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Briidge 于 2015-6-5 04:52 编辑
十三、人人
比天空更广阔的,是人的心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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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声、长门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子。虽然时间已经不算早,陆奥也并不一定还在宿舍,但总觉得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不敢冒着可能把她弄醒的风险。
“是长门姐吗?”
“!?”
维持着蹑手蹑脚的动作定在原地。
“……我说长门姐你在那儿干什么?”
“……我,走,走路嘛。”
对视了一眼,陆奥又眯上了眼睛。
顾不得尴尬,长门几步走到床边坐下,才如获大赦一般,很感激地全身放松了下来。
然而该来的总是会来。
“长门姐你黑眼圈很重哦……”
“嗯……”
早上离开的时候凤翔也说过了。一路上遇到的人也都是那种表情……这下子背锅背定了。
“昨晚开心吗?”
“这……还,挺好的。”
“你喜欢她?”
一半疑问、一半肯定。
“……”
“你喜欢凤翔?”
“嗯。”
回答的声音低低的。
“所以昨晚。”
“嗯。”
“啊。”
“陆奥……”
“真好的,长门姐。”
从她的语气里,真有点听不出这字面意思。
“陆奥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哪有。”
“……是吗。”
“之前的事情,长门姐,也知道了吧。”
“一点点吧。”
“嗯。说来奇怪,对吧?”
“什么?”
隔着床板,俩人便可以不照面。也或是床边拖着身子,竟有种轻松一些的感觉。
“两次呢,都喜欢上了她。是宿命吧。”
陆奥自己也不是没想过,曾经那一次,搞不好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又没及时得到修正,自己的长门姐,才会那样一往无前地喜欢凤翔罢……
“谁知道呢。”
“长门姐问过凤翔,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你吗?”
“嗯。”
“她怎么说的呢?”
“她的意思是,告诉了我,也没多大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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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对话大概是这样的。
“凤翔,你确定要告诉长门姐吗?”
“陆奥,可是,我。”
“你要她对你心怀歉疚、日日去补偿你、对你总是礼让三分,然后带着记忆的空白、不上不下地与你尴尬相处在一间屋子里吗?”
“什、什么……”
“你要和她睡在一间屋子却分被子睡吗?”
“……”
“还是说,你希望她一个人怀抱孤独、执行任务一般地躺在你身侧、陪你夜夜入睡?”
真的有如此不堪吗?……想反驳,凤翔却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不需要。”
“所以呢?”
“……”
“如果我说,从头来过,你敢不敢?”
她仍旧记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凤翔眼里的惊恐。
“……好。”
“你也希望她选择喜欢的人吧。而不是一个长得和你记忆里很像、却是对你无半分爱意的,长门。对吧?”
“……是。”
明明只隔着一道门……却触不到你的世界。
抱着忐忑的心终于快走到你面前,你却一无所知。
我宁愿,还和你隔一片汪洋大海,
至少不必,又经历一场生死别离……
“你会记恨我吗,凤翔?”
“……自然不会。”
“如果你不愿意,就推门进去吧。把一切都告诉她。”陆奥让出了路。
“不,我愿意一试。”
那个眼神,悲伤的底色之上,是一种陆奥从未见过的坚毅。差点忘记,曾经这个弱小的女人,是帝国的骄傲呢。
是自己,从未看清吗?
“好。谢谢你,凤翔。”
“不会。谢谢你提醒我,陆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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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是我挡住了她,那一日她就在门外。”
“哦。”
“想来,对她,有些残忍呢。”
长门不在的时间里,陆奥也多少体会到凤翔的形单影只。却不知为何,又做了那件不知道对错的事。
“发生什么?”
长门竟然仍不知情。呐,凤翔,又输你一次了。
“我们说好,如果最后你喜欢上的人不是她,之前的事情,我们对你将只字不提。”
“……你们为何自作主张。”
“她不想捆绑你,好像自己是个讨债的前妻一样。”
“那赤城、加贺呢?她们怎么办?”
“她们也同意了。”
“……我都差点不知道自己曾经有这么重要的人……这样真的都不需要我同意吗?”
“……被长门姐责怪了呢。”
“……我只是,不希望丢掉那些曾经幸福生活过的证据……就我一个人……”
“……嗯。”
“也不希望……让她伤心。”
“你还是一样,很爱她呢。”
“啊。”
“她啊,真是个幸福的人。”
“我才是吧……”
“说来,长门姐你记得去居酒屋那次和赤城、加贺碰上,然后一起吃饭吗?”
“嗯。”
“那天,其实是个特别的日子。”
长门没作声,等着陆奥继续说。
“是你把赤城、加贺领回家的日子。”
“……”
没有丝毫的愤怒,浓重的伤感搅乱了本就一夜未眠的脑袋,长门只觉得昏昏沉沉的。
“凤翔怕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坚持不上桌和我们一起吃。”
“嗯。”
“你知道居酒屋的来历了吗?”
