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9歲的景明瀾，生平第一次看上『比她小』的對象。這位對象亦不像以往的對象那般欣然相就，無論那些對象是看中了自己的美貌還是錢也是。

在市中心區的服務式公寓，景明瀾今天第28次看手機，呼了口氣。

衛珒還是沒有回覆Whatsapp訊息，這已經一整天了。

這位衛珒，雖然不是她見過最像『她』的人，也不算是她特別喜歡的類型；但性格頗耐人尋味。明明在梁妮的派對、還有找Freya和她吃午飯那次都被自己迷得意亂情迷，但第二天又冷若冰霜，跟自己的Whatsapp通訊也只是寥寥幾句，頗有敷衍了事的感覺。

這樣冷冷淡淡、變幻莫測的性格，反而令她起了好奇心和挑戰之心。

本來她打算出席了梁妮的派對後，便回杭州去的。但遇到了衛珒，她便決定在神川市多留一些日子。回杭州幾天收拾東西，她吩咐秘書幫她找了現在的服務式公寓，對父親說想留下看看新分店的營運情況，便來到神川市。

她還是會去分店打轉、以及視察各種情況的；不過主力還是把衛珒追到手。

她又未到那麼公主病，覺得每個人都應該對她眾星拱月。但她可不是每個人也看得上的。多少人想擠進被自己看一眼的大名單中也不可得呢！之前幾位比衛珒更符合自己喜好的伴，也是她們送上門來的。

只有衛珒，態度飄忽不定，令人忍不住心癢。

衛珒大概是相當隱忍的人吧？這麼年輕就當上Freya的第一副手，想必不是個簡單人物。不過這種人一旦爆發起來，也會非常激烈。

她真想試試這種感覺。被愛的情緒爆發般的包圍、被近乎失控的激烈的愛著。

很久很久之前，曾經有過這麼一個人，在面對危險時把她送回家，還許下諾言，即使身份改變、樣貌改變，也會回來。

但等來等去，她只等到那個人的死訊。連遺體也運了回來；爸爸憐憫『她』無父無母，也沒有親戚，所以幫那個人辦了喪事。

甚麼嘛，既然不可能回來，一開始便不要給別人希望吧？

那個人都已經死了、葬了，她親眼見著的。

就算真的回來，也不會再是同一個人了吧？

這世上難道真會有甚麼借屍還魂、轉世再生嗎？根本就不可能吧。

『等我，我一定會回來。』

『她』都已經違諾了，自己為甚麼還要等？她也有她自己的日子要過的。她一輩子記得『她』、出來玩也找跟她樣貌舉止相似的對象，證明自己對『她』的影象有偏好，這樣不是已經很對得起『她』了麼？

而且，就算沒有那件事發生，她們終會畢業；而自己遲早也……

景明瀾甩了甩頭。爸爸從來都讓自己作主的，他們又不是家族企業，算是爸爸作為獨子繼承了公司並發揚光大而已，沒有傳宗接代的壓力。現在碰巧嫁了人，也只是碰巧而已，不是為了討好爸爸才嫁的。

反正那個人都死了，其他事也就不用再提起。

景明瀾看看牆上的設計款大鐘，下午1點半。

今天沒有約人，早上也去酒樓看過員工們入貨了，已經沒有事要辦。Camille似乎也不在神川市，商五小姐和梁妮倒是有空，但景明瀾可不耐煩和這些千金小姐混在一塊。

她好歹是唸了大學、如果有必要，可以自己撐起一間公司的人，要相比的話，她自問自己是Freya Ge、Suyu Lin那一種的。只是有了老公，她沒有需要現身幕前而已，這和未接大旗前的Freya Ge一樣。

