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外短篇系列三】星星點燈

作者:大雨箭I
更新时间:2015-05-23 22:58
点击:626
章节字数:2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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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別:小說

性向:百合

配對:普通人X自閉症

原作:原創

動筆:2015.5.20

用途:人外短篇系列三


星星點燈



今天一過,她就已經整整一個月沒有去那裏,也整整一個月沒有見到它了。老師問:“拍得怎麽樣了?期末能出成片不?”她搖頭。舍友問:“給點片花兒看看呗,我們也好給你幫忙。”她還是搖頭。但她知道最近幾天必須過去一趟了,第一,自閉症日活動視頻她已經剪好了,素材與項目都占著電腦不少空間;第二,一個月足夠叫她辛辛苦苦建立起的關系逐漸消淡。


終于,她下定決心去了那裏。將視頻傳給值班老師後,“剛開學那陣子,我不是一直在咱們這邊嗎,結果恰好逢上學校嚴查考勤,一個電話打到我媽那裏,輔導員叫我回校一頓好訓,直到我寫檢查全校通報才算完事。這不,周末晚上還得趕著點回去查寢!”借口編得像模像樣,反正她自己信了。事實上被輔導員訓話不假,因爲她整天賴在宿舍一堂課都沒上過。值班老師也相信了,至少是看上去相信,或者說懶得懷疑,隨後便以大學管理爲題目誇誇其談。她應酬一陣後,“視頻麻煩您看看有沒有需要改動的,那我先下去啊,您忙著。”站在從二樓通往一樓的樓梯上,她木頭人似的立了許久,她這人有個毛病,做事之前總要七想八想,越想越怕,越怕越走不動道兒;但只要腦袋放空橫衝直撞過去,事情卻往往能成。她抹了把臉,終于咚咚咚開始往下躥。樓梯躥到一半。她就看到了它。它依舊紮倆小辮,毛衣是舊舊的草灰色,棉褲黑黢黢的,花布鞋軟趴趴。


一個月前她與它初次相見時,它也是這副打扮。它的課程安排在早晨,早上孩子多,沒課的孩子和家長都待在休息區。她是瞅准了時機向它爺爺搭讪的,或者說先向它搭讪。“早上好,吃過早飯了嗎?”她拿出招牌微笑挂在臉上,天真又開朗,十分宜于她想塑造的身份。想當然地,它沒有回應,一雙靈動的眼,從她臉上淡淡掃過,落在一個她不能發現意義的角落。“王文然,來跟姐姐說,早上吃的是馍馍。”它爺爺笑著答話了。果然重視孩子是贏得家長好感的重點。“哦,原來你叫王文然啊,王文然你好!”她人見人愛的燦爛笑容至今爲止還沒有不起作用的時候。她笑得更甜了,它卻沒有搭理的意思,小嘴張了張,忽的眼前一亮,從小板凳上站起就跑。“原來要玩秋千啊,姐姐陪你一起好不好?”她不敢怠慢,追上去連連問道,盯著它坐在秋千上搖頭擺腦。它還是沒看她。她倒沒覺得尴尬,平日裏死皮賴臉唱獨角戲的時候還少麽?她捉住秋千兩邊的吊繩,“各位乘客早上好,歡迎乘坐中國航空HRX24號航班,經兔子洞飛往綠野仙蹤。”她一邊回憶一邊直視它的眼睛。“飛機即將起飛,請各位乘客收起小桌板,打開遮光板,關閉一切電子設備,稍後機務人員將爲您送上飲品和午餐,謝謝。”這是她第一次來這裏,她迫切需要和這些特殊兒童及其家長盡快建立關系,這樣她的紀錄片拍攝才趕得上大賽的作品征集日。她之前調查過,這些“星星的孩子”是很特殊的存在,程度較重的甚至無法與人交流,他們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現在,看著孩子對她喋喋不休仍無動于衷的樣子,仿佛她與周圍的牆啊門啊椅子啊是同一種類型的存在,與它毫無關系的存在,唯一不同即是她還會制造一些它無法理解的聲響。它的目光像蜜蜂那樣毫不留情,偶爾落在一處,略作停頓,下一秒又“唰”地飛開,恰如流暢鋼琴曲中短暫的休止符。但她不氣餒,她平時便是慣于自言自語自娛自樂的,她的阿Q精神又是她忠誠的助手,助她將它的漠視冷淡轉換成一種門戶大開的寬容。她不覺得這樣有什麽困難。“嗚——轟隆隆啦啦啦……咻!”她把秋千往後拽起再朝前一拉,“起飛咯!”這架室內幼兒用秋千並不能蕩它多高,它的腳後跟也每每蹭到地板,它的頭微微仰起,似乎並不在意。“嗚嗚!嘎哦!咕噜噜噜……飛得更高啦!哇,我們的城市變得那麽一丁點叻!山真漂亮!噼咻咻咻咻——還在往高飛嗎?看看旁邊都是什麽?多白的雲哦!撕一片下來嘗嘗好不好王文然?來,你一口我一口。好吃!我的是草莓味的,你呢?……”如此十幾分鍾下來,她已經和它一起晃啊晃到了很高很遠的地方。“我們已經到雲層上面了!看看腳下吧,哇,是什麽呀王文然?好像走在棉花上一樣,我們好輕哦!小鳥都沒有我們這麽輕……不然周圍怎麽沒有一只小麻雀來跟我們打招呼呢?對嗎王文然?讓我們再蕩高點好不好?看看看,看那邊,不對,左邊!那一串雲溜得好快,小綿羊咩咩,你們要去哪裏?哇,好大一坨雞蛋黃!是早晨的太陽嗎王文然?又焦又膩的烤蛋黃,你喜歡吃嗎?”“哇哦——”它突然小獸般叫嚷起來,然後突然笑了。“怎麽啦?很高興嗎王文然?”她真狡猾,擅自做出了于己有利的解讀。“哇哦——哇哦——哇哦——”“是嘛!那我們再飛更高好不好?”“嗚嗚——”“好咧,抓緊啦王文然,我們飛到太空裏去撈星星好不好?我們飛咯——!”她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溝通,算不算交流,但是她必須相信。接著,倆人“哇啦哇啦”“呼呀呼呀”換著法子叫嚷,都是些不明含義的聲音,但卻不能否認這麽玩著多熱鬧呢。下課時間不知覺到了,“王文然,跟姐姐玩得開心嗎?”它的爺爺原來一直在邊上看著。她把秋千停下來,隨意伸手捏它小臉一把:“開心不王文然?”它突然把笑臉和聲音收斂了,眼神中的熱度也消散了,又像是好奇,好奇飛機怎麽就這麽墜毀在地了。“來,謝謝姐姐,王文然該上課了。”它爺爺到底是帶慣了孩子的,自言自語得相當自然。“好啦王文然,等你沒課時候咱倆再玩!”她笑著摸摸它的頭,突然覺得這對話的本質是在她和爺爺之間發生的,即使打著它的幌子。這是家長們早已習慣的說話方式嗎?它沒有語言能力,無法社交,就注定了被忽視被代言的地位嗎?


