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殿,侍女们都不在,显然是都溜去看比武了,我擦去眼泪,补上装以免让人看出端倪,脑子里想到的却是那个玻璃小瓶。
我将瓶子举向窗口透进来的光线。在阳光下,小瓶里的液体似乎带着极浅的玫瑰色,又似乎带着淡淡的雾气,将光线折射出种种奇妙的变幻来,像是有着生命一般在瓶中流动。
这就是传说中魔女回应苦恋少女的请求制作的“爱情药水”,它还有很多其他的名字,爱情药水是其中最为通俗和便于记忆的一个,不过与其说这种药水能够激发爱情,倒不如说这是一种对男女都适用的强烈**。原本女性因为身体条件的原因,很少能够单靠某一种药品唤起情欲,不过据说爱情药水中除了苦芹一类药剂,还包括了产生幻觉和激发欲望的禁咒,所以效果非凡。
我揉揉额角,对母亲有这种东西怎么一点也没有感到奇怪呢?
放在手中玩把,瓶子沉甸甸地在手心中滚动,我心中忍不住冒出一点点罪恶的想法,稍稍地幻想了一下亚瑟内心的禁制被打开,眼底蕴满欲望的样子,注视着——注视着不列颠广袤的土地。“Excalibur”脑海中的小小亚瑟双颊微微染上樱红抽出湖中剑指向天空,用虔诚的口吻站在奔宁山脉的最高峰上低声呼唤自己的宝剑之名。“此为吾等先民染血之土,至今日始,黄金之乡永临其上。”
我对着自己脑海中突然跳出来的亚瑟微笑起来,顺手将瓶子丢出窗外。利用产生幻觉的药水让别人爱上自己这种事情偷偷地作为白日梦的幻想题材或者骑士小说中有趣的调剂就算了,真的用在亚瑟身上,我怕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更不要说是身为兰斯洛特这样被亚瑟信任的好友,尊重和守护亚瑟乃是应有之义。——何况我自己本身对这种东西也有不好的回忆。
整理好了心情,我起身缓步下楼,为还有些浮肿的眼睛尽量争取一点时间,虽然可能并没有什么人记得王后的离席,但是毕竟是亚瑟的骑士大会,王后离开公众视线太久,也许就会有流言传出。以最普通的想象力来看,可能又是一桩和兰斯洛特有关的韵事。不知道为什么,从古到今,公众对三角恋情都是如此的热衷,可能是仅次皇帝被谋杀,皇后被某杀之后的第三大乐趣。
不幸的是兰斯洛特实在是长得不错,可能从某种侧面上为上述种种流言推波助澜了很多,早知道,当年就找一张不那么招蜂引蝶的脸,如果我长得和凯一样,可能就没有什么除了怕老婆之外的流言了吧。
为早年的失策摇摇头,”殿下。“我听到呼唤,抬头看到伊莱恩站在楼梯下轻柔地唤我。
”伊莱恩。“我快步走了过去,高兴地挽住她的手。“你来找我?” 几千人里总算还有一个记得我,我小小的虚荣心也算得到了满足。
伊莱恩害羞地笑一笑,不自觉地将自己缎紫色的头发拨到肩后,连庭院中冬日正午的阳光打在她脸上,都有种柔和的味道。这个时常害羞的小姑娘并不是一个陶瓷的娃娃,虽说是美人,她并没有有那种一碰就碎的病态美感,我能察觉到伊莱恩身上有一种力量,是我所不具有的。
“我看您离席了一段时间。“
”和母亲说了一会话。“我笑了起来。”王宫难道还有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人要掳走我不成?“
”穷凶极恶的人在哪里都是有的,殿下。“
这小姑娘可是察觉到了朝中势力之间的潜流了么?可真是敏锐,不过我可不愿意吓着她,点点她的肩膀,我说:“最重要的目标肯定是像你一样可爱的姑娘。“
伊莱恩的脸红到了耳际。“我…..我…..不…..“ 看到她的样子,我是很能体会喜欢逗弄人的母亲的心情。毕竟红色恶魔是母亲那一系女性的普遍外号,继父优雅的家风我倒是没有继承多少,可见血缘的力量。
”走吧,这次我们俩都不要溜走啦。“我拉着伊莱恩向看台走去。”下午就是枪术大会的第一轮比赛,会有很多英俊高大的骑士哦。你看上了哪一位,千万要告诉我,我替你想办法。“
说到这,我不禁暗自嘲笑自己,无法解决自身的问题,就忙着要去替别人解决问题,也是人类所犯错误中最普遍的一种吧。
指尖轻轻一动,伊莱恩轻轻一咬嘴唇。“请您放心。我这次不会溜走了。”她的语气低下去,言语中却带着隐约的坚定之意。
气氛有些奇怪,我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小姑娘生气了么?我不禁有些疑惑。
