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血泪交战============
天仓澪身形淡薄地站着，沉静而默然地诉说着当年的事情。随着往事的脉络在叙述中愈加清晰，她的双颊也跟着褪尽了血色，莹白得近乎透明。从回忆中蓦然惊醒，她紧盯着站在眼前的姐姐，声调复杂：“那一次的竞赛会场里，无故地出现了被打开的黄泉之门——虚。来自幽冥的‘暗’涌了出来。当时参加比赛的魔法师们，很多都被那股幽玄的暗力拖进了虚里。”
大概是想起当时的过程是多么的恐怖残忍。她的胸膛因为情感的迸发而剧烈地起伏着，使劲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平复下涌动的心潮：“到最后，整个会场比赛里剩下的魔法师寥寥无几……”
不来方夕莉愣神地听着，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才算有些明白过来，喃喃地接道：“所以，澪姐才会因而知晓你的姐姐才是造成一切的元凶吗？”
成为高级魔法师已久，对当时的情况更加了解的雏咲深羽敛皱着眉宇：“就因为那一年发生的事故，从而导致接下来一年的高级魔法师竞赛取消。这场事故甚至惊动了整个魔法界。可是派人前去调查结果却总是无功而返。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最终变成了悬案。”
天仓澪几乎是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去压抑骨骼深处即将爆发而出的情绪，用最漫不经心的语调平稳地转述：
“我开始试探姐姐，终于发觉她不对劲。最终在跟踪她的时候发现了真相，那个时候，整个会场里也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后来嘛，她就开始一边哭泣，一边苦劝我回头是岸。可是，那样的我，已经回不了头了。最后么……你们也能猜到了，澪不仅成功封印掉开启的‘虚’，同时也大义灭亲……”
同样平淡而没有温度的话语款款地从玫红的唇瓣间倾吐而出，天仓茧看看她们，随即回以一笑。
天仓澪低覆着眼帘，乌黑的睫毛在苍白的双颊上投落两道沉默的忧悒，她紧攥着拳头，肩头颤抖，却没有说话。
天仓茧默默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妹妹不经意的失态，唇角翘着勾了勾，却没有挽出笑意。平静的风拂动着她额前的发丝，添上几瓣凋零的花，她也任由它们去。她的目光宁和而平静无澜，轻盈又斟满凝重，难辨忧喜：
“我的澪。在你将我送入‘虚’的时候，我们之间的情义牵绊，就已经不复存在。可是，我依旧是那么的爱你，所以，”她含着清浅的微笑，右手在虚空之中划落一道锐利的红光，像是在两人破碎的关系间彻底划出一道涌出鲜血的裂痕，“这一次，让我来亲自送你前往黄泉。因为我深爱着你，所以请放心，你不会感到任何痛苦的。”
过往亲密无间的感情，和那些隐藏在夜色深处的童话，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也或许融化成纠葛在心底的伤疤。
随着落樱的艳色在黝黑的瞳仁里沉淀，天仓澪茫然地伸手摸了摸覆在脖颈上的红蝶烙印，露出似悲似喜的苦笑：
“想当年姐姐想要取走我的心脏，而后我夺走了你的性命；所以姐姐今天是要回来报仇吗？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当年又为什么要在夜里站在我的床前哭泣道歉呢？”
因为她最后一句话而微感错愕，天仓茧愣愣地抬起头。可就在那一秒，天仓澪已经跃到她的身前，伸开双臂抱住了她。
拥抱陡然收紧，这是自她俩重逢以来，天仓澪第一次主动地向她表现出不加掩饰的热烈感情，这里面的意义已经不是姐妹间的美好的情感，而更似开得灼灼鲜艳的夹竹桃，浓香馥郁，甜蜜又致命。
天仓茧震惊地睁大了眼眸，想要伸开双臂去抱住她的身体，却始终没有抬起来。贴在她的耳廓处如梦呓般的低声轻语：
“我……接受姐姐的挑战。”
就在话音刚落的时候，天仓茧倏然感到胸口一阵钻心透骨的剧痛，一把用力地将面前的妹妹推倒。天仓澪向后踉跄几步，却最终没有摔倒。而天仓茧自己倒因为心痛和反作用力的缘故，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维持住站姿。她抚摸着胸口，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面无表情的天仓澪，倒映在瞳孔里的，还是如记忆中那般天真温和的妹妹：
