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缝衣针 于 2015-9-29 11:13 编辑
圣女的救赎
一、疯子
托莉微笑着看着农夫们把刚收割好的麦子扔上马车，甩开蓝绒布白色内里的羽毛斗篷，将双手都拄在剑柄上，金色绶带缠绕于蓝色剑鞘蜿蜒而下，其上镶萃的钻石倔强地在泥土中散发出闪耀的亮光。陛下赐予的骑士斗篷，不久前降服蛮王缴获的贵重宝剑，加上要不了几年就可以让自己富裕得可以及得上小伯爵的封地，她十分高兴的看着这些，脑子里没有半点更多的奢望幻想，就这样就好，心满意足。
小路下麦田里，弯腰割麦子的年轻农妇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伸直腰杆：“瞧瞧，托莉大人都要笑出花来了！”
“那当然了，要是我们也有她现在的作为，兴许比她笑的还开心呢！”马脸的农妇接过话。
“是呀是呀，可是我们的大人啊，就是长相不咋地……”另一个嬉笑满脸的农妇咂着嘴。
“小声点！”
“怕什么，她从不会因为这个发怒，这种连她自己都认可的事。”
“才不是，你看看她现在，不是挺英俊的么？”脸上长了点雀斑的姑娘有点羞涩地突然说道。
哎呀呀，小艾玛动心了啊！几个农妇嬉笑的咯吱着那姑娘的腋窝，几人就打闹着笑成一团。
托莉不解地看着捂着嘴巴对自己笑的几个女人，轻轻摇了摇头，继续望向远方，深秋季节，浓雾还未散去，几步外只有朦胧的树枝和人影晃动，她静静的站在那儿，直到悠扬的马铃声出现在天边小路的头上，托莉才立即将长剑佩戴回腰间，农妇们也全部收敛起笑容，边往那边偷偷的瞄着，边心不在焉的拾掇着麦子，马匹越走越近，满脸不善的粗妇牵着它，还没走到托莉跟前，就埋怨地说道：“我说大人，西边的罂粟花奶又贵了两成，我可是又走到了南边才收到了这么多呢！”她拍了拍马身上驮着的两只本是装羊奶用的铁桶，不满的冲托莉转着眼珠子。
马脸农妇掐了一把转头看得呆愣住的小艾玛，“呿，别忘了！”她使着眼色地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又瞥向托莉。
“辛苦您了，玛吉夫人，南部的罂粟花和鬼笔鹅膏混在一片地域里，那些飘散的毒粉总会混进汁液中，对人脑子不好，”托莉温和地接着说“虽然我的脑子已经不太好了。” 玛吉不置可否的咽下口口水，刚要张嘴，却被女侍从塞进手里鼓囊囊的钱袋，她粗壮的手指捏了捏，满意的塞进怀里，才开始从骡马上往下卸铁桶。
托莉摸了摸腰间的精致小水壶，里面沉甸甸的，是还不需要服用的罂粟花奶，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用过上它了，不过托莉知道，自己这辈子怕是摆脱不掉它们了。铁皮桶很沉，玛吉把一只卸到路中间，正准备搬到小车上去，土路上突然出现一辆黑色马车，在农夫的拉麦子的车前停下来，因为被阻挡住道路，马车的门打开了，上面下来一个年轻女人，她皮肤比普通人白皙很多，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正从钱包里准备掏出给农夫让路的零钱。
托莉僵直在原地，整个身体微微的颤抖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从来没有这么坦荡的看着对方，期望和对方的眼神交接上，她张合着嘴巴，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正当她要喊她，马车上又下来一个男人，穿戴和肥胖身材显示出他是真正的无数小封爵中的一个，他痛快的赶在女人之前付了钱，接着两人一起钻进马车，轻巧的碾过被让出来的大路，眨眼间就消失在通往皇城官道的雾气里。托莉这才反应过来，她想追上去，结果被正在卸另外一只铁桶的玛吉堵个正好，她矛盾的不想让别人看出来她想追上那辆黑马车，想喊住那个女人，只能焦急的等待玛吉卸完，才忙不迭的追上去，而马车早已经消失不见，连铃声都没了，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她僵直的立在原地，汹涌而来的懊悔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怎么了，托莉大人”女侍从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当看见主人苍白的脸色后才惊恐的叫道：别！千万别！您千万不能像四年前那样了啊！
