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8
绘里在医院里醒来,发现自己在西木野医院的时候吓了一跳,非常不淡定的要起身,结果被希摁在床上不让乱动。绘里反抗,“只不过是手骨折了而已啊,为什么要我住院!医生呢?”
希合手,一脸神秘的样子,“咱觉得绘里亲呆在这里会遇见好事哦。”
“……她回来了?”
希摇摇头,“没有听到关于她的消息,但是咱还是觉得在这里住几天比较好呀,这里可吸收的灵气好旺盛,地点很棒。”
“我还有工作,身体有没什么大事,呆在这里干什么?”
“嘛,好不容易来一次,绘里亲不想看看真姬从小长大的环境吗?”
“……”绘里愣了愣,还是摇了摇头,“就算看了也没什么用。”
希却笑得一脸狡诈,“刚刚跟医生说你撞到头了,想走也走不掉。”
……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认识这么个损友。
这样的想法仅仅是开玩笑,绘里叹了口气,倒在了床上。
自从几年前去俄罗斯留学起就没怎么放松,每天都有要忙要做的事,大概真的应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不过,如果是在真姬长大的地方的话,她可能休息不好呢。
绘里开始了她‘轻微脑震荡’的一周看护期。
虽然真姬不在这里,绘里还是能看到她以前在这里留下的痕迹。
老一点的护士谈话的时候偶尔会提起‘可爱的小老板’,医院顶层有单独的钢琴房,而图书室里也有真姬喜欢看的书。
护士们都很喜欢真姬,当绘里甚至找到了接生真姬的护士,跟她说明来意后,护士能把关于真姬的事情讲上一个下午。
“那孩子从小就很懂事,也蛮敏感的。特别小的一小孩就懂得掩藏自己心里的想法,但是大多数时间,一看就能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了。”
“她爸妈也很宠她,医院里大家也喜欢她,跟宠坏了的小公主一样,非常傲气。但是值得庆幸的是,没有电视上那些大小姐要娇惯。”
“虽然不算是娇惯,但是又傲气又敏感变扭,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交到朋友呢,小时候都很少有朋友的。”
绘里在医院带到第三天的时候已经闲到发霉。
第四天她在图书室里泡了一天。虽说标题是图书室,但是里面的藏书量完全不是一个房间能有的,换成图书馆的话,或许会更合适。
下午的时候她开始看英文原版的少年派的漂流记(Life of Pi, Yann Martel),接近结尾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图书室要关门的时间了。
她把书借了出来,在自己的病房里一边吃晚饭一边把书看完,出来溜达的时候正好在走廊里撞见了院长。
是真姬的父亲。中年的男人看上去比往年憔悴了许多,脸色也有些病态,大概已经沉浸在丧妻的痛苦里。他没有看自己,而是站在一扇门的前面。
那扇门……大概是一个科目科长的办公室?看他那样的神情,该不会是真姬妈妈生前的办公室吧。
绘里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不想让自己的存在打扰到西木野院长。
跟老护士聊天的时候,护士说自从西木野科长去世之后,院长就再也没有在医院里面办公过了,虽然这家医院是总部,但院长的重心逐渐偏向了商业方面的建设,在世界各地到处跑,就是不愿意回来踏踏实实地在院长办公室里坐一会儿。
绘里可以理解真姬父亲的心情,但是总觉得这样迟迟不把自己重新振作起来的做法是错误的。
所以她站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看着同样红色头发的男人,她听到真姬父亲悄声的语句。
“For the moon never beams without bringing me dreams
Of the beautiful Annabel Lee;
And the stars never rise but I feel the bright eyes
Of the beautiful Annabel Lee;
And so, all the night-tide, I lie down by the side
Of my darling- my darling- my life and my bride,
In the sepulcher there by the sea,
In her tomb by the sounding sea”(Annabel Lee, Edgar Allan Poe.)
