ハルウタ
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那智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只可惜眼皮有如灌了铅一样怎么睁也睁不开。身体不能动弹,就连翻身也很痛苦,不如说好像被绳索固定住了手脚。
「那智……那智!」有人在拍自己的脸颊,那急促的声音她还是头一次听见。
当那智的琥珀色眼眸在房间内扫过,映入她眼帘的是足柄挂着泪痕的脸庞。陌生的天花板让那智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房间,而是在镇守府的医务室。
「我……」身体就跟灌了铅一样,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还是爬不起来,那智只得作罢,重新躺回床上。
「别动,」足柄伸出手扶着那智的后背以防她撞到床头,「你不知道你快把人吓死了?」
懵了一下,那智这才想起来几个小时之前的事。和足柄、多摩以及木曾组成第五舰队,那智接到了提督的命令去北方海域清扫残留的深海棲舰部队。作为第五舰队的旗舰,那智的神经蹦得比谁都紧,但事实却是她及时发现了鱼雷行动轨迹从而替足柄挡下了五发鱼雷。之后那智的记忆就只停留在惊天的爆破声中,然后脑袋空白。
听同队的木曾说,当时足柄的脸就白了一半,然后二话不说背起昏迷的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镇守府。好在送回来很及时,提督让大淀和明石检查了下那智的伤势,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麻醉药的药效消失还要两个小时。
「等等,足柄你去哪?」那智出声叫住了准备离开的足柄。
足柄突然间拉下脸,猛地凑近那智,几乎是咬着牙齿对她说话。
「那智,你给我待在这里不许动,我跟凤翔出去买点东西回来。」就算很气那智不顾性命安危替自己挡下鱼雷还差点死掉的做法,足柄依然没有忘记叮嘱她。
「啊……好……」足柄生气起来真的好可怕……
本来每周四早上八点军部都会送两大车的食材过来,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推迟了两天还没送过来。怕三餐没有着落凤翔就准备出去买点应急食材,想着那智养伤也需要补营养,足柄也跟着一起出去。
别看足柄平常闷声没啥反应,一到菜市场就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凤翔惊愕看向拖着自己来到卖淡水鱼摊位的足柄,此刻正挽起袖子和摊主上演砍价大赛。
「便宜点不行吗!一斤鲫鱼卖这么贵你这是抢劫啊!」
「拜托我也是要过日子的!」
「再便宜点行不行!」
「拉倒吧你!」凤翔庆幸足柄没把栖装带出来,要不然她会把摊位直接轰飞掉……
足柄一直都认为那智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不管从什么方面。日常交流也好,舰队出击也好,她留给自己的也只有挺拔的背影。将买来的食材都交给凤翔,足柄跑去医务室,开门后却只见病床上的那智撑着身子想要下床。
「那智!」
「你回来了?!」意识到如果惹毛了有着「饿狼」称号的足柄自己会有什么下场,那智赶紧又躺进被子里。
但事情的发展出乎那智的意料,她被足柄架了起来走出病房。麻醉药的药效还没有过,那智走路几乎是一瘸一拐的,没人扶着一头栽地上顿时没声响那也只是片刻的事情。
镇守府的后庭有一大片的樱花林,是提督亲手种下的。每到三月左右镇守府内所有的舰娘都会到这里赏樱花,被风吹落的樱花瓣轻轻落下,感受着周围独有的樱花香味,仿佛置身于世外。那智靠着柱子,足柄就坐在她旁边。
这么说来也到了春天,难怪最近隐约能闻到樱花的味道。足柄托起落下的花瓣,然后又放到铺满了鹅卵石的地面上。她看向身边低头阅读随身携带小说的那智,心情复杂。
足柄如今还能清楚地记得身为钢铁之躯时所遭受的打击。接到那智沉没的消息时,那种无助、愤怒的感觉顿时袭上她的心头。还有很多话没对那智说,还没说出那句「我喜欢你」,就在那一天,连最简单的「再见」都无法说出口。
默默望着蓝天,抬起手来遮挡阳光,无意中吹来微醺的风,足柄有些出神。她不知道那段时间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也不能想象没有那智的日子里是靠什么支撑下来的。唯独还有点印象的,是自己被敌军埋伏的潜艇所发射的鱼雷击沉……被鱼雷偷袭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五发鱼雷直接击中船体,想要存活根本不可能。
号称人类史上最惨烈的海战「莱特湾海战」,那智所在的第五舰队因为没有防空舰而导致伤亡惨重,她自己也在后来维修时被敌军放出的舰载机偷袭而沉没。沉没时,那智早已心灰意冷,但她又想到了妹妹足柄要怎么办。羽黑和妙高并不在足柄身边,虽然心有不甘,可再也不能陪着足柄的那智,带着悔恨沉入海底……
「足柄,我有点害怕明天。」合上书本,那智出声打断了足柄的回忆。
「怎么?」静静凝视那智棱角分明轮廓清晰的侧脸,足柄伸手替她按摩使不上气力的左手。
