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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4
六月份的东京已经炽热难耐，好在短暂雨季的到来令闷热的气候多少有了改善。
竹井久单手推着超市的购物车，下午三点超市的人并不多，她亦步亦趋地跟在福路美穗子身后,看着对方从超市的货架上拿起食材，仔细辨明新鲜度和有效日期，看很久才会放到购物车里。
低下头的时候，美穗子金色的长发会散落下来，她的侧脸干净又美好，到让人心疼的地步。
“所以说我自己来买就可以了，久明明还在恢复阶段不是吗？”
“我只是伤了右手，如果左手也不动弹的话，到时候身体一定会生锈的。”
一脸正经的胡说八道。
竹井久的右臂在大概一个半月前受了伤，理由是在外面骑单车的时候为了躲避迎面而来失控的轿车撞在马路边缘的石阶上摔了出去。
不得不说人体真的是很奇妙的存在，多亏飞出去老远的竹井久下意识在落地之前用胳膊护住了脑袋，这才直接导致了她的大脑并没受什么损害，不过右臂骨折是免不了了。
当时主治大夫是个微胖的中年男性，他犀利的眼神隐在不知多少度的镜片后面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在竹井久有些忐忑的等待中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
“熊本医生，我应该说了很多遍不可以在办公室吸烟的吧？”
“咦！？中岛桑……”
怎么说呢，后来竹井久仔细想想，要是形容的话大概就是耗子遇到猫的那种表情吧。
姓熊本的医生显然没想到中岛护士长大人会在下了班之后又折返回来管他的闲事，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女人应该已经买了蔬菜烧好饭坐在沙发上等待她的丈夫回家才对。
陪着笑脸把还未来得及点燃的香烟放进口袋，他转头对竹井久说：“你的胳膊骨折了，首选的治疗方式是手术，不过你放心，应该会恢复的很快。”
如果你的话也像你的表情一样和颜悦色就好了，竹井久在内心叹了口气。
既然要手术，住院肯定是免不了。
拿出手机打给学校请了假，又和学生会的学姐简单说了一下情况，联系人中划过美穗子这一项时犹豫了一下，终究是略过去给加治木由美打了电话。
还是不要让美穗子担心了比较好吧，被问及时竹井久对前来帮忙的由美这么说。
其实是谁都不想麻烦的，不过自己一个人住在校外，现在这个样子做某些事情实在是费劲了些。好在由美倒是很理解地点点头，帮着她收拾东西，当天就住进了医院。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福路美穗子当天就知道了这件事。
当时竹井久正盯着病房里的电视剧昏昏欲睡，同病房的阿姨似乎很喜欢看这种时代剧，竹井久一开始也是看的兴致勃勃，还和阿姨偶尔探讨下剧情，不过在这部剧前前后后演了三个多小时后，她疲累的身体终于懂得抗议，让她不得不履行医生说的“好好休息”这句话。
晚八点半医院的走廊已经足够安静，却忽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短而急促，看样子鞋子的主人不是一般的着急。
隔壁床阿姨的儿子正在削平果，他一个恍惚差点割到手，没好气地说道：“谁啊，都这个点了，怎么一点公德心都没有。”
倒是那个阿姨性格温和许多，安慰他道：“说不定人家是真的有急事呢。”
对于这突然的状况，竹井久只是抬了抬眼皮，又打算睡回去。那边男孩还在抱怨着什么“抓到一定让她好看”这样的话，不过忽然间莫名其妙地就止了声音。
竹井久疑惑地看过去，福路美穗子正有些狼狈地站在病房门前，她似乎来的很匆忙，风尘仆仆周身都是冰凉。
被卷进来的冷风侵袭，思绪瞬间清醒许多，竹井久张了张口，结果还是什么都没说。
倒是美穗子无视其他人惊愕的目光，径直走到久的病床前，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竹井久被这样的目光看的有些心慌，她别过头，意识到这个动作可能伤害到美穗子后，她又迅速把头转回去，看见的是那个温柔的少女强忍着的眼泪。
“为什么不告诉我？”美穗子问。
如果不是自己想起来把围巾送回去的话，就不会在今天傍晚散着步走到竹井久根本没人的家里，按了半天门铃没人应答，心怎么都静不下来才选择给学生会认识的前辈打了电话，得到的却是竹井久出了车祸正在医院的消息。
大概没有人能了解美穗子当时的心情，那种将要失去的绝望让她像浸在冰冷的海水里，随时都有溺死的可能。
这事其实也不能怪那个学姐，毕竟人家还没说出竹井久的伤势并不重，美穗子就急忙要了医院的地址飞奔而去了。