(只要月亮发光我就会梦见美丽的安娜贝尔`李;就算星星从未升起我也会感觉到美丽的安娜贝尔`李的眼睛;整夜晚潮,我躺在我亲爱的亲爱的,我的生命和我的新娘身边,在海边的坟墓里,在她的坟墓里,被咆哮的大海包围着。——安娜贝儿,爱伦坡)
绘里知道真姬父亲所念的是安娜贝儿的最后一段,之前就算解读过,也从没感受到过如此深厚的感情。中年的男人低着头,站在妻子去世的房间之前,低哑的声音似乎还在对美丽的妻子说话。
她想起跪在空阔墓地里的真姬,呼啸的寒风卷着她黑色单薄的裙䙓,和那声低低的——“圣诞老人并不存在。”
就这样红了眼圈,她忍不住地一声哽塞让敏感的真姬父亲立即发现了她的存在。
“你……”一瞬间,那个男人外表的线条似乎都硬了起来,让绘里觉得他一瞬间换了一个人,“在偷听?我见过你,你是……真姬之前带去别墅的……?”
绘里有些无措,因为真姬而心疼的表情还收不回去,软弱的自己就这样暴露在了强势的人面前,却没有办法向对方一样把自己的盔甲穿上。
“你的名字是绚濑绘里对吧?真姬之后又跟我说过。”虽然态度很冷,他却没有什么敌意,让绘里放轻松了些,“受伤了?身体还好吗?”
“小骨折而已。”
“那还好,以后做事小心。”他点点头,理了下衣襟,开始往绘里来的地方走,“失礼。”
绘里点点头,身子往走廊墙壁上靠靠,看着真姬的父亲走过。
“我可以问您关于真姬的事吗?”
一时冲动,绘里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不过成功的吸引住了真姬父亲的注意力。他转身看她,沉默了片刻,“我听说你现在在X律师所工作,看到有关你的报道了。”
还不清楚这位把几家私属医院开遍全国并开始向外国发展的,非常了不起的医生与商人说这些的目的何在,绘里静静听着。
“这些真姬也知道,我跟她说好,等她完成学业并成功接手家业,不需要我再插手,你们两个又都想在一起的话,她就可以和你在一起。她很努力的在读书,不过在这之前请不要打扰她。”
身体彻底转过来面对绘里,他比绘里高了许多,让绘里在心里想着,真姬会不会又长高了。
“在那之前都不可以见到?”
“在获得我的认可之前,不可以。我还有事情要忙,先走了。”
绘里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身子靠在了墙壁上,对这样的消息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如何。对有关真姬的事,她都不太清楚自己要怎样面对。
然而那脚步声突然变成重物撞击墙壁的声音,她立即看过去,看到西木野院长弯腰靠在扶栏上,似乎站不住了的样子。
她立刻跑过去,问他怎么了。
“没事。”西木野院长一只手扶着扶栏,一只手从白衣袍口袋里拿出小小的药瓶。
绘里知道他手颤,夺过药瓶,“我帮您倒,几颗?”
要开瓶盖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腕上了石膏,左手是不上什么劲,倒过来用左手拿着瓶子,右手开开瓶盖。
“三颗。”想要拒绝却知道这不是该拒绝的时候的西木野院长,接受了绘里的帮助,把药吃了下去。绘里瞄了一下药瓶上的标签,下一刻却被对方一下子夺走。
西木野院长坐在了地上,喘着气。
“您有跟真姬说自己的情况吗?”
西木野院长不愿意回答绘里的问题。
“虽然我不是医生,但是那种药……”
“我的事情你不需要管,也没有资格管。”西木野院长撑住地面,站了起身。
西木野院长离开后,绘里也回到了自己的病房。把手机打开后她查询了关于之前在药瓶上看到的英文名字。
仔细研究过那药的作用之后,绘里小跑着找遍了整栋医院。问了许多医生与护士之后,才在院长办公室里找到了人。等他说请进后,绘里用力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门,随之而来是她焦急且不容退缩的质问,“您是打算让真姬再次承受突然间丧失亲人的感受吗!”
完全没想到这质问,西木野院长晃晃手中沉重的钢笔,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您想让,在外面自己一个人读书的真姬突然间被通知自己的父亲去世了吗?”
“我不会出事,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论。”
是,要冷静。要根据证据,提取条法,然后用百分之百的自信打倒辩论相手——绘里深吸一口气——可是面对自己五年来一心一意喜欢着的女孩未来将要面对的痛苦,她要怎么冷静?
没有需要打败的对手;西木野当家所做的决定跟她毫无关系。也没有条法可以建立在身后做强力后盾,或拿在手里当长茅。
想到真姬以后会面临的事,就撕心裂肺地替她疼。想要现在立刻就到她的身边,让她在面对那样的事的时候,有一个人能在身边。
无法想象她再一次跟几年前,一个人跪在母亲坟墓面前的样子。
绘里不想从别人的口中听到真姬正在受的苦,她不想后知后觉的来到她的身边给她无用的拥抱,更不想让她看着番茄就吃不下去饭。
然而她现在又能做什么。
绘里什么也不能做。她恨恨地盯着面前这个本应该保护自己孩子却故意提早放手的人,“如果您出事了,那真姬要怎么办?”