她就這麽風雨無阻在這個機構裏待了連續兩周。早晨孩子多,她跟一個程度最輕的小孩子玩得最好,那小孩好多次主動要她去家裏吃飯,這家人是外地的,特意衝著機構名聲帶孩子過來治療,租的房子十分簡陋,叫她直覺得這真是個拍獨立紀錄片的理想場地;她還跟一對雙胞胎的家長關系發展得不錯,人家邀她吃飯去公園,這家情況好多了,不過雙胞胎也就意味著雙倍的負擔,她也覺得可以看做一個拍攝對象。剩下的其他孩子,除了年齡太小的,她都處得很不錯,畢竟她內向而幼稚,跟孩子相處除了想象力之外再無需其他任何東西;剩下的家長,除了年輕而強勢、又帶著強烈社會人士味道的那些,相處起來也沒有隔閡,至少看起來如此。她慢慢觀察,細細比較。程度較輕的孩子,可以進行一些互動性強的遊戲,程度較重的呢,久久沈浸在自己的玩樂中,相比那些對他人幹涉十分排斥的,王文然已經對她很寬容了,雖然與這份寬容相伴的是它語言功能的完全喪失。她陪它蕩秋千,陪它騎車子,甚至上課。每天上午最後一節都是活動課,大課,只有一個老師帶所有的孩子。一般而言,孩子都由家長帶著。“走吧王文然我們一塊上課好不?”她半摟半抱把它從秋千上拉到上課區域:“自己站好,不要靠著我,王文然。”兩周觀摩,她明白訓練時該用什麽語氣,“對,就這樣,特別乖。”她的語氣真像個機構老師了,跟其他家長站成一排,偶爾逗逗其他小孩,氣氛很是融洽。它依舊沒看她,安靜地站了會兒,謝天謝地。有幾次上活動課,它一直小獸樣尖叫,不安地跑來跑去,力氣上來她還拉不住,直到爺爺踢它一腳。她很尴尬。但她還想陪它。初次見面時在秋千上的翺翔,叫她覺得和它之間存在一些她不敢確定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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