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剑啸灵歌 于 2015-6-8 20:43 编辑
==========第二十九章 不疯魔,不成活============
一片又一片的樱花在沉默而无人赞赏之间,寂寥地飘落着,就像一场凄美而纷扬的落雪。只是雪是洁白的,而它们却晕着朱红的色泽,就像一抹残血的艳丽。
一股呼啸而来的卷风将原本清晰的视线,晕红被摄纳进眼睛里,举目皆是一片殷红。
就像同时受到力量的牵引,相对而站的孪生姊妹同时微微颔首,迎着翩然漫落的樱花瓣,伸手捋了捋耳畔散乱的秀发。她们的动作是如此地相像,浑然天成,就像是在临花照水;可天仓澪的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清冷的温柔,而天仓茧的一颦一笑间则有着充满深意的妩媚,就好像她们对着一面被置于湍急溪流间,冲得波光模糊的镜子。
被绑在一边完全被忽略了的不来方夕莉和雏咲深羽继续荡着无能为力的旁观者,就在这个时候,她们不由得赞叹造物者的神奇,能够将两个生得相同模样的人凝造出截然不同的灵魂气质。
而她们只是看着,却没有一个人出声干涉。因为就算是旁观者,也能够清楚地明白,这对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都是最亲密的姊妹,情感的纠葛复杂,缠线绕结,不是任何一个人,能轻松将其捋顺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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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经过了那个看似普通,实则惊涛骇浪的一天之后,天仓茧终于勉强自己看清一个她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天仓澪已经长大,天真无邪的她拥有着独属于自己的生活,而在那个小小的世界里,属于她的位置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两个人的命运轨迹被分裂成平行线,在看不见的距离里渐行渐远。
天仓茧明白,却不愿接受;她恐惧,并愤怒着。
她开始想尽一切的办法用以阻止这一点的发生。从那之后,她的身体时常会出现不舒服的病症,有时甚至严重到出现暂时晕眩。这一点,自然令温婉的天仓静和活泼的天仓澪吃惊而慌乱。因为顾及母亲的身体孱弱,照顾姐姐的责任自然就落到了天仓澪的身上。她需要时刻不离地呆在姐姐的身边侍候,而对长女这些年来的辛苦一直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本着对天仓茧的愧疚和担忧,天仓静更是要求澪需要时刻留神体虚的茧。
天仓澪牢记着这一点,不仅是因为母亲的嘱托,还因为她发自内心地担心姐姐。因为需要照顾茧,她时常也不得不放弃跟同龄朋友们出去的邀约,整日守在家中照顾着天仓茧。
这当然正随了天仓茧的心思。每当凝视着妹妹转身忙碌的背影,她就将脸蛋半埋在洁白的枕头里,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在天仓澪所看不到的角度,唯有她自己才能察觉。尽管面色依旧苍白如雪,双颊却晕出病态的嫣红。
她枕着双臂,如冬眠似的蛇陷在绵软的床上,眼睛却时刻不离天仓澪,常常撒娇着要站在身旁的天仓澪围绕着她拿这拿那。每当这时,她的脸蛋就由中间出现了一道明灭不定,分割光与影的交界线,一半美好的侧容洋溢着明亮的光彩,一半则沉浸在黑夜淌着颤曳暗纹的流波里。
天仓澪自然注意不到这一点,她的足尖微微踮着,动作轻盈到似润物无声的暮雪;不厌其烦地绕着天仓茧来回走动,又始终不惊扰正在休养中的姐姐。她如闪耀着光芒的精灵在房间里穿梭,曼妙的轮廓在从窗帘的缝隙间泻进的微光里流淌出一线幽美而安详的灵动,不曾沾染尘埃的脸蛋像月夜下盛绽的夕颜花。
天仓茧静静地看了她许久,轻声地呼唤:
“澪。”
天仓澪急忙转首看她,以为她的身体又出现了不舒服的情况。但天仓茧只是轻轻地笑着,声线温柔可人,充满着令人不经意松懈戒心的蛊惑,就像是清透的甘露从朦胧的月晕上滴落。她拍拍自己旁边空出来的位置:“我们从今天开始,一起睡吧。”
“哎?”天仓澪愣了愣,然后温和而不解地笑了,“为什么呀,姐姐。我们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是的,我们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天仓茧唯美的微笑因澪无意的一句话骤然失却了温度,看上去仍然娇美无邪,透出花覆晚霜一般的哀婉:“难道澪不想和姐姐在一起吗?”
