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肚子疼 于 2015-8-8 15:00 编辑

两小无猜

五岁那年的夏天，乐正绫迎来了新的伙伴。

搬家公司的汽车一早就开进了小区，几个同她一样好奇心旺盛的孩子远远地围观。

“哎，你们说会有小孩子么？”胖胖的小男孩抱着足球发问。

一旁的小个子男生推了推眼镜，说道：“这可不好说……不过一会儿肯定能见到吧？”他刚说完，远处的家用轿车就有了动静。

车门推开，一对年轻的夫妇走了下来，父亲对母亲说了句什么便走向厢式货车，那位母亲则打开了后面的车门，对着里面说话。

几个小孩子躲在树丛后偷偷地议论，轿车那边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女孩。水蓝色的连衣裙十分亮眼，配上白色的长袜和红色的小皮鞋就更加引人注目。

“是个女孩啊……”小胖子有些失望。“看起来好像没法一起玩。”

“这可不一定，晓娟一开始也是看起来文文静静的，现在还不是和咱们一块踢球？对吧，阿绫？”戴眼镜的小男孩转头问向旁边，结果却发现身边没有人。

“你是新搬来的么？”

远处，乐正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轿车附近，盯着那个小女孩好奇地问。躲在树丛后面的两人看到这一幕不禁吓了一跳，阿绫的行动力他们一向叹服，可是冒然跑过去会被骂的吧？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替同伴担心起来。

小女孩似乎很怕生，面对突然蹦出来的红衣小鬼下意识就躲到了母亲身后，露在外面的小手紧紧地揪着母亲的裙角，害怕得浑身发抖。

被孩子依赖的母亲苦笑了一下，拍拍身后的小人儿，便蹲下身子，笑着说：“小朋友，你好。”

乐正绫收回抻长的脖子，点点头，然后又礼貌地弯下腰，说道：“阿姨您好，您是要搬来这里住么？”

年轻的母亲应了声是，然后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是住在这里么？”

“我叫乐正绫，就住在对面的那栋楼。”她回身指了指位置，就转了过来，余光瞥见藏起来的女孩，忍不住又好奇地抻长了脖子。

母亲看了看红衣短裤的女孩，又瞧了瞧探出头观察情况的女儿，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自己的女儿太过内向，安静懂事的性格虽然省心，可是他们夫妇有时候反倒会羡慕那些吵吵嚷嚷的淘气鬼。

闯祸惹事或者反抗父母固然让人头疼，不过比起这些，他们更希望女儿能开开心心地成长。

母亲暗暗叹了口气，又很快换上笑脸对身后的女儿说：“天依，有小朋友来找你玩，你不介绍一下自己么？”

名叫天依的女孩紧抓着母亲的胳膊皱起眉，对于这个陌生的环境她觉得害怕，听说要搬家后她偷偷哭了好几次，只是为了不让忙碌的父母担心，她才努力克制。或许因为从小就一个人度过了大半的时间，她变得越来越不愿意接触外界，对新生事物的防备也特别严重。

然而面对母亲的温柔，她无法拒绝。这份持续不断的温柔总是能发现她的胆小与恐惧，无声却和煦地温暖着她，让她迷恋上了这种安心的感觉。

洛天依看着母亲一如既往地目光，终于鼓起勇气瞧了一眼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的红衣小孩。对方笑嘻嘻地冲她挥了挥手，天依却还是感到害怕，瑟缩着身子，躲了起来。

“天依，没事的。你看，人家对你笑呢。”母亲把手放在女儿的肩膀上以示鼓励，天依这才重新抬头。

过了好一会儿，她把目光转向了乐正绫。

洛天依握紧拳头，抑制着心中的不安，声音颤抖地说道：“我、我叫洛天依……你好！”说完就又偎到母亲身侧，不敢看对面的反应。

乐正绫第一次遇到这样腼腆的同龄人，觉得特别有趣，尤其是女孩头上的8字发辫更是从来都没见过。这会儿女孩一搭话，她顿时来了精神。

“你好你好！我是乐正绫！！我们一起玩吧！！！”她踏前一步抓住了天依的手，双眼炯炯放光。天依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吓得挣开她的手，掉头就跑。

乐正绫和那位母亲都一愣，还是年轻的母亲先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道：“对不起，天依很怕生。”

乐正绫摇摇头，说没事。她望着天依跑远的背影，有些难过：“她是不是讨厌我了？我还想和她一起玩呢……”

年轻的母亲笑了笑说：“应该不是讨厌你，天依只是不太会表达自己。”

“那，我们还能一起玩么？”乐正绫扬起脸认真地问。

对面的母亲摸摸她的头，柔声说：“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和天依成为朋友么？”

“成了朋友就能一起玩么？”天真的孩子眨眨眼，换来温柔的微笑。

“嗯，我想一定可以。”

