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控制了字数,大约是5K5,因为我个人不喜欢太长的篇幅【
Cinderella
你已经老了。风声好似在耳边如此低语。
偌大的庭院里的躺椅里蜷着一个老妇人,岁月褶皱了她的容颜,却依稀辨认得出年轻时的妩媚动人。
“是啊……你再次离开的那一瞬间,我何止老了,是已死了。”
大陆北边的午后,日光半死不活地穿过大气,几乎感受不到之中的温度。色彩单调的灌木与松柏散发一阵慵懒的气息。有些花已经快要枯萎,耷拉着脑袋,奄奄一息。
一个了无生气的午后,使她不由得想起年轻时曾居住的那个小小的国度。
那是一个温暖而富庶的国家,春天铺天盖地的青翠,夏天姹紫嫣红的灿烂,秋天沉浸在金黄之中的丰收,冬天则是漫山遍野的雪白。
像是轻轻咬开一颗草莓,清甜的汁水浸润了整个胸腔。
可是她偏偏是不能回去的。
风又紧了些,她裹了裹身上的毛毯。
她已不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那姑娘时候的场景了,但回忆里那一头金色的波浪仍在明媚日光下闪着丝丝金光;浅棕色的眸子里依然透着清澈的笑意;精致的容貌像是刻在心里再也磨平不去。
却不知不觉间重合了两个人的容貌。
她和她,真的好像。
“那不愧是……你的女儿啊。”她兀自低喃。
那时她们还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喜静不苟言笑的她总在午后独自坐在山坡上翻阅书本。
但那人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追着蝴蝶或者别的什么,嬉笑着冲进了她的世界。
她一开始对她是没有好感的,她必须承认:打扮意外的朴素,也毫无家教,举手投足间尽显着乡下姑娘的土气,和自己曾受到的教育中的典型女性的形象完全不同。
“你怎么会看起来这么邋遢。”在之后熟络了以后,她曾有一次皱着眉问,“正常的女孩子并不像你这样。”
她歪了歪头,“正常并不代表正确啊。”
她记得那之后她们总一起在山坡上读书,"Have courage and be kind.",她说这是待人处事的真理,如金科玉律一般谨记于心。“如果我有了孩子,一定让她也铭记。”她这样说着的时候,眼里闪出了光芒。但她却不知为何心里一阵刺痛。
生日时她送给她的一只灰色的波斯猫幼崽,虽然还未发育成熟,但两色的眼球里已经透出了对世界的冷意。“就像你一样。”她说,“让人害怕接近。”
她记得那身粉色的长裙,是那时候最流行的款式,她站在楼梯上转着圈问她美不美,遮不住脸上的喜悦,她看着她,勾起嘴角,只说得出一句:“是世上最美的。”她愣了愣,才说:“你笑起来才是最美的。”
那时她偷偷发誓只为她一人微笑,之后却不自觉地一次次蛊惑了人心。
Tremaine这个姓氏让她仍是无法摆脱自己的使命,那个高官的一次造访彻底改变了她的生活。
“令嫒当真是出落的标致动人。”
未被询问意见就被父母自作主张嫁了出去的自己在婚礼前一周哭晕多少次已模糊,撕心裂肺的痛感至今仍是记忆犹新。父母把她囚禁在阁楼,她远远看得见楼下的她茫然而无措的徘徊,却无法传达声音,她被门卫打骂着赶走,又鼓起勇气回来,往复几次,心疼的她恨不得砸碎玻璃跳下去保护她。
但最终还是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了。
再也见不到了。
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新婚夜的那晚流下的泪水浸湿了整个枕头,男人停下动作摸着她的脸关切地询问,她只摇头,自己也说不出原因。
再得到她的消息却是几年以后,丈夫的生意往来上的商人的闲聊中突然提到了她的名字。