不过看台已到,我们周围尽是些女人和男人们,他门闻到八卦味之后反应迅速超过闻到血腥味的豺狼,在这里谈论自己的小秘密,对谁来说都不是件愉快和明智的事。
“我们一会再谈。”我在伊莱恩的耳边说,然后穿过整个看台,走到中央。
亚瑟今天没有穿着他平常习惯的骑士长袍,很少见地穿着黑地暗纹的皮质上装和同色的马裤长靴,狐皮围脖宽松地搭在两肩上,手上戴着长过手腕的黑色皮手套,并不算很端正地坐在王座上。正午的阳光丰沛,倾泻在他身上,而年轻的王在阳光下微微地眯着眼睛,较平时严肃认真的卡美洛之王多了一点放松随意的味道。
王肯定不知道,我今天中午从一位可怕而且随时随地想要扑倒他的女人手中拯救了他宝贵的贞洁。我这样想着,带着微笑,略微碰上王的脸颊,虚虚行了一个贴面礼。刚想要起身,亚瑟压了压我放在他王座扶手上的左手,示意我暂缓起身。“父亲大人的身体还一切健康?”亚瑟侧过脸低声问。
“父亲一切都好。只是赶路时有些劳累。”
“嗯,王后来得很及时。下午的比赛刚要开始。” 亚瑟点点头,我红着脸屈膝施礼,坐回自己的位置。
随后亚瑟坐正身姿,举手示意,长号和鼓声同时响起。
下午准备对战的骑士们骑着骏马,从两边驰入赛场,组成方阵,交错转身之后,在赛场中间取下头盔,随即鼓声停止,旗手扬起王旗的一瞬间,场中的骑士们在嘹亮的长号声中拔出长剑:”王剑锋所指,即为吾等身之所向!“剑锋在冬日下折射出一片锋锐的光影,有一种身处刚铁之林的错觉。
”愿吾主的荣光庇佑你们,愿你们之名长存不列颠。“亚瑟和我从王座上站起朝着骑士们答礼。
”天佑吾王,天佑不列颠。“骑士们也弯腰用剑柄轻击胸口,恢复成两个方阵,从赛场上退回到准备场地。
接着是一阵短号的急促的号音,第一场比赛的两个骑士骑在马上,侍从们牵着缰绳,扛着比赛用的长枪,站到了主赛场的两端。虽然同时还有剑术和矛术的比赛,但是人们普遍注意的还是马上的长枪比武。
说什么这项比赛比其他比赛更加能够体现骑士英武精神和战场实力这种话最好还是不要相信,骑士的冲锋最多能吓吓没有啥见识和胆量的对手,如果不事先用弓箭打击,单凭冲锋是绝对没有办法击穿手持长武器训练有素的步兵方阵的。
人们喜欢马上比武的原因大概是它较其他几项更加容易出现受伤和死亡等等意外。
毕竟喜欢看同类流血残杀这点嗜好从帝国人到凯尔特人或者法兰克人都是同样的,也算是人类的共同性。
底下骑士的侍从们开始报上骑士们一长串头衔和英勇事迹接着上溯十八代的祖先——我敢肯定他们大都还在树林里面摘野果或者抢劫农民之类,某一位已经把自己的历史上溯到了凯撒时代。
然而,这个堪称骑士大会最无聊的环节被一桩小小的意外改变了。
亚瑟和我是场上首先注意到异常的人。多年战斗培养出来的默契,让我们几乎是同时将手按在随身携带的武器上。
投射在比武场正中的冬季阳光在侍从唱出主人姓名的一瞬间轻微的扭曲起来。随即场地上铺着的细沙,好像被什么力量吸附着骤然悬浮起来,聚成一个球形,在两三个吐息之间,就膨胀至半个赛场大小。
场上的众人爆发出一阵惊呼。卫士们楞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是否该举起盾牌。
我一边计算王前执盾卫士和主看台的距离,一边握住了怀中的一枚宝石。这是母亲在没有结婚之前,使用湖妖的魔力所灌注的一种魔术容器。我可以使用母亲的宝石魔术,但是不知道为何自己本身却没有拥有魔法回路。
宝石中封存的魔力温暖地浸润我的手指,在我念动咒语之前,王忽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沙球的膨胀随着他的动作猛然一顿,突然停止了。我立刻从座位上跳起来,准备抢在下一步变化之前,掷出手中的宝石。亚瑟脚步移动却刚好挡在我刚才计算好的线路之上。我和亚瑟并肩作战多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配合失误的情况,一愣之下,沙球在低啸中炸裂开来,尘土被炸裂时产生的波动推出一个圆环,随着尘土四处落下的五色的烟雾。”小心,亚…..“我担心烟雾有毒,低声喊道,在看得到场中的变化之后,赶忙住了口。
——烟雾缓缓落下之后,出现的居然是十二个身穿红蓝紧身戏服头戴双尖帽的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