“当然想。”天仓澪不知道为什么对话的方向蓦然跳到这里,转念一想,跟姐姐睡一起也方便她就近照顾天仓茧。于是她也没有再多想,随即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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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个时候起,天仓姐妹又如回到小时候一般,躺在一起互相依偎着入眠。但比之小时候那般亲密无间,没有猜疑的单纯,天仓茧已经感觉不到相互依靠时,肌肤相触的温暖甜蜜。深切的拥抱之中,又吞噬着黑泽的罂粟在阴暗的角落盛放。
每到午夜梦回时分,天仓澪就会听到有低沉沙哑的絮语靠在耳畔喃喃作响,温热的喘息呼在柔滑的脸颊上,溅起一阵清幽如梦的轻烟。
阴冷而浓稠的夜之海里,一只柔软而冰凉的手似午夜的花瓣慢慢地伸展,静默地搭在她搏动轻缓的脖颈之处,指尖充溢着劲道,细腻的指纹缓慢又紧密地贴着她每一寸光滑的肌理,从下颌一路向下,滑动到精细的锁骨,微微用劲地烙印出红痕。
清冷的月光撩开浸染深红的帷帐渗落进房间,在熟睡的天仓澪那光洁的脖颈处镀上一圈银质的项圈。
沉溺在梦魇深处的天仓澪眉心紧锁,身体因窒息的暗潮急湍地涌动,而稍稍地痉挛。
尽管意识还在沉眠,她也知道是噩梦再度光临了,每次都在她睡得正熟的时候。黑夜在狂暴不安,却又异常冷静地搭着她纤细的命脉,一点一点用力地紧勒。她在沉重的勒压间翻动着身体,像是被人扼紧喉咙似的喘不上气。无论怎样翻动身体挣扎,都像是沉溺在一片死海的深渊,呼吸困难。
好在每一次都到最要紧的时候,那股牢牢扼住的力道就会倏地松开,空气在最后一刻险险地灌进她的身体,让她得以从暗渊里浮出。
尽管常常会做这样的噩梦,但每一次骤然惊醒的时候,就会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匀和吐息,带着淡蓝的馥郁气息,姐姐正枕在自己的身边平稳地安睡。天仓澪就像是得到什么保证似的,不在意地笑自己想得太多,然后继续安稳地睡下。
位于身边的天仓茧也好像能在睡梦中感受到妹妹的梦魇,伸出手臂环住她纤瘦的腰,就像镶嵌上坚固的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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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仓澪再度睡去,天仓茧会撑起手臂支着脑袋,像看不够似的盯着妹妹平和的睡颜。再度不受控制地将手搭在她的脖颈上,用力,收紧,她每一次都忍不住想,只要有办法能够让妹妹不能离开她,不就行了。
然后在最后一刻放弃。
她既觉得不安,又有些奇妙的愉悦:你看,只有我才能让你生存下去。
天仓澪像个乖顺而毫无知觉的洋娃娃,躺在她的身边,任由茧抚摸着脸蛋,指尖慢慢地描过她纤细的眉峰,翘挺的鼻翼,饱满而嫣红的唇瓣。
从那个时候开始,天仓茧开始期盼夜晚的降临。只有在午夜时分,她才能和自己最喜欢的人,不用有任何阻隔妨碍地在一起。她被拥有着与自己一模一样容貌的美丽所惊慑吸引。古希腊传说中,月神塞勒涅因为爱慕心仪的美少年而赐予他永恒的沉眠以此来成全两个人的爱情。而这个时候的天仓茧,身上也重叠着她的错影,在那一刻她深深地能体会到女神的爱与悲哀,仿佛只有无言的月光和夜幕才能成全她的爱。
爱在隐秘中诞生,但爱永不满足。尤其遭到伤害,爱就会转为憎恨,枉说能成永恒。
也许故事的脉络里早就存在在隐患的结扣,只不过一个导火索加重了它的爆发。
导火索,不过是一段小小的赞美和玩笑。
那一天,她们站在母亲面前随意聊天,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她们自己身上。母亲慈爱地摸了摸天仓茧的脑袋,又温柔地注视着天仓澪:“我的茧和澪都已经变成大女孩了。”
天仓茧的心因震惊而怦然一动;澪却毫不在意地微笑:“那当然。”
天仓静温柔而又忧伤地轻叹一声:“再过不久,你们俩也就到了嫁人的日子吧,时间过得真是快呵。”
天仓茧大吃一惊地看着母亲,语气里充满着惶恐:“不,我,我不想嫁人。”
天仓静怎么知道女儿内心真实的想法,还以为她是因为担心家族的责任,包容地笑笑:“是在想自己当家的身份吧。没关系,你的丈夫可以像你们的父亲那样入赘啊。”
天仓茧焦虑地摇头,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这时站在旁边的天仓澪咯咯地笑了出来:“如果姐姐要结婚的话,那我一定要当伴娘。”
谈笑间的两个人谁都没有看到天仓茧那一瞬间的眼神,天仓静和婉的笑声像是来自九天之外那般缥缈,在她耳畔轰然炸响:“傻孩子,难道你就不结婚了吗?”