“你居然……先下手为强？”
天仓澪对她莞尔一笑，笑容里有多少报复的痛苦和压抑的沉重一闪而逝，最终转为不屑一顾的恶意：“这不是，姐姐你教给我的吗？”
天仓茧默默地凝视她半晌，突然“咯咯咯咯”地放声大笑。胸前捂住的伤口越是痛得剧烈，她凄厉的笑声就越是悲狂无忌，就像是要将那逝去的感情和短暂而沉重的一生，都夹在这狂放不羁的长笑中释放：
“不错，不错。”她笑得几乎连眼泪都要流出来，“心狠手辣，不折手段，你的确是和我流淌着相同血液的亲妹妹。”
“不过，”她的声音陡然一折，说不出的冷酷和讽刺，“在‘虚’里呆过这么多年的我，再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轻易伤害的了。你这种不痛不痒的攻击，是完全伤不到我的，我的澪。”
就好像刚才加之在身心上的痛苦煎熬从不存在过似的，天仓茧放下捂住伤口的手，就在天仓澪的面前，妩媚而婀娜地再度站起身，唇角挂着完美无瑕的浅笑，像是做恶作剧成功欺骗了同伴的少女，挑衅地看向天仓澪，甚至还眨了眨眼睛。
面对遭受到自己沉重的一击，天仓茧居然还毫发无损的情况，天仓澪只是同样沉静而不动声色地一笑：“我早就知道了。难道姐姐认为，经过这么多年的修炼，我会看不出你身上的‘暗息’？”
听她这么一说，天仓茧倒真的有些惊讶了：“你一点也不奇怪吗？”
天仓澪微微而笑：“有什么可值得奇怪呢？”她也压低了声音，就像是表演成功的魔术师在好奇的姐姐慢慢地解开最后的谜底，“我想做的，只不过是吸引你的注意力而已啊。”
就在这个时候，天仓茧突然感觉到了身后爆发出的两个熟悉的灵力，就算不用回头，她也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得莞尔苦笑：
“原来如此。故意攻击我，将我的注意力移开，以此来救这两个小鬼吗？”
雏咲深羽和不来方夕莉在天仓澪的暗中帮助下已经挣脱掉天仓茧的束缚，恢复了自身灵力。此刻，她们凝神贯注，静静地望着天仓茧的背影。
然而天仓茧仍旧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神情，瞧不出有任何一丝慌乱。她稍稍阖上眼眸，再度启开，顾盼流转，眼角处流露出一丝深邃的玩味：“不过，这样才更有趣。”
四个人分别伫立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气氛在平和间逐渐凝固，危险得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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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霎时之间，天仓澪抢占先机，指尖的银蓝色光束就像漫天花雨般地乱散激射；而天仓茧闪过一丝微笑，身形就轻灵飘逸地转闪，如花间姿态蹁跹的蝴蝶灵巧地闪开。随手一挥，一道赭红色的光束就平地而起，非但挡掉了那些激射的蓝色光点，又直直地朝着天仓澪而去。
而就在这一瞬间，雏咲深羽也在此刻出手。双手拈合在身前，伸臂一挥，一道强烈的青蓝发光霎时喷撒而出。天仓茧皱了皱眉，轻笑一声：“真是可爱的小家伙。”
尽管她的微笑是那般轻松，可是天仓茧的攻击却是又快又狠，迅猛地不可思议。直对雏咲深羽而来。而就在这时，同样一道温和的鹅黄色光华瞬间打消了她激烈的攻击，围绕着雏咲深羽形成一道散发出水晶光华的墙壁。天仓茧稍稍一愣，就看到不来方夕莉已经站在了雏咲深羽的身边。
尽管天仓茧的实力深不可测，但同样身为高级魔法师的天仓澪攻击起来轻快而准确；雏咲深羽和不来方夕莉虽然还很年轻，也是第一次实际应战，但两个人之间却拥有着心有灵犀的默契，一攻一挡，不失沉稳，也令天仓茧没有下手的空隙。
“真是的，是在欺负我是孤家寡人吗？”天仓茧的轻笑犹如嗔怒，“我难道不会找帮手？”
围绕着她的身形，一道乳白色的光华晕转开来，她整个人都像覆在柔和的水波间，若隐若现。待得光晕散开之后，就看到她站在原地，周身都散发出一股凛冽而慑人的气息，令人望而生畏。
没想到，在感觉到这股气息的同时，天仓澪的脸色倏尔大变，攻击也就慢了一拍，但天仓茧没有放过这个一闪即逝的机会，反手就是一记猛烈的攻击，开始反攻。