「太过和平了,不习惯。」习惯了战火连天,回到这么安静祥和的日子,那智还是很担心未来的事情。
「这样不是——嗯?」话说到一半就被警报声打断,足柄警惕地注视周围。
「足柄你在这里啊,」提督在后庭找到了和那智一起的足柄,身后还跟着秘书舰加贺,「你代替那智和飞龙她们组成一队击退想要抢滩登陆的深海棲舰。」
「提督我可以的,足柄替我按摩过手臂了,没关系。」
提督不说话,示意加贺把盛满水的杯子放在地上,然后才开口。
「杯子拿起来,我就让你去。」
自认为药效早就过了的那智,抓住杯柄,但是手完全使不上力气,握着的杯子不住地摇晃,水也洒了出来,然后杯子倒地。提督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压低声音。
「杯子拿不起来就别去,我不会让你去送死的。」
「我没事!」那智还想说些什么,但她看见提督的眼神后,却把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了。
「只是拿杯子你都觉得困难,药效还没消失,而且你伤还没好又要出击?你除了找死还有什么?栖装穿上了你还能走吗?」提督的话如同连珠炮弹一样让那智根本来不及回答。
「提督,让那智去吧,我留在镇守府里。」一旁的足柄突然间开口,加贺的眉头皱了一下,「她有分寸的。」
「……给你十五分钟的时间,超过时间没到港口我会让加贺代替你。」足柄的性格提督还是多少明白的,也明白那智的倔脾气。提督对于这两人一直都是持有非黑即白的态度,反正足柄和那智所做出的决定,不是对的就是错的,但这也成为提督信任她们的原因之一。
那智松了口气,但足柄伸手解下围在脖子上的丝巾,在那智麻痹的左手手腕处绑上。轻轻握住足柄的手,那智与她额头顶着额头。手掌的温度传达到心内,即便不舍,足柄还是做出了决定。
「我让你出击了,这个是护身符,」足柄抬起头,与那智琥珀色的眼眸对视,「但是你要是沉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放心。」
只要抬起头就能看见蓝天,看见那一天我们所憧憬的美好未来。我在这里祝福你,你给了我很多美好,数一数你对我说过的话,难以名状的思念,会流向你的心里。
「不去送她?」长门靠着门框,视线尽头是足柄注视水平如镜的海面。
「那智不喜欢别人送她,所以我就在这里等着。」
不近人情、死板得要死的那智,却唯独对足柄显露出少有的温柔。
不经意间和足柄目光相对的时候,那智都会感到耳朵发热,仅仅只是擦身而过都很紧张。
在别人看来无论什么时候那智总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却唯独在足柄面前手脚慌乱起来。
那智在别人眼里总是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却唯独在足柄面前像个小孩子。
一向对自己感情的事只字不提的那智突然对足柄有了特殊的感情。
给别人留下严厉呆板印象的那智突然跟换了个人似的,只对足柄一个人好,一个人温柔。
以往不喜出门的那智居然破天荒地顺着足柄的要求和她一起去镇守府外散心。
别人都说那智不爱与人计较,小打小闹不伤感情,却在他人看似是无理取闹的玩笑中伤足柄时,也要反驳几句过去。
那智是镇守府里出了名的死板,与加贺相比有过之而不及,但没有人知道她在和足柄相处时眼底所闪现的柔情。
一放假就选择在宿舍里和羽黑、妙高待着的那智,会亲自下厨做上一顿丰盛的大餐等着执行任务结束的足柄回来一起吃。
即使那智担任秘书舰后再怎样忙,足柄想去逛街去玩时她总是突然又变得有时间。
那智的背影,注定一生都会在足柄的眼前浮现。
当舰队回港时的报告响起,足柄很快丢下手上的工作直奔港口。在舰队当中,她看见了被阳炎和不知火一左一右搀扶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智。一股想哭的冲动袭上心头。
足柄轻轻伸出双手,把那智抱进自己怀里,有一股初次抱她时感受到的怜爱之情,随着某种不舍一同浮现在心头那份不舍,是足柄已然明白,一切都会不一样。
那智一时有些迟疑,但还是很快地把手环上足柄的背。在那一刹那,足柄抱得极用力,自己甚至觉得痛。
「白痴……欢迎回家。」
「嗯。」
她仍记得与那智相识的那一天。
她仍记得那智乖乖地站在港口等着自己远征结束。
她仍记得自己醒来时看见那智豪爽般的睡姿。
她仍记得在面对那智时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她仍记得那智偷偷翘班跑出去买衣服送给自己当做生日礼物。
她仍记得受伤时被那智抱在怀中动弹不得的情景。
她仍记得那智回应了自己的感情。
那智抓住足柄的手臂,说你有没有对象,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跟你凑个对吧?
足柄什么都没说,连眼泪都没来得及擦掉就不住地点头。
这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一个在春天开始的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