温和、宽厚、仁慈的领主啊！我的托莉大人！我们都爱戴您，把我们从苦难和贫穷中拯救出来，我们都感激您，在您麾下不必受战祸和匪盗的侵扰，我们都把您当家人，可以畅所欲言而从未被责备,可是您今天怎么了？可怕的判若两人！
托莉的瞳孔像是被注入了墨汁，迅速侵染成比永夜还深邃的漆黑，她僵直的用手捂住心脏，全身都感到那可怕的、被刺激的兴奋跳动，嗵嗵嗵！人影在她的视线里随着跳动放大缩小，她只得攥紧大衣，全心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不行啊，她的脑子她的身体，全部的所有的，都在想那个女人！这种无法控制的想法让她全身开始颤抖，面对女侍从不断焦急的询问，咬紧牙齿闭口不答。
“天啊，你不能，你不能这样，她已经走了，在横跨七海的神都，那里你永远都去不了，你不会有资格去的！她的家乡，她的家乡是魔海，以她那样的人，不在王都也在上风城或是广富之地，怎么会来我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穷乡僻壤！”
“你不能这样！冷静下来！”女侍从严厉的训责透过她垂下的短发，钻入她的耳朵里。
托莉身上的颤抖停止了。她低着头，眼睛里的黑色却丝毫未退，仿佛拄住长剑才能挺起身子似地，她缓缓的直起身，用一种罕见的轻柔又缓慢的声音说道：“别担心，我不会像以前那样。”女侍从稍微放松了点眉头，忽然见她一招手，打了声长长的呼哨，略氤氲的天空上出现一个亮点，紧接着好似闪电一般直击她的手臂，女侍从被掀起的风刮的不由之主的挡了挡脸，待她收起手掌，看见托莉手臂上站着的白鹫，它总是侧着脸看着任何人，虽然这是鸟类的天性使然，可是这只灵物总似有了人的灵魂一般，“拜托你，老朋友。”她从未看见过托莉抚摸过白鹫的羽毛或是头顶，而是用一种平起平坐的方式对待它语气更似恳求，白鹫啼叫一声，等托莉把小软牛皮口袋绑上它的爪子，振翅高飞，眨眼间就又消失在云端里了。
你！女侍从气得说不出话来。
托莉笑了笑，眼瞳里的黑色褪下一些，要是不认识她的人，还以为她本来就有那么一副十分罕见异常漆黑的瞳孔。“别生气，我这里还好。”她带着铁手套的手指指了下自己头，另外的手很自然的搂住女侍从的肩膀。
“别到后面更疯就行！”女侍从脊背微微僵直，不满地嘟囔一句。
“我得找到她。”那张脸上写满了无法改变的顽固。女侍从无奈的扶了扶额头，什么也没再说，拉起托莉就走，去哪？托莉没问，她的脑子里现在完全考虑不到这种事情了，也许现在把她拉到地狱里，她也会去的！女侍从咬牙切齿的想着。
“疯子。”伯明翰老大夫放下翻开托莉眼皮的手，语气平常的说道，他在水盆里洗了洗手，用羊毛巾擦干，坐回到他的黑松木旧椅子上。
“不会的，这次我觉得还好。”托莉的脸上带着笑，但明显不是冲着他们俩人笑的，而是因为那件事笑的。
伯明翰张开皱纹下仅有的右边蓝眼珠，嘴角扯了扯，“醒醒吧，我的疯大人，”他拿起杯子喝了口热羊奶，走到石砌的窗台前，望着外面成片的羊群“到今年您才好过一点儿，终于有可能过上富裕日子，如果你现在还像以前那么不管不顾，这点刚攒下的家底马上就会败光，别跟我说为了那个女人值得的！”伯明翰猛地大声抢先止住托莉要说出的话，“你明白的，一旦你失去了现在这些，又回到以前的穷苦潦倒，她马上就会离开你！”
“别犯和从前一样的错！”伯明翰瞪着眼睛怒呵。
“不会的，我会好好经营这片领地，只要情况往好的方向发展，绝对不会沦落到以前的境地。”托莉满有信心的说着。
哼！伯明翰和女侍从同时哼了一声，他们当然不是对她管好这块领地的能力有所质疑，而是这片刚刚有起色的地方能养得起那个女人吗？
托莉对俩人微微施了个离开的骑士礼，带着略微上扬的嘴角，走出会议厅的大门。唉……伯明翰老头很难得地叹了口气，“疯子，笨蛋！她那双黑眼睛从来就没在你身上停留过！”女侍从身子一颤，她张嘴想要辩白，伯明翰却转了个身自顾自的走到案前，“我期待陛下有一场仗要打，这样她的疯病就能好好的被利用起来了！”他狠狠地捶了下桌子，烛台应声而倒，点燃已经发黄的旧地图，火焰从中间向四周蔓延开来，像黑龙愤怒的吐息，吞噬着整个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