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在那一个瞬间，夜一几乎要误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
因为她的小蜜蜂对她说：“我知道。”
——她居然对自己说她知道！
……那是不是就表示，她的小蜜蜂是懂得自己对她的情愫，并且对此也并不抗拒的呢？
也就是说，就是说……她可以和亲爱的小蜜蜂更加、更加亲近地，一直在一起地，永远像这样，不、是比现今这样更多的，程度更深地，被紧紧联系起来地，共同走下去了呢？
……然后、也是当然了，那个、顺便，这样的那样的事情……应该也可以对自家的小蜜蜂做了吧？！~
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给猛地击中了的夜一，深深地陷入了自己糟糕的妄想世界之中……
直到被女孩连续不断地、充满疑惑地“……夜一？夜一？！夜一！”的呼唤声稍稍唤醒了几分神志，夜一才终于傻笑着望向对方，带着满脸意义不明（但看起来就是很糟糕）的诡异笑容（……）地道了句：“嗯？”
看着夜一脸上奇怪的笑容，女孩愣怔了一瞬，觉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便只好作罢。
不解地收回了目光，女孩咳嗽了一声，继续说了下去。
“嗯，我知道。”
“我知道……一直以来，对于解毒一事夜一都有自己的打算，也是始终希望能够凭借自身的力量去制药的。”
“所以，我之前提到的那个方法，夜一是一定不会喜欢的……甚至，还极有可能会对此感觉到有点受辱……”
“因此，我必须向夜一道歉。”
“我绝非质疑你作为一名药师的能力，也并非不相信夜一可以成功制出解药，我只是……只是……有点过于心急了。”
——无论是基于何种理由，哪怕是为了助向往自由的夜一脱困……之前所说，也依旧是罔顾了对方的意愿和对方身为药师的尊严、是对夜一的不信任，所以……
“对不起。”
女孩伸出双手，主动握住对方纤长的手指，认真地承诺道：“我会按照夜一的想法去做的，因为夜一本来的打算并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也许会慢一些罢了。但是，我知道那是更适合夜一的做法。”
“……”任由女孩握紧了自己的双手，夜一只是沉默着，没有做出任何的回答。
于是女孩疑惑地抬了头，试探地望向夜一的低垂着的双眸，脸上是不解以及询问的神色。
但是夜一没有办法微笑以对，淡然回应。
因为她正在努力地克制住自己：不要发脾气。
误解了小蜜蜂所说话语含义的人，本来就是她自己，人家小蜜蜂从来都没有想过那方面的事情。
对方一心一意、所想所念，都是助她解毒，给她自由。
而且小蜜蜂还如此地顾虑着她的感受，在意着她的心情，所以……所以，不可以生气。不可以难过。不可以失望。
因为，她的小蜜蜂待她是如此地好，她又怎么可以还向对方乱发脾气、无理取闹呢？
可是……心口的酸涩，逼得她快要承受不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所思所想，永远都只是分析、制药、解毒，再不然就是我的情绪、我的状况、我的将来。难道，你就不能……只想着我这个人本身吗？！
在你眼里，我就真的，只是一名药师而已吗？！
那如果我不是你的药师，或者不再是你的药师，你是不是就不会再如此在意我，再像现在这样的看着我，再这样子的对我好了呢？！
……你会将这份感情再转交给下一个人，你的下一位药师，对吗？！
你这样，让我觉得……
亲爱的小蜜蜂，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喜欢过我？
……
抽回被女孩紧紧握住的双手，夜一站了起来。
“嗯，我知道了。”很好，声音听起来和平常没有任何差别，可以继续像这样子地说下去。
“那我……那我准备一下，出去给那个家伙抓点药回来。”随便用什么理由，总之先离开这里，不然，自己的情绪，一定会失控的。
“小蜜蜂就在这里等我吧~我很快回来。”拜托，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然后，别跟过来！我不想再看到你用那样纯净、不含任何杂质，也不含任何私人感情的眼神望着我……至少现在不想。
“好的，我留下来照顾他。”因为夜一终于愿意开始工作——替那位少年解毒——而高兴的女孩子乖巧地应了一声，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嗯。”夜一回过头，神色复杂地看着替少年拉了拉被子的女孩子，目光在对方头顶上的发旋处停留了一阵子。
——她可悲地发现，即使这样，就算是这样，哪怕都这样了，她还是想抱她入怀，还是想要揉她的头发，还是希望能够亲吻她的脸颊。
她还是……想和她在一起。
摇了摇头，夜一缓缓走出了屋子。
在屋门口停下了脚步，望着外面的景色和树下低头嚼着野草的马儿，夜一靠在门框上，脸上现出了一丝忧愁和神伤......
“别担心，他会没事的。”一个淡漠的声音语气柔和地说道。女孩不知何时悄悄跟了出来。
“……”深吸了口气，夜一苦涩一笑后，恢复惯常神态地、无奈地翻了个熟练的白眼：我忧心的，怎么想都不可能是那个死孩子吧？！
“我是说，夜一一定能治好他。”女孩微微一笑：“还有府里的那位少爷。”
抬手按了按那颗小脑袋，夜一摇头苦笑着：“啰嗦！”
牵过马儿的缰绳，夜一轻抚着棕马的脖颈，右手在马鞍上一按，正要翻身上马，却又退了下来。
回头死死地盯住身后默默地目送着她的女孩不放——此时的夜一两眼精光四射，愣是把人家惊得微微一怔。
“……夜、夜一，怎么了？”女孩一脸疑惑地轻声问道。
“我是想说，你刚刚跟我说过了你是要按照我的想法去做的。”夜一皱着眉，神情严肃地道。
“嗯，是啊。”女孩语气平和地承认。
“所以……我离开了之后，你不准擅自去做危险的尝试！”在说这一句话的时候，夜一难得的对女孩用上了命令的语气。
“什么危险的……”女孩皱了皱眉，随即才终于明白了过来对方在害怕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惊讶于夜一会有此担忧，又对此稍感意外和不解，想到夜一明明是在下命令，但是说话时的表情看起来却更像是在撒娇耍赖的样子，女孩免不了地轻笑出声来。
“……”夜一脸色一黑。
女孩止住笑意，恢复了肃然的神色后，才一脸认真地、用力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不会的。”
夜一挑了挑眉，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于是女孩只好无奈地苦笑着，又加了一句，信誓旦旦地。
她再次允诺了一遍：“我答应了你的。”
——既然说出口了，那就一定要做到。她是不可以欺骗夜一的。
“……嗯。”看着女孩严肃诚恳的神情，夜一终是应了一声，上了马。
稍稍理了理棕马的鬓毛，女孩抬头看着马背上的夜一，浅浅一笑。安静柔和的样子，像是初春里悄然拂过枝头初绽的花苞的微风。
看了眼身边站着的女孩子，夜一收回目光，转过头直视前方，低声道了一句：“等我。”
“嗯。”女孩轻轻地应了，放开抓住缰绳的手。
于是，那一天的夜一，扬鞭，绝尘而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