如果和『她』在一起，那個人頂多是進公司當個副手而已，可不能像丈夫一樣，把日常細務都交給他，爸爸和自己只把著財政大權就行的。

雖說是女婿，畢竟是個打工的傢伙。竟然還在外頭玩女人。爸爸給的花瓶秘書還不夠嗎？偏要在外頭找……

景明瀾咬咬下唇，決定不去想些有的沒的了，還是準備再追求那位衛珒來的好。

同是女人，她清楚女人想要甚麼。和『她』與其他那種類型的女子交往，她也清楚這些在另一傾向關係中作主導的一方，想要的是怎樣的東西。

衛珒應該也不會例外。看她略施小技，便令衛珒魂不守舍，便很清楚。

她想要的對象，都能手到擒來。

從『她』的時候開始，已經是這樣。

景明瀾起身，整了整衣衫，想了一想，拿了件比較鮮明的衣服掛起來，又細心挑選唇膏，又選了令自己看起來更耀目的耳環。

今天就去辦公室截衛珒，不管她有沒有回覆Whatsapp了。

景明瀾哼著歌，拿起手機，先訂好今晚用餐的地方，再去浴室好好洗個澡，準備今天的約會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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菖區Dreams宿舍門外，原澪整裝出發，準備去薊區的商務旅館見見『原組』到神川市來工作的日本工匠們，卻在門口卻看見林素玉與Sadovskaia與一位金髮高挑的女子握手。

「Ingrid，很久不見了。」林素玉笑道。「婆婆還好嗎？」

「她身體硬朗著呢！都81歲了，還自己開拖拉機。」ven der Nord也笑道。「她讓我問候你們呢。」

「請轉告婆婆，我們都好，祝她健康平安。」林素玉掩口一笑。

「真是非常抱歉，還要Ingrid百忙中抽空來中國。」Sadovskaia道。

「沒關係；荷蘭排協交代下來，要我親自來一趟的，不過也不是很難弄的事。」Ingrid ven der Nord笑道。「Carolina的事反倒比較要花功夫去處理，幸好我先弄好那邊再過來。」

原澪知道北京紅梅的荷蘭外援Carolina Prins-Visser，之前曾是Dreams自由防守球員葉娀寧的追求者。不過在琴婉與Sonia在一起後，Prins已經死心。這次Prins看上的是效力長春香河的南韓外援閔素依，還拼命追求。

閔素依也是國家隊隊員，這便造成外交問題，大概因此在荷蘭排協任職的Ingrid ven der Nord也要飛到『中立國』中國來斡旋。

林素玉道：「辛苦了。今天中午請來吃餐便飯吧？」

「Alexandra小姐、Anzhela、Ana (Spencer)和Rachel(林曉雪)也拿了籌呢！我得先幫她們占卜才行。」ven der Nord笑道。「素玉和Ekaterina也要排隊嗎？」

「好的，我也有些事情想請教一下，不用用到牌也可以。」林素玉點頭。「想不到連Alexandra副教練也找你。你打算在哪兒幫她們占卜？」

「Anzhela想我在這兒幫她們兩母女占卜。」ven der Nord道。

「這樣呀，請用我們地下的小會議室吧？」林素玉道，「如果有孩子想找你指點迷津的話，也可以順便約個時間，讓你多做幾回生意。我傍晚6點左右來找你，帶你去吃商店街的小陶壺燉湯，很好吃的。」

「所以我今天變成專門幫你家孩子指點迷津的御用占卜師囉？」ven der Nord苦笑。「好吧！反正神川市都沒多少我未去過的景點，我會來這兒，主要還是辦事和跟你們敘舊。不過我不打折的喔，你們的孩子們最好先明白這點再來拿籌。」

原澪和剛到的章幽相對吐舌。找Ingrid小姐占卜還需要拿籌呀？

「你有興趣嗎？」原澪向章幽問道。

「我有一點興趣呢；畢竟想知道接下來的路應該怎麼走呢。」章幽道。「澪要拿籌嗎？」

「不用，我也不知道有沒有時間來占卜。」原澪笑笑，「我老家的人來了，我要去看看他們的情況。」

「哦，那明天訓練見啦！」章幽道。今天是沒有訓練的自由時間，章幽自己也安排了一些事情。不過有名塔羅師在，她可以改動一下行程的。

「明天見。」原澪微笑，揹起包包出門，也不用車了，直接坐地鐵向薊區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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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女子排球精英賽過後，很快便到了六月下旬。天氣漸熱，CVL上半賽季到了白熱化階段，一些世界球會盃盃賽也即將開始。原澪跟著去年CVL季軍的Dreams打盃賽，去的地方更多了。