“怎么样？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然而天仓澪却似听不到天仓茧的嘲讽。眼前的景象如颤抖的水纹般模糊起来，她仿佛身处在摇曳的波涛间，将她的意识再度带回倒转回那个少女时代的深夜。
那是刚到竞赛会场的第一晚。午夜梦回的时候，她被一串又一串轻盈跌碎的泪珠所惊醒。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一股特殊的气息萦绕在身边。她立即睁开双眸，就看见平日里熟悉到每一个动作的姐姐穿着一身陌生而纯洁不染的雪白和服，身影窈窕纤柔得如即将离枝的白梅，站在自己的面前簌簌落泪。
“为什么……”她苍白的脸上淌满纵横交错的清泪，悲惘而绝望，眼神里尽是破碎的凄然，“为什么你要跟着我一起来……我多么希望你能从这个噩梦里逃脱……遵从自己的选择，快点走，快点走，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那汹涌而出的悲伤将天仓澪直接吓得完全清醒。她想要起身问天仓茧究竟怎么了。可是身体就像是被禁锢着似的，甚至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求求你，杀死我。……在我还能被称作是‘我’的时候。拜托你……拜托你……我再也不能忍受灵魂被操控……我愿为你而死……”
天仓茧失真的话语颠倒反复地响着，像一张因岁月久远而有着细小杂音的唱片。断断续续，听不清楚。她深邃的瞳仁里浸满了湿润的月光，仿佛在下一秒，月色就会破碎。
天仓澪始终记得她无助而诚恳的哀求：“我愿意的，为了我们的责任。为了你，请你杀死我。别再让我受到它的折磨。”
就是经过了那令人难忘的一夜，天仓澪开始以另一种眼光留意起一直形影相伴的天仓茧。然而天仓茧却仿佛对那一夜的失控毫无所知，依旧似平常般的生活着。诡异的事件就从那个时候开始发生，魔法师的失踪，“暗”的咆哮，天仓澪时刻不离地注意着姐姐的一举一动，终于在最后一夜发现天仓茧站在“虚”的面前。
之后一段的记忆就开始破碎，混乱。她只记得自己慌乱而震惊地哀求姐姐停手，然后就与姐姐纠缠着打了起来。
然后又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那张与她生得一模一样的容颜流露出永恒不变的微笑，就在自己的面前，缓缓地，缓缓地，坠融进混沌的黑暗里，就像一颗滑坠的流星，将涌出的“暗”一同封印进无尽的深渊。
蓦然回忆起这些事情的天仓澪因剧烈的头痛而弯下腰，雏咲深羽适时地看出天仓澪的失态。可是天仓茧的攻击扑面而来，丝毫不留情面。她只得跳到天仓澪的身前帮她抵挡，好在不来方夕莉一向跟她心意相通，一挡一闪之间，屏蔽掉天仓茧大量的攻击。
天仓茧也因为她俩没有一丝破绽的合作而被慢慢削弱着体力，不用再过多长时间，她就会因为体力衰弱，必败无疑。
没有料到的是，天仓茧非但没有任何慌乱，反而对着雏咲深羽温柔地一笑。就在这一笑间，她身上的衣裳居然转变成了一件纯白无瑕的和服，眉眼也略带了几分模糊的重影，神态渐变得温婉柔和，眼神里是永远融不尽的温柔和落寞。
她朝着雏咲深羽张开双臂，像是想要将她拥入怀抱般地轻唤：
“深羽，不要这样。是妈妈啊。”
雏咲深羽的瞳孔像针刺般的收缩，错愕难当地瞪着她。那婉约而清丽的微笑，是心底深处永不褪色的记忆。眼前这位美丽得如同少女的人，不是母亲雏咲深红，又是谁呢？
不来方夕莉站在雏咲深羽的身边，一边帮她抵挡暴射而来的攻击，一边疑惑着她为什么突然停下了攻击。但是对雏咲深羽来说，哪怕眼前的人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是自己的母亲，她也绝不可能对她施展任何攻击。
她竟然顾不得已经箭在弦上的攻击，愣是在间不容发时强硬地将自己即将脱手而出的魔法生生地收回。巨大的反噬力一下如暴怒的海潮铺天盖地朝她扑涌而来，碾得她周身的骨骼血管都像碎裂一般的剧痛。殷红而凄厉的血丝顺着她的唇角款款地勾勒晕开。
不来方夕莉眼疾手快，连忙接住她软软倒下来的身体。急迫地靠在她的耳畔提醒她：“深羽，你清醒一些，她不可能是你的母亲。”
雏咲深羽心神剧震：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她努力想要保持精神的清醒，从而看破这脆弱的幻象。可是随即，她惊疑不定地瞪着眼前的女子：她的身上，真的涌来熟悉的，只属于雏咲家族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