害怕了?」



我差点叫出声来。


倒抽一口冷气,硬生生抑制住——

这样突然说话也太吓人了啊!


身体猛地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剧烈摇头。不知不觉中,希朝我靠近了。攥着校服百褶裙的右手上,覆盖上了属于希的,温热而干燥的手心。



「妮可在那个时候啊——可是被大~大~地吓了一跳——」



矢泽妮可说出的话,在耳中变成断断续续的背景杂音。

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


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正以柔和的力度贴在我的手背上的希的手上。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单纯的手心与手背肌肤相触。比初夏深夜时的气温更高一点的,属于希的温度,覆盖在我的温度之上。



希这是在做什么呢?

这是什么……意思?



脑海中一片模糊。



我翻转了一下手心。然后,我的沾满冷汗的手心,同希干燥的手心相贴了。希的手掌张开了,我的手掌也是。在黑暗中,凭借着一种无需出声的默契,我们的手指慢慢勾起,缓慢扣入彼此的指缝之间。



变成了——



十指相扣的姿势。



妮可还在讲着她的故事,但是我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



像是被石化了一样,四肢都是僵硬的。

掌心正在渗出汗。

这一回不是出于害怕的冷汗,而是……



我也说不清楚的,如同此刻胸膛里感觉到的,湿热的汗。



真是太丢脸了。

牵着手还在不停出汗……



有一个瞬间,我想偷偷抽回手,至少在校服裙子上蹭一下,擦去手汗再继续牵着,但是希用温柔而不容挣脱的力道,握着我的手。



而且……

慢慢地,希的手心似乎也因紧张而出汗了。




彼此彼此。

那就这样吧。



我跪坐着,在黑暗中,维持着同希十指相扣的姿势。眼前有熟悉的眩晕闪过,眨了眨眼之后,我看到原本彻底黑暗的部室里,漂浮着如同萤火虫般的细小光点。


又来了呢。


希眼中的世界,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黑暗中的确潜伏着白日的我所看不见的东西。


只是,这些东西比我想象中的,要不可怖许多,甚至……


美丽许多。



我秉住呼吸,看着这些漂浮在死寂暗夜中,充斥了整个空间的光点。它们如同海中的浮游生物一般缓慢而优雅地穿梭着,透过墙壁和门消失又重现,又像花粉般寂静地、轻柔地降落到我和希的肩头。



我们沉默着,静坐在黑暗中,不发一言,一起看着这些闪烁的光点。


唯有双手相牵。





之后,被恼怒的矢泽妮可打断,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包一般,慌慌张张如触电般缩回相牵的手,然后为自己的走神拼命向矢泽妮可道歉……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尾声



「那你就说出来,妮可我讲了什么故事啊?」


「我……那个,我有在听,只是忘了而已!」


「说谎!你这家伙的记性明明那么好,怎么可能没记住!你就是走神了了啊,不要不承认!」




「可恶……」我小声嗫喏着,看向那个害我走神的罪魁祸首,希却带着一如既往的、亲切又疏离的微笑,摇了摇头。

仿佛黑暗中紧扣的十指和湿热的掌心,都只是大梦一场般,她轻快地说道:


「咱可是好好地、专心地听了妮可的故事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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