葛氏則在忙聖誕檔期的事情。這時貨品已邁入工廠製作和付運的階段，葛氏的採購部門在努力協調；銷售部門則在進行夏季減價和秋季宣傳前的最後準備。

衛珒兩方面也有參與，可說並無休息的時間。香港新旗艦店會在9月正式開幕，現在為了最後籌備，她也香港、神川兩邊跑。

星期五的葛氏總部，作息時間和平時一樣，不會像其他公司行號那樣調整下班時間。

夏至前後的白天是最長的。衛珒一邊撰寫計劃書、一邊以眼角看著窗外的陽光來大約判斷時間。又聽過香港的同事打電話來匯報情況，她發現茶喝完了，拿了茶壺出辦公室，才發現大家都走了。

衛珒看看牆上大鐘，下午6點19分。

怪不得剛才香港同事說要等明天早上才騰得出手處理；原來已經到下班時間了。

拿著熱水壺，她看了看葛敬姮的CEO辦公室，也已經空無一人。

衛珒側頭。近來Freya都不再加班了，還允許香港辦公室在7點鎖門。Freya本來就是善解人意的人，現在有了兆穎小姐這位好友還是女友來著，表情和身段都放柔了很多，更顯魅力。

衛珒回到辦公室，喝了口新的熱茶。

喝過茶後就下班吧？反正再弄下去也沒有甚麼新東西跑出來，一切也得等香港辦公室那邊的回覆才行。

6點30分，衛珒還是再一次確認了全辦公室無人後，才把門逐一鎖上。她在自己的辦公室衣櫃裏取出運動衣、風衣和慢跑鞋，把今天的套裝掛好，襯衫則塞進背包裏帶回家換洗。

今天她沒有開車來，本來就是打算跑步回家的。

收拾好所有東西，衛珒看了看桌面，想想還是把景明瀾的照片放回抽屜裏。

揹起了放了平板電腦的背包，衛珒出門，便看見一輛陌生的BMW房車停在路旁。駕駛座上坐著衛珒熟悉不過的女子身影，正在向衛珒招手。

衛珒迷迷糊糊地向前走，走到駕駛鄰座門前站住。

「在這兒果然會見到你。」景明瀾笑道。「為甚麼不回我的Whatsapp訊息呢？」

衛珒掏出公事用的手機；她給景明瀾的是卡片，也不打算把私人用的手機號碼給她。「不好意思，今天太忙，都沒有發現。」

景明瀾微笑：「沒關係。請上車吧？今晚賞面和我一起吃飯嗎？」

衛珒拼命以意志控制，才能成功地低下頭，避開那誘惑人心的注目。

一切一切，都跟以前一模一樣啊。

只是吃個飯，沒關係吧？

反正今天Mio出發去打客場賽了，Claire也回香港去參加亞洲區的比賽，不在神川市，沒有人會找她的。

她曾擁有過和明瀾一起在宿舍煮飯的日子……那時她們的廚藝都不好，有時也會失敗，但回想起來，那時候的東西，是她這一生中吃過最好吃的。

「那我們去『汐憶』，我在那邊訂了位子。」景明瀾笑道，發動車子。「我載你去。」

這種高級餐廳？衛珒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運動打扮。「我不是正裝，這樣不好吧？」

景明瀾笑出聲來：「有甚麼所謂？反正是在包廂中，沒有人會理會我們穿甚麼、說甚麼的吧？」

『我們』，衛珒心中一亂，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些甚麼。景明瀾笑了，發動車子，向市中心區的方向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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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區的商務旅館，三樓的三個房間被葛氏的客戶包了下來，讓由日本來做工程的四男兩女職人和匠師住下。

原組的第一位客戶是神川市的慈恩寺，觀音堂和一些其他建築即將以唐朝的古法重建。原組繼承了最正統的盛唐技法，又修復過不少當時的古蹟建築，十分適合做這個工作。

原組對這第一位中國客戶十分重視，派來精擅技法的原組副社長、原澪的叔公原高志，以及四位匠師來。另外亦有負責重現彩繪的青山和繪老師，不過在主體建築未完成前，她還未正式開始工作，這次跟來只是進行研究。