“抱歉，美穗子。”面对这样悲伤而隐忍的询问，竹井久乖乖选择了道歉，不过还是多加了一句：“不过我不是没事嘛。”
“可是…如果……”
“好了好了，没有可是也没有如果，我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
竹井久赶紧打住美穗子后面的话，想来那大概会是十分令她悲伤的事情吧，不然也不会这么惊慌失措了。自己能够成为美穗子这样的存在，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竹井久想着想着便放软了语气，她吃力地抬起左手，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向来害羞的美穗子这回倒是很配合，自动把身体窝在她怀里，还特意避开了受伤的右手臂。
怀里的人儿如此温暖，竹井久鼻尖充斥着的满是美穗子身上淡淡的香味，并不是香水之类，而是专属于福路美穗子的，阳光一般清新又带有芬芳甘甜的味道。
“抱歉啊美穗子，因为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没和你说，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
美穗子从她怀里直起身子，抬起手臂擦着眼泪，从来不知道原来安心之后，眼泪反而会流的更多。
“久没事真是太好了，医生怎么说？”
“要做手术啊，我可不想动刀子来着。”
“那也没办法，谁让久这么不小心呢。”
“倒也不是怕疼，但毕竟一个人住，右手不能用的话许多事情都会变得困难的。”
“如果不介意的话，这段时间就由我来照顾久吧。”
“诶？美穗子吗？”
“我…久觉得我的话不行吗？”
“不，倒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这么决定了。”
难得这么强势的美穗子让人根本无法反驳啊，看着认真而固执等待她回答的少女，竹井久的心底忽然一片柔软。
总觉得败给她了呢，她在心底苦笑了声，不过这样也不错吧。
“那就请多关照了，美穗子。”
术后的康复比预想效果还要好很多。
晚饭时提起这个的时候，竹井久笑着说这一切都是美穗子的功劳，美穗子急忙摆摆手，红着脸又给她夹了一块鸡翅。
等石膏拆除之后，被关了有一段时间的竹井久终于被福路美穗子允许第二天和她一起去超市选购晚餐的食材。
只是不管怎么劝说，推购物车的工作竹井久是丝毫不肯让步。
“这么做对复健也是有好处的。”总是用医生的话让人无法反驳。
再三叮嘱过要小心之后，美穗子走在她前面两步以内的地方认真地挑选食材，而久就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出了神。
最开始福路美穗子每天都要在竹井久家和宿舍之间来回跑，不过鉴于竹井久总是不好好吃晚饭这一点，福路美穗子自我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接受竹井久的建议暂时先住在竹井久家里，虽然会很不好意思，但还是能看到会比较安心。
相处到现在，两人之间多少有了默契。加治木由美偶尔来探望的时候还打趣道，“你们这简直就是老夫老妻的生活方式。”
美穗子红着脸不敢看她，久倒是很自然地回答道：“恩，这样也不错呢。”，于是美穗子的脸更红了，还隐隐有要冒烟的趋势。
只是随着身体日渐好转，这样和美穗子朝夕相处的时间还有多少呢？
竹井久快步走上前去，在美穗子结好账刚想呼唤的时候就已经来到身边，伸出左手接过了超市方便口袋的一边，美穗子愣了愣，随即给了她一个微笑。
晚餐做的比之前更丰盛。
竹井久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美穗子熟练地给土豆去皮，然后语气平缓地叙述着显而易见的事实。
“久的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呢。”
是要说什么？要离开了吗？竹井久有一瞬间阻止对方继续往下说的冲动，但她终究并没这么做，只是平静地等待美穗子开口。
果然，犹豫了片刻，美穗子继续说道：“那我也该回去了。”
后来竹井久总会想起那一天，在她生命中的转折点上，那一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的呢？而当时她又是哪里来的勇气走上前去，把那个心心念念的温柔少女拥进怀里的呢？
竹井久想她这一生大概都找不到答案了，只是那一个刹那，不想让美穗子离开的心情在内心不断放大，竹井久抛弃了理智任由情感主导一切，她走过去从后面拥住美穗子，把头抵在对方的肩膀上，恳求的语气微微颤抖。
“呐，美穗子，我们……我们一起生活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