“不知。”
“那是你送她的。在三年前的那个新年夜。”
“……哦。”
“呵呵,你对她真不错,对吧?”
“那个长门对她,真不错。”
陆奥笑了笑,没接这个话题。
“那日之后第二天,赤城和加贺都请假了,你记得吗?”
“这个就记不得了……”
“对她们来说,以那样的方式,五个人聚在一起,终究还是沉重的吧。”
“你呢?”
想起那日陆奥并没有丝毫异常。
“自然很沉重啦,不过你和她们的家,自然是另一番意义吧。毕竟也是在你身边长大的小船,虽然都是大人了,但过去的事,谁又能真的放得下呢。”
“大概……让她们失望了吧。”
“你知道吗,长门姐,我曾经想象过,你依靠我的样子。”
语气的突然变化,让长门瞬间没反应过来。
“怎么突然说到这个……”
“只可惜啊,你对我的依赖仅出于信任呢。”
“有什么不对吗?”
“我啊,就在想,长门姐心里,一定有一块地方,即便是朝夕相处的我,也是从未看过的。”
“……有吗?”
“嗯。从始至终,只有凤翔一个人进去过吧。真是个狡猾的女人啊……”
“……说什么呢。”
也不是完全不知道陆奥的意思,可也不是完全清楚她的意思。长门也跟着打哈哈。
“自然长门姐你自己是没有察觉的吧。”
“……”
“其实我知道的哦,我是无法和长门姐在一起的。”
“……陆奥。”
“想想自己要作为长门姐你的女人出现在赤城和加贺的面前,就觉得压力好大啊……”
“……”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陆奥今天到底说了多少遍“女人”这个词……这一次尤其地刺耳。
“所以呢,明明从作为亲人出现在这个家的时候,就已经不可能了吧。我却稀里糊涂地,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一种什么发展。”
“……”
“很奇怪吧?总想着,哪怕是碍于各种原因不能在一起呢,但只要长门姐也喜欢我的话……”
“陆奥。”
“没事哟,连我……也想象不出来后边了呢。”
“……其实,不是没有感觉到的,但你也清楚吧,我的态度,是姐妹之谊。”
“呵呵,当然了,长门姐你都拒绝得那么明显了,怎么会不清楚呢……”
“……对不起……我做不到,你所期待的那样。”
“说说吧,长门姐,那个女人到底哪里好?”
“……我不知道。”
“是因为看她太弱小所以同情着停不下来了么?”
“……不可以这样说她,陆奥。”
“还是看她太孤单想要去陪她?”
“……不是。”
“到底是哪一点让你那么着迷,每一次,都是她……”
这次换长门叹气了。
“若是能知道,恐怕也就能戒得掉了吧。”
“呵呵,才这么几个月,就上瘾成这样了吗?”
“啊,是啊。”
“真是……感觉有点挫败呢……”
“没有的事。你也很好。”
“那你为什么没选我呢?一次次地……明明站在一起,没有人敢说比我和你更般配吧,长门姐?”
(“妹妹,那是官配,别太信。”)
“这不是选的……陆奥。是失控。我像是个被摆布的人,一言一行、甚至是自己的心思,就不是自己说了算。不是选。”
“……啊。”
“我也喜欢和陆奥你待在一起,可以把性命托付与你,只是请你,不要执着于,凤翔那个角色……”
“从认识的那一刻,我和你的相处,就是呼吸般自然,有着与生俱来的信任、依赖。我们从未经历过从陌生、礼貌相待、熟识、试探、猜测对方心意,到终于心意相通,再磨合、胶着、沉淀。我们是生来就被绊在一块儿,朝夕相处、你可能比我自己还了解我……于我来说,亦是无可替代,我非常珍惜。”
“我明白,我明白的……但我,还是没她重要,对吧?”
“……不能这样说吧。可能有一天,如果你俩都有危险了,非得舍弃一个的时候,我会去保护你,同时看她沉在我面前吧。”
“……是想弥补过去没做到的事吗?”
“不,因为,她也会希望我那样选的。”
“……之后呢?我该如何面对你?”
“结果我的确无力承担,但这并不能阻碍我在那个时刻做我该做的事。至于之后,是去陪她还是等她回来……都由我来做。”
“……活着,你选了她陪你;沉没,也得把那个位置留给她是吗?”
“我不可能再看着你在我面前沉了。再自己活着……”
“你是放不下她一个人活着,长门姐。”
“……是。”
“那我呢?我就可以吗?”
“对不起……作为姐姐,我希望你平安。”
“代价是她也可以吗?”
“我和她。”
“长门姐……你知道这话有多刺耳吗?”