“她会坚强。”
“但是她会有多疼?”
“那是成长的一部分,每一个人都会经历到的。”
“不能为了她找到更好受一点的方式吗?”
真姬父亲此时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一开始越痛,以后结了疤就越强壮。”
绘里突然间明白了真姬父亲故意告诉真姬圣诞老人不存在的用意。不是再也瞒不下去了,而是狠着心,使劲地撕了个伤口,然后期盼着孩子咬着牙捂着伤成长啊。
这么残忍的方式,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做的事吧?
“真姬真的需要那么强壮吗?”
再也忍受不了面前这个人,绘里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离开了。
“越强壮,我过世就会越安心。”
在门合上之前,她还是听到了真姬父亲的回答。
对于真姬父亲来说,普通的而简单的生活是不是不存在?
不需要什么淋血后才痊愈的伤疤,不需要用不完的家产,甚至不需要那些普通人不需要知道的知识,一个人就可以很幸福的生活。
像希一样,有了安稳平淡的工作,有两个可爱的小孩,有相爱的恋人。
这一生就足够了。
关于小孩的事故是无法避免的,她并没有受到别人有意的伤害。她还是可以幸福的生活。
这不就是天下所有父母所期盼的吗?
非要那些外加的东西有什么用呢。
绘里搞不懂,剩下的几天在图书馆里翻了荷马的伊利亚特(Iliad-Homer),整颗心战斗力和复仇值满满的。然而之后几天,直到出院,都没有再看见行踪不定的院长。
骨头长好,复查也去了几次,夏日祭过后很快就秋天了,而冬天来临的也很快。
绘里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的时候,却接到来自医院的电话,说真姬的父亲想跟她见面。
把那天的工作推掉,绘里赶去了医院,看到了穿病服坐在病房套间沙发里的院长。
本该在西装上穿白色医师袍的人换上空荡蓝白条病服,让绘里感到非常不适。
院长没什么精神,递给她了一只手机。
“上面有她现在的电话。”红色的头发三七分梳得很整齐,长的那边有短短的刘海,搭在额头上面,“你的话我想过了。让她跟你一起的话,似乎心里会好受一些,但是并不影响她变坚强吧。”
绘里一听到有真姬的电话号就差点握不住手机,手抖抖,听西木野院长继续说话。
“帮我叫她回来。”
院长面前摊了些文件。他说完了以后就低头扫读文件,完成一份后才抬头不耐,“你愣什么?还是说不想见到她了?”
“不是!非常想见……”绘里急忙回答。“只是在想开场白。”
“哦。”
西木野院长又看了三份文件。抬头的时候发现绘里脸色都红了。他再看五份文件,抬头的时候发现绘里脑袋上似乎冒烟了。
本职为医生的他担忧了,“你还好吧?”
“额……只是太紧张了而已。”绘里深吸气,抖抖缩缩地把手机屏幕按亮。经过西木野院长的密码输入并把通讯画面调出来后,绘里坐在沙发里的整个人都有点抖动。
嘟声是漫长的三下,她记得真姬有强迫症,就算电话进入的时候正在使用手机,也一定要等到第三下过后才接。为了这三下,她甚至不会去更换铃声。
“Hello Dad?”
因为鼻音而听上去慵懒而没精神的声音隔了好几年,又重新在绘里的耳边响起了。
虽然叫的不是自己的名字,也并不是明确地在跟她说话。
但是当这样的声音响起时,绘里脑海中一下子涌起了许多这声音曾经说过的话。本来已经淡去的记忆被简简单单的问候声激起了高浪,像夜晚的海啸,许许多多声音一下子涌进了绘里的脑袋。
——意义不明。
——安静一点啦。
——绘里是这么胆小的人吗?
——为了自由我也可以忍十九年。
她不去看身前的长辈,忍住泪花。
她说。
“Hello, Ma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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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破5k了!
虽然又是今天没更新,但莫名觉得自己好良心
只不过还是没能成功的把maki牵出来
TUT
不过这样也好……?
谢谢大家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