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們現在在起居室，喔，不，應該是看起來像是在起居室。

菈米亞知道眼前看起來的並不是一個真實的世界，原因？

不為什麼，她就是這麼直覺得。

牆角一邊有一個綠色的舊沙發佔據著，它看起來真的很醜，像個沾滿泥藻的沼澤，菈米亞保證自己絕對不會有興趣坐在那上面。

她看到了凱薩琳在抽煙，在自己眼前為了表達意思做著各種手勢，這看起來有點好笑，菈米亞注視著屋子裏的每一件東西，但實際上並沒有真正注意它們，她只想弄清楚這裡是什麼地方。

凱薩琳似乎是發現了這一點，於是她安靜下來。

但是，當凱薩琳注視著她的時候，黑髮女孩卻感覺那雙藍色的眼睛如此的攝人心魄。

因為這雙藍眼睛，有時候菈米亞真的無法回答凱薩琳，因為那像是探入她的內心，將深處赤裸裸的醜陋事物全挖了出來。

『為什麼妳會感到幸運呢？』腦海裡，一道道低沉的聲音迴盪在耳朵。

身體、大腦好像不聽命令的直接的回答了，『嗯……在某種意義上，我的思想，我的作為是自由的，沒人可以控制我，就算我做出的是讓現實的人看起來不這麼覺得的事。』

『也許妳說得對。』凱薩琳抽了一口菸，食指頂著她的心口，『難怪妳一直在我的這裡。』

她在說什麼？在那個地方，我是被控制得最嚴密的人，她怎麼可能知道自己！

當然，凱薩琳可以用她怪誕的邏輯解釋了自己的想法，但菈米亞絕不會相信那一套說詞。

菈米亞知道，她之所以會感到自由是因為她有自由選擇相不相信，遵不遵從的權利。

菈米亞童年的記憶，最重要的教育，不像凱薩琳完全被抹去了。

所以凱薩琳可以宣佈自己沒有受過任何教育，也可以說出任何違背自己或上帝的言論，但她的本性完全沒有被清除。

凱薩琳用她自己的話說，她現在是真正的凱薩琳：沒有被貼上任何標籤。

但這不是另一種可悲的事嗎？

菈米亞看見他們綁住她，給她電擊，讓她服用藥物，教她各種技巧，她就像一張白紙一樣，在上面畫上什麼，她就展現出什麼。

她確實是自由的，沒有人束縛得了她。

但她也是最可悲的，她的感覺，她的思想，從來都不是真正屬於她自己的。

凱薩琳跟她，生活的這麼相像，卻又這麼地不同。

金髮女孩在空氣中揮了揮手，伴隨著她新點上的煙。

『這沒有關係，只要能讓妳…………其他人……跟伯爾………她們完全不會懂的………全部的人都只是普普通通的瘋子而已………………………』

凱薩琳又再一次吻上她的唇，伴隨著菸草味，菈米亞有點不喜歡這樣的感覺，這個吻，太沉重了，太悲哀了。

『我不值得妳這麼做，我們根本是不認識的兩個人…………』菈米亞掙扎著躲開凱薩琳再一次深入的吻，她知道如果她再不拒絕，她將會完全陷入瘋狂。

凱薩琳笑著指著自己，模樣越來越小，『當妳想起時………或許會……………想殺了我…………』

菈米亞還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義，她的意識就被拉到光的一面，浮現在最上層的空間。

當她真正睜開眼睛時，她躺在宿舍裡自己的床上，床旁桌上還放著一杯水以及一張寫了字的白紙。

〝別做愚蠢的事，左手與右手並不是好朋友。〞

左手？右手？

菈米亞抬起她的雙手看著，手掌手背與平常沒有兩樣，只是…………隱約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流動著。