“陆奥……我没有怀揣和你对等的爱,所以,没有资格说我和你。”
“没有关系的,长门姐,我们可以慢慢。”
“傻瓜。我对你来说,只会是将就。”
“……真是过分,不要承认啊……”
虽然在哭,长门的话还是被陆奥听进去了。
若有一人能对自己抱有长门对待凤翔的心情,而自己也和凤翔一样,非对方不可,还是真心爱着自己的对方不可……如此苛刻,或许才真的没有一方付出、一方负疚吧。
“嗯。以后不说了。”
“那,长门姐上来抱我一会儿。”
“嗯,多一会儿也可以哦。”
缩进长门怀里的陆奥,也知道长门的视线只是平视前方。
“可不要用你跟凤翔说话的样子。”
“偶尔一次嘛,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你学她说话好恶心哦……”
“呵呵~”
“我可要去告诉凤翔,你对别的女人说这种话。”
……
“哎?哈哈,别挠,痒……哈哈,很痒啦长门姐!!!”
长门挂上很明显的笑意。笑起来真好看,真是的……
哼了一声,陆奥别开了视线。
谁要多看了。
长门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
不再作声,陆奥就这么静静地待在长门的怀抱里。
真怀念啊,和以前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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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现在正在讨论事情啊!”
看到推门进来的人是陆奥,长门也吃了一惊。
“从镇守府出击的第五游击部队发来紧急电报。”
“……什么?”
那不是加贺所在的舰队么……
“加贺桑……”
“看起来就很痛的说。”
小学生们和轻巡以及高雄、爱宕都已经率先来到了港口。加贺由大井和北上搀扶着,随其他成员一起归来。
“加贺!”
没什么力气的加贺低着脑袋,随身侧的人挪动步子。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感觉头皮都紧了起来。她……是在为我着急吗?
“真是被打得够惨的呢。”另一个熟悉的温和声线紧随着传来。
还没等加贺说话,作为这个神奇编队的旗舰的吹雪就率先道歉表示自己的失职,身子也压得低低的。
“真是非常抱歉!”
“不,发生遭遇战就跟事故一样。我的位置过于靠前、被击中是我自己的失职。”
语气毫无起伏地揽过责任,加贺放开了原本支撑她的二人,站直了身子。随即干脆利落地低下脑袋。
“非常抱歉!”
“……不要装好人了……你是为了保护我才被鱼雷击中的。最糟糕的明明就是太轻敌而冲在前面的我……”
一同出击的瑞鹤低着脑袋,说出了让人意料不到的话语。
这个孩子……不是据传跟加贺相处得并不愉快吗?
“为什么你不来怪我啊!”
多半是性格使然吧……加贺那好死不死的语气,真想替瑞鹤笑一个。
“不要误会了。如果你就按刚才那种毫无准备的姿态被鱼雷命中的话,很有可能就沉了。但我是选择性地用合理的位置挡住了那枚鱼雷,而且我是有信心吃了那枚鱼雷还不会被击沉的。”
那个长门带出来的孩子都这么傲气么?
“我只是预测到那绝望的瞬间而赌上其中渺茫的希望。结果,我赢了。”
这小家伙真是得意啊……好想揉乱她的刘海。
“大家先回去吧。加贺,你留下。”
“诶?”
“长门桑,不是加贺桑的错,请你。”身为旗舰的吹雪立马阻拦。
“我明白的。快去吧。”
“……嗯。”
“你们也是,回去吧。”
长门对身侧的陆奥也交待了一句,不一会儿码头上就只留下了她和加贺两人。
“所以呢?”加贺率先发问。
“痛不痛?”
“……你在说什么?”
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之前从未仔细看过的正规空母,眉宇间的傲气竟是如此这般。
“……下次要多加小心。你出事了,赤城怎么办?”
“……我自有把握,不用你多说。”
“哦?是吗。”
“……当然。”
“下不为例。走吧,去入渠。”
说罢,长门上前一步,朝加贺伸出手的一瞬间,看到了对方见鬼般的表情。
“你做什么?”
“……站都站不稳了,还在坚持什么?”
“关你什么事?”
“……”
闻言,长门挑着眉毛瞪着加贺,对方也扬起头毫不退让。
当然,如果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加贺大概会后悔离她这么近。
瞬间,刘海就被面前这个人揉乱了。
“什……!?”
“晚上和赤城一起,回家吃饭吧。”
“……”
长门放下右手,原先扬起脑袋与自己对视的人已经把头低下。
“走吧,去入渠。”
推开向自己伸来的手,加贺紧紧地攥着拳头。一字一句地吐出哽在喉头的话。
“……就你最没资格。”
“什么?”
“就你最没资格问我出事了身边的人该怎么办!”
“……嗯。”
把长门一把推开,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加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
长门没有追上去。只是看着视线里她最后消失的那个地方,自言自语般道了个歉。
“真是……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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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维克多.雨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