見繼承人的原澪來探望，大家都放下手上的研究工作，來到原高志的房間來。

女匠師兼一行人的大廚羽生莉菜端來了茶，茶點則是原澪買來的『穗鶴』團子。

「叔公有甚麼需要幫忙的話，即管跟我說。」原澪道。

「不用啦！」原高志立刻道。「小澪現在正是在衝擊夢想的時候。你也是為此而來中國的，不是嗎？我們都是多年的職人，案子交給我們就行啦！小澪專注在球隊的事情上吧？」

原澪有點意外於叔公的乾脆回絕，捧著茶杯發愕。

原高志從容喝茶。「小澪到了中國，不是為了我們啊！現在還為我們談回了生意，根本是超額了。原組的家業說大不大，但營造這一行本來就不是女人應該負擔的重工作，要讓你繼承，也難為你了。」

原澪知道叔公他們畢竟是老一代的人，還是有些性別不平等的想法，反正只是說說是無傷大雅，人家又是長輩，原澪便不說破，只是耐心聆聽。

「所以小澪呀，反正我和你爺爺還健康著，還可以多幹幾年，你就好好享受一些自由自在的時光吧？」原高志道。「去實現你的夢想吧？之後再來盡家庭責任也不遲。」

「是，我會努力實現在CVL爭取一個立足之地的夢想。」原澪道。

原高志呼了口氣，習慣性地做出像是點煙的動作。不過那只是一個動作而已，他20年前已戒了煙。「女人繼承家業呀……還真不容易，家主名也沒能讓小澪繼承。」

「沒關係，如果我的繼任人是男性的話，他可以繼承這個名字的。」原澪道。「我知道我不能結婚，即使真要結婚也不是嫁人，而是對方入贅，這個爺爺跟我詳細說過了，我已經答應了的。」

原高志嘆氣：「就是這樣，這件事也太難為小澪了。」

原澪笑了笑，其實她並不介意。她本來就不太喜歡和男人的親密接觸。她不想結婚、也不想跟男人有這樣那樣的關係。現在她可以在家舒服地生活，自由自在，經營家業也讓她有事可做。如果沒有兒女，她便在其他家族收養過來。叔公一家、姑婆一家、伯父一家和兩位叔叔的家庭也很配合，如果有哪一位對營造業有興趣，便會送來原組培訓。

只是現在有了Jin這一位朋友，讓她有了一些新想法而已。「叔公，如果，唔，就是假設吧，我想和一個人同居，不是婚姻，這樣可以嗎？」

「同居？」原高志一呆。「怎麼？那男人不肯跟你結婚嗎？是不肯入贅還是怎樣？」

原澪見叔公一付快要掄生財工具去找人晦氣的樣子，連忙道：「不是啊！我是說同性朋友！像室友的同居那樣就當然沒問題，我的意思是像我們Dreams的班主和主教練那樣，是屬於家庭伴侶的關係，那種樣子。」

原高志因為侄孫女和自家孫女也打排球，便聽說過林素玉和Ekaterina Sadovskaia的事跡。「小澪想跟同性結婚呀？是哪一位姑娘呢？為甚麼今天不帶來給叔公看看？」

原澪大窘：「還沒有這種對象啊！只是一個假設而已吧！因為是同性，我們應該是不會有後代。唔，現在有甚麼『雙卵接合技術』的，或許也可以有後代，但那一定是女兒，而且應該可以姓原，這個……」

原高志想了一想，才道：「好孩子，你爺爺也說過了，原家讓你繼承的要求，只有將來繼承你的也要姓原，如此而已。那孩子是旁支的孩子也好、是和入贅的丈夫所生的也好、是從匠師或伙計處收養來的孩子也好、甚至是孤兒院收養的也好，是男是女也沒所謂。至於其他的事，原家也給你充份的自由。小澪也不用太過用神，好像這是生死大事似的。我們原組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只是我們所懂得的技術，已經再沒有其他人會了；沒有了我們，一些神社和寺廟想來再無法修繕，我也不忍心拋棄他們。時代變囉，只要有人把這些技術傳承下去，是不是我們原組也沒有關係了。現在有小澪在，可以再傳一、兩代，就算是我們的責任盡到了。交棒之後要如何，小澪和年輕人作主吧？」

原澪動容，朝向喝茶的原高志，深深地彎身行禮。

她知道接下來要怎樣做了。

畢竟那是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Jin沒有家累，自己卻有家人和家業，既然打算採取主動，她也應該擺平自己的事情，好讓Jin無後顧之憂的。

和原高志與一眾伙計道別，原澪步出商務旅館，第一件事便是傳送Whatsapp訊息給衛珒，約她盡快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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