天仓茧站在原地,如遭一盆冰水从外到内浇得透心凉。她一直都忘记了,就算是她现在再怎么要求妹妹留在身边,妹妹也只会以为那不过是姐妹之间的亲昵,该嫁人的时候,她还是会嫁人的。
该离开的时候,她始终还是要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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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仓茧躲在幽暗的地下室里,桌上摊着一本被翻开的古老典籍,字里行间泛着金属般的寒光。扭曲颤曳的灯光半照着她幽暗的面容。滞晦而凝重的空气间,神秘的熏香旋转着弥漫,如一圈一圈萦绕不绝的镇魂曲。
她的身下覆着一张古老而神秘的魔法阵,指尖捻动出耀眼的光华。面前一具原本空扁的皮囊像被鼓气似的慢慢舒展着身体。在她指尖温柔地按摩下,逐渐勾勒出独属于女子身体的窈窕曼妙。
她的手移到旁边精心准备的工具:生怕弄疼似的为皮囊戴上乌黑而柔亮的秀致短发;用晕好的颜料为她描出生动的眼线;再细致而温柔地帮她勾完潋滟嫣然的唇妆。
做成的女子人偶,如一具柔软而肌理滑腻的身体,倒在她的怀里,似凝脂般动人心弦的触感紧贴着她的肌肤,像是天真的孩子依赖着她。她冷冷地俯视着这具美丽的皮囊,与她拥有着相似的容颜,但这并不是她,这是她的妹妹,澪。
空洞的人偶,尽管含着一双微翘的笑眸,神色却是茫然的。她慢慢地弯下腰,将姣美的唇形贴在同样冰冷的朱唇上,就像在吻着心爱的恋人。
如果澪是人偶就好了,那样她就是与我灵魂相伴的使魔。她再也不能从我的身边逃走了。
这个念头,如原野被星火点燃,烧之不尽。
——只要再打开一次幽冥之门,就可以得到所有想要的力量。
她将脸蛋靠在人偶的胸膛上,但人偶却没有温度。人偶只是人偶,没有一颗为了生而跳动,为了情而悸动的心脏。
而得到澪的心呢?
她的脸上慢慢洋溢出幸福的微光:而这一切,就都要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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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命运的黑夜,天仓茧一手紧扼住因惊愕而不能动弹的妹妹,一边从身后抽出一把闪耀着粼粼寒光的尖刀,映着天仓澪惊恐的脸色,身后的幽冥在咆哮。
“被你发现了,也没有办法呢,澪。”
她慢慢地收紧手里的力气,掌心一点一点地贴牢细腻的脖肌,感受到在细薄可察的肌肤下,那因慌乱愤怒而不停地颤抖着的血管在微弱地跳动。
很快就再也感觉不到了。天仓茧对自己说:这一次,她不会再在最后关头放手了。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张因窒息而渐渐衰败的脸蛋,唇角泛着浅浅的笑意,与她瞳仁里艳丽的狂乱交相辉映。
“我的澪,我是这么的爱你。所以……”
她高高地举起了尖刀,尖刀上淌着一线比死亡还冰冷的流光:“把你的心脏献出来!成为我的人偶!让我们融为一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