“那是我的妻子。”男人的脸上荡漾着微笑,“我们有一个女儿,过得很好。”
你幸福就好了吧。她想。心底却好像有什么地方被挖去了一块,空荡荡的。
那一晚她第一次没有反抗没有哭泣,盯着高高的画着繁复花纹的天花板上的虚空的某一点,仿佛能穿越几千里看到她的容颜。
她在报纸上读到了她的讣告,很久很久都无法从随意排列的字母中得到有意义的信息,好像是死啊遗憾啊什么的混在一团说着什么虚无缥缈的故事。两个小女儿在一边吵着那只泰迪熊到底该归谁,素日里安静平稳的她第一次控制不住吼了出来shut up,随后瘫软在椅子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一定是那个男人对她不好。她浑身颤抖,恨不得把那男人撕成碎片。
随后浮起一个自己也感到惊讶的念头:想要看看她的女儿。看看她女儿的容貌,她的个性。她的血液里还混着她的血。
太荒谬了,她想。不能这么做。
她疯了似的聚会,赌博,吸烟,喝酒,玩命地放纵自己,烟雾里的她好像也随着蒸腾的烟气飘去那个世界,依稀看到她的笑容,看到她的眉眼,还如回忆中一般展露。
她只躺着,斜斜露出慵懒的笑容,便无数男人拜倒在她的裙下。然而热情过后急速的冷漠疏离也和那笑容一样致命。
至于她的两个女儿。
她们只要做牺牲品就够了。她想,愚蠢地生活在人们定下的规则之中无知无觉的结束自己的生命,总比我这般颓丧如此要好上千万倍。
就算努力在之后的生活中压抑,想要看她女儿的念头却如杂草一样,更行更远还生。
坚持着在丈夫每日的食物里下的毒药终于起了效果,他离世的时候她已然能够驾轻就熟地在人前流出悲伤的眼泪,无人不为她感到悲痛和惋惜。
包括那个男人。
“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到寒舍来吧。”主动地提出了这样的邀请,正中她的下怀。
果然是个耐不住寂寞的男人啊,她想,该死的男人。
脸上却下意识地露出了那邪魅般的笑容。
几日马车里的奔波也灭不掉她的激动。初次见面,她远远从走廊的另一端向她跑来,好似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她,湖蓝色的长裙摇曳,继承了她一头金色的卷发在日光下闪闪发光,美得如同传说中的仙子教母。
她是那样的纯洁,那样的善良,那样的美丽。她从心底涌起一阵狂喜,像是广袤的平原上毫无预兆地卷起一阵足以毁灭万物毁灭这星球的特大台风,恨不得冲过去抱紧她。
不,但她是肮脏的,她已经作践了自己,已经毁灭了自己,她没有资格去触碰这个如水晶晶莹剔透的女孩。从前那个冰清玉洁的她已经随着她的死亡而离开这个身体。
她是她的孩子。却是和别人的孩子。心底又泛起了一股墨绿色的厌恶的气味。
那一瞬间在脑中千回百转了无数的念头,在马车里构想了那么多种重逢的场面,临场却动弹不得,只能扯出一个笑容,像在讽刺自己的无能。
她抬头,这座房子太大太空,那人的灵魂好像还游荡在之中的哪里,远远地看着她。
喂,你看到我了吗,虽然迟到了,我还是来了哦。
就算来到了她生前的住所,内心的空洞反而越来越大,无法填满。她依旧热衷于开聚会,那女孩却令她魂牵梦绕,总禁不住在聚会上搜索她的身影。
那次她终于无法忍受,离开赌桌,却在房间外瞥到她和她的父亲相拥而泣。
“我永远爱你,和你的母亲。”
她也会这样和他拥抱的吗?在他的怀里?在他的身下?在每一个她看不到的角落?
她在国家另一端忍受着自己并不喜欢的婚姻,面对自己毫无感觉的男人的时候,那人已经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一起经历过的曾经,和一个男人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享受幸福的人生吗?