「如果我是妳，我會選擇遵照著那個人說的話。」那個東方女人怎麼會在自己的房間？還大搖大擺的隨便拿起別人房間裡的東西來玩。

是的，玩。

菈米亞看到前不久伯爾交給她的幾本圖書已經在愛德琳娜把玩下書頁散落四地，看不清誰是誰了。

可惜菈米亞從不是個聽教的好學生，她只是不想多擔惹些事情上身，就算對方是那麼令人厭惡，菈米亞也可以默默地安靜。

可是這個女人引起她的好奇與反抗心，她將左手與右手交握在一起。

慢慢地，兩股流動的能量從彼此抵抗，壓制，到越演越烈，產生陣陣火花與水氣。

「再這麼下去也許不會發生什麼好事喔。」愛德琳娜瞇著眼，仔細將每個過程深刻地記在腦子裡。

或許是愛德琳娜的心機太重，也或者是菈米亞的反抗心太強，在這推勢助長之下，菈米亞兩手開始冒出能量，右手是火紅的烈燄，左手是深藍的浪卷，相互撕咬著。

菈米亞的表情從原本的訝異變得開始有些痛苦，額頭上冒出的細汗滑到臉頰下，滴入深灰色的床單上，她得試著不讓兩手的力量失去控制，就算它們多想吃了對方。

愛德琳娜有點想笑，畢竟眼前這個幼稚的女孩太過自信，自信到愚蠢的地步，可是她又不能這麼做，她知道萬一失去菈米亞…………

愛德琳娜右手托著臉頰趴在桌上，除了凱薩琳不會放過她之外………伯爾降下來的責罰沒有任何人可以承擔的起，她意興闌珊的走到菈米亞身旁，「妳真的不是個好孩子。」

菈米亞蒼白的臉上掛著十分的倔強，她試著將兩手分開，可是它們像是異極磁鐵般牢牢黏住，互相較勁著。

「我倒是可以幫妳一把，但………我有什麼好處？」愛德琳娜把玩著先前那顆圓球，嘴臉上的貪婪讓菈米亞感到噁心，地下室的景象似乎又出現在眼前。

難道她又要回到那個可恨的房子嗎？

不！

絕不！

她好不容易掙脫出一半的牢籠，她不允許再將自己塞回去那個滿是醜陋的地方。

既然是這樣，倒不如拼死一試！

菈米亞將左右兩手推動，將彼此的能量提到最高，紅藍顏色在手中產生一道劇烈氣旋，從胸口螺旋而出奔向她的額間，鑽進四肢，剖入內臟，全身斥滿了藍紅交錯氣流。

「住手，妳會能量暴走而死的。」

這個女孩怎麼可以這麼無視自己的生命，愛德琳娜氣急敗壞的大喊，她絕不可以讓這個女孩死了，不是為了凱薩琳或伯爾，她實在看不慣為了努力而死的傢伙，就算她多諷刺地看著這齣鬧劇。

「哈……………跟………妳……哈……沒有………關係…………」菈米亞眼神已經有些迷離，應該離失去意識的界限沒多遠，現在死撐的只是她僅存不多的自尊。

愛德琳娜看出了這一點，但她不懂為什麼菈米亞在這個時候與她槓上了，不管是學業或生活，菈米亞不像是個好勝者，她反倒像是個與世無爭的遊人。

是因為凱薩琳嗎？………………

愛德琳娜將那顆珠子放到菈米亞頭頂，「我不知道妳在對抗什麼，但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訴妳，那真的是可笑。」

愛德琳娜在菈米亞懷疑的眼神下詠唸起咒語，「天空下的王啊，地底下的王啊，河流下的王啊，熔岩下的王啊，請聆聽我的呼喚，統治一切、捕捉一切、駕馭一切，為迷途的羔羊尋回歸路。」

紅藍雙色能量不斷融合匯入珠子，在透明的光亮裡絲絲相連，串接而成，火紅裡穿梭著水藍，天藍裡奔馳著岩紅，形成一道豔麗的瑰紫色彩。

這樣的景象讓愛德琳娜迷花了眼，她從沒看過這麼漂亮的景象，「那傢伙說得對，這女孩確實是個…………怪物……………」

「我不認為他說得對。」凱薩琳站在門邊，靜靜的看著菈米亞逐漸平穩的呼吸與那道圍繞在她身上的迷人顏色。

「凱薩琳，妳應該很清楚，她很可能是個………」愛德琳娜猶豫了，一但這個字詞說出口，很多事情將無法挽回。

凱薩琳眼神凌厲地瞪著她，「愛德琳娜，妳很明白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我相信不管是伯爾或是我，都不希望任何人管不好自己的嘴巴！」

愛德琳娜的心臟激烈地跳動著，她知道凱薩琳有一瞬間是真的想殺了她，讓知情的人閉嘴的最好方法。她太熟悉她了，組織的所有一切凱薩琳都瞭若指掌，為了床上那個無知女孩，她肯定會這麼做。

愛德琳娜笑開了聲，拍了幾下凱薩琳的肩膀，「妳還真以為我會這麼說嗎？」

不過，凱薩琳似乎不相信她，仍然是像盯住獵物的老虎，龐大的壓迫快將她吞噬了。

愛德琳娜丟下一本書，快速的離開房間，「好吧好吧，我賠罪，舍監也該來問問剛剛發生的事了，總該有個人去當替死鬼吧。」

凱薩琳還在思考著，同時也看到菈米亞全身的光芒緩和許多，耀眼的紫色也漸漸沒入她的身體裡，她眼神空洞著凝視四周，彷彿這間房裡是空蕩蕩地，沒有一個人。

忽然，有一個影子硬生生闖入她的眼界，在她旁邊坐了下來，動作流暢到好像她們是已經認識了很久的朋友一樣。

「妳……是誰？」菈米亞迷茫著看著她，這樣美麗的金髮女孩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她又是為什麼來的？

凱薩琳太清楚這些事情後會發生什麼，她謙遜的笑了笑，拿起桌上的書，告訴那名仍神遊天外的女孩，「我是誰不重要，妳只要知道自己是誰，又該做什麼就好。」

摸著沉重的書本，書面上溫暖的氣流讓菈米亞感覺有些舒適，「我知道我是誰，但我不知道妳是誰，這並不公平。」

「而且，妳在這裡做什麼？」黑髮女孩並不怕她，因為她身上並沒有讓她討厭的氣息，甚至感覺到在她身邊是安心的。

金髮女孩笑得有些狡猾，「妳真的想知道我的名字？」

「妳就說吧。」雖然她不明白為什麼這個有著藍寶石般眼珠的女孩笑得這麼開心。

「那好吧。」凱薩琳像名騎士般，托起屬於她的公主的柔嫩小手並輕輕一吻，溫和地將名字逐字說出，「我的名字是凱薩琳，C‧A‧T‧H‧E‧R‧I‧N。」

黑髮女孩好像清醒了，她知道這個名字，她聽過這個名字，她也讓這個名字經常從她的嘴巴出現，她有些痛苦，喘著氣喊了幾次凱薩琳的名字。

她究竟怎麼了？她已經記起來了，現在應該一切都正常了。

但是她眼神中的恐懼卻很不尋常，她為什麼恐懼？

那並不是對於凱薩琳的恐懼，而是其他好像和凱薩琳有關的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