她终于明白,原来她曾以为的棒打鸳鸯,只是自己自作多情。
笑容从她的嘴角隐去,她冷冷地离开了,突兀地把客人都遣走了。
离别的那日匆匆到来,她追着马车不舍她的父亲,她站在门口远远看着,两个女儿的争吵如耳旁风般刮过,转身回房,心仿佛要被绞出血来。
五十先令,她想,这对一个医生来说是一笔极大的财产了。
他周游了列国,寄来了各种各样五彩斑斓的明信片,女孩喜不自胜的神情她都尽收眼底。
她们真的是极像的。她仿佛看到了她拿到那粉色裙子时激动得像是一匹小鹿。
“母亲。”她这样叫她。
“不,你不要叫我母亲。叫我夫人就好。”
她不愿看到她的容颜叫她母亲,有种微妙奇怪的感觉腹中翻腾着不想和她以母女相称。
五十先令总算没有白花,他病逝的噩耗从远方传来,看到女孩拿着一根树枝倚在门下啜泣的样子,她的内心升腾起不知为何的快感和喜悦。
你是我的了。她想,你终于只属于我了,再没有人可以从我身边抢走你了,再没有了。
她走近女孩的身边有些笨拙地搂住她,女孩轻轻倚靠在自己肩头,泣不成声。
她一遍遍默念着已逝者的名字,仿佛这样就可以时光回溯,死者苏生。
她装修了房屋,这是她们崭新的生活的开始,是摒弃之前的好时机。
她想把以前的错过统统补给她,她掏心掏肺地对她好。但每每看到她暗自在房间里面对着父亲的照片流泪的时候,她便气得咬牙切齿。
难道有我爱你还不够吗?
难道有我爱你还不够吗!
你们母女都背叛了我!你们都是叛徒!
或许在旁人眼里,那只是继母从一开始礼节性的善待过渡到最后终于露出狐狸尾巴的邪恶。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挣扎,只有她自己了解那独自一人的煎熬。
她把女孩赶去阁楼,她让女孩做所有的粗活重活,她任由她的孩子用粗鄙的话语侮辱她。她爱看她唯一的女仆忍着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的样子,她爱看她眼中的叛徒跪下来为她系鞋带时卑躬屈膝的样子,她爱看她的继女在油灯下吃着自己的残羹剩饭的样子。
但无论她如何羞辱女孩,对面都照单全收,毫无怨怼,依然会向自己露出清新的笑容,仿佛是在讽刺她,蔑视她。
那天清晨她的脸上还留着炉灰,两姐妹笑她是cinderella的时候,女孩终于露出了尴尬的神色,她也笑了,那是好似打了胜仗凯旋时候张狂的笑。
她比她的母亲还惹人怜爱,她想。每及想到此处她就越发狠毒的对待她。
你在看吗?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背叛我的下场啊。
有时她已分不清自己到底爱的是谁,想要什么,好像一辆没有车夫没有目的地的四轮马车在一片荒原上横冲直撞,伤痕累累。
国王的舞会让整个国家沸腾,在女孩表示她也想去王宫看一个学徒的时候,她冷冷地打断了。
“不行。你这种下等人会弄脏了舞会。”
不行,因为你是我的。
不行,因为无论是谁你都不能看。
不行,因为你母亲欠我的,你来还。
不行,因为我爱你。
舞会当晚,当她们母女三人准备出发时候,从楼梯上缓缓走下的粉色长裙迷蒙了她的双眼。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回来了?
她仿佛回到年少时,自己第一次勾起嘴角,楼梯上的人有些害羞的红了脸。
“我自己改了一下,一分钱都没花。”
这才把她拉回现实,容貌上细微的差别,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眉眼展露出的狂喜却分毫不差。
她撕毁了她身上的长裙,歇斯底里地发泄她的无名怒火。
舞会上突如其来的神秘公主,华丽得让每个见多了世面的贵族名流瞠目结舌。她身上有很熟悉的气息,她却认不出那是谁,身上的每个分子细胞都述说着那人和她的些许联系,可就如同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的想不起来。
直到回到家看到少女的神采,她便已明白了一切。
国王下令找到那名水晶鞋的主人的命令让整个国家再次沸腾。
掀开地板时落入眼底的水晶鞋映着五彩流光。
直到少女冲上阁楼看到空落落的铁盒里不见了水晶鞋,她才在阴影里缓缓的开口。
她高高在上,捧着她的水晶鞋,一字一句,和她说她自己的故事,和她说自己失败的婚姻,说自己愚蠢的两个女儿,说自己改嫁到这里,却独独隐去了她的母亲。
只因这本就是她一厢情愿的独角戏,所有的禁锢与虐待,从没想过任何人来理解她。
这么多年,她心中那名为爱的面粉里掺着占有欲和病态的酵母,最后膨胀成了一团连自己都感到害怕的怪物,充满了整个身体,压得她喘不过气。
女孩水蓝色的眼里仍透着她母亲年轻时一般的桀骜不驯。
我爱你如同爱你的母亲一样啊,Ella。她想,如果你一定要离开我。那好,起码让我永远在你的身边,看着你,看着你的国家。
“让我控制这个国家。”她开出了自己的价码,本应该说的更加温和,却不知觉加重了语气。
“不。”
那一瞬间绝望如潮水一般淹没了她,她仰起头,木门上的裂缝刺得眼睛发痛。
她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碎裂的声音,一地的水晶渣,她握着高跟鞋的鞋跟。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忍受你的无理!想尽办法善待你和你搞好关系!”
“因为你纯洁!善良!美丽!”——只有毁掉你,你才能完全属于我。
只这一句就仿佛抽干了她的精力,慌张地摔门而去。
女孩最后撕心裂肺的吼叫在脑中不停回荡。
她不能输,她忍住泪水,这场赌局,她不能输。她坐在驶去公爵家的马车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输。
她早已把灵魂出卖给撒旦,也不在意多犯下一桩罪恶了。
她仍记得她离开的那日是个暖人的五月,透过枝叶洒下的细碎光斑在地面摇曳,阁楼里的空气被烤的炽热。
终于战战兢兢地等来了水晶鞋,那汹涌的大军终于要离开,她马上要合上房门的时候竟从阁楼隐约飘来歌声。
所有人回头望着湛蓝天空中矗立的房顶,仿佛视线可以使墙壁息数倾塌。
面对那将军的问话,她努力抑制声音中的颤抖,努力抑制狂跳的心脏,低眉顺目,只希望赶紧把这场戏演完收工。
可偏偏那天杀的国王竟就隐没在骑兵之中,他摘下帽子扯去披风的瞬间她便了然,这最后的孤注一掷终究还是败了,一切都付之东流。
阁楼里幽幽回荡着他们下楼的脚步声,她终于支撑不住颓然倒地,笼中的鸟儿将要离开,掌握钥匙的却不是自己。
追下阁楼时她已挽着他的手臂,许是听见她的脚步声,那女孩回过头,那是日日夜夜出现在她梦里的容颜,眼神对视的瞬间她多希望她能明白她的心意。
“我原谅你。”
这就是她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Ella……”低吟被风声盖过,她的目光落在空气中的某一点虚无,慢慢阖上了双眼。
北方的秋天天已渐冷。仆人从厨房端来热茶的时候,只见那老妇人安稳地蜷在躺椅之中,脸上依稀留着泪痕,好似在做一个梦,一个永远不会再醒来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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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能看到这里的你!这个脑洞是昨天看完电影突发奇想出来的于是就发了深井冰一样的连夜写了个小短文ww
虽然好像可以扩的很长不过我个人不喜欢长篇所以一般写东西8K是最多了【【【只是懒和无能不要狡辩
所以碍于文笔上的渣和对在写东西方面实在匮乏的天赋和努力所以有的地方没表达到位还请各位多包涵{:4_361:}
如果有人能食用愉快我会十分高兴的,再次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