但是，自那之后乐正绫一直没再见到那个令她念念不忘的小女孩。七月里的每天她都在楼下等着和天依成为朋友，就连同其他小伙伴一起玩耍的时候也常常心不在焉，想起那个洛天依。

“喂，眼镜，阿绫是不是恋爱了？”胖子凑到戴眼镜的小个子旁边咬耳朵。

小个子推推眼睛，瞄了一眼抱着球发呆的乐正绫小声说：“她这样是很像…..不过喜欢上谁了？她天天都和咱们在一起啊！”

“是刚搬来的那个吧？阿绫每天都要在她们家楼下站好长时间呢！现在不也是跟着魔了似的，捡完球就盯那栋楼发呆。”

“她们只见过一面吧？而且那是个女孩啊……”

“但是阿绫跑得比二年级的男生还快，踢球也不会输……”

“这些跟我们讨论的有什么关系？！”

“咦？是么……？”

胖子和小个子止不住各种猜测，乐正绫却仍旧不知，仰着头看着一排排窗户，心想：到底什么时候才会下来和我成为朋友呢？我还想问问她头发是怎么编成8字的呢……

五岁的孩子眨眨眼，满脸惆怅。

这天中午，乐正绫连午觉都没睡，吃完饭就一溜烟跑出家门。炎炎烈日照得地面快要融化，她尽量走在树荫下面还是满头大汗，穿过两栋楼的间隔处时，吹来的风里携着阵阵热浪打得人有气无力。

她拖着步子往前走，琢磨着这次要先躲在楼门洞里凉快一下，然后再继续，可等她接近目的地，意外地就看到了目标。

那个身穿水蓝色连衣裙的女孩双手抱膝坐在楼门口的台阶上，蜷成一团看不到表情。她右手里还抓着一张纸，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乐正绫来了精神，好不容易又看到人，她自然不愿放过机会，哒哒哒地跑到跟前，发现天依在不住地颤抖。

“天依，你怎么了？”乐正绫蹲下来不解地问。

洛天依听到有人走近，紧张地抬起头，一看见是她，原本就含泪的双眸里水气更浓。她害怕地咬着下唇，一言不发，惊慌失措地瞪大眼睛，防范着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举动的红衣小孩。

乐正绫似乎并没发现她的提防，眼神转到那张纸上，又问起来：“这是什么？你拿着它干嘛？”一边说一边挪到天依身边，翻起纸张看了起来。

“哇！是乐谱！天依你会看这个？好厉害！！！你在学乐器么？”她连珠炮一样问个不停，吓得天依一个劲儿地往后退，直到被逼到墙角，乐正绫才觉得不对劲。

“天依，你怎么一直不说话，不开心么？”她皱着眉凑过来，略微低下头，看到天依挂在眼眶的泪珠，被吓了一跳：“天依！你怎么哭了？”

洛天依只顾小声抽泣，不回她的话。乐正绫心中愈发好奇，一门心思想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眼见对面的人越来越害怕， 她忽然想起爸爸说的话，伸手拉过天依的手就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你不要害怕，爸爸说如果很害怕很害怕的时候就像这样，把手放在胸口，然后深呼吸几次就没事了。”她一边说一边示范，却不知这个动作应该是天依把手放到她自己的胸口。

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洛天依吃惊不小，愣愣地望着乐正绫一次一次深呼吸，暂时忘记了恐惧。被握住的手掌抵在小小的胸口，传来阵阵温热仿佛能够感受到她的心跳，平静柔和，像是冬日的阳光一般，融融暖意渐渐驱散她了的不安。

“然后闭上眼睛，用力地吸气、吐气……”

洛天依照着她的话深深呼吸，反复几次，竟真的不再害怕。她睁开眼看向对面的人，莫名觉得不好意思，抽回自己的手，嗫嚅着道谢。

“没什么啊。天依要是不害怕就好了！”乐正绫笑了笑并不在意，想起自己的疑惑就又问道：“对了，天依怎么会在这里？平时都见不到你，今天是出来玩的么？”

天依被她问到重点，又蜷缩起来：“我在家里练琴，结果一阵风把乐谱吹走了，我下来捡乐谱，然后发现没有带钥匙，回不去了……”

“哇！！！天依真的在学乐器！你学的什么？钢琴还是小提琴还是其他？”乐正绫兴奋得快要贴到天依身上，整个人像是要发光一样激动。

洛天依稍稍拉开一些距离，小声答道：“是、是钢琴……”

“好厉害！好厉害！！我想听！我想听！！”

“但、但是我回不去……”

“啊……这样啊……”

乐正绫挠了挠头，见天依眼里又聚起泪水，就握住她的手说：“天依你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可是爸爸妈妈要很晚才会回来，你不用回家么？”

“没关系！等我哥回来路过的时候说一下就好了。”

“但、但是……”

“没事没事！”乐正绫摆摆手，叫她放心，然后又忽然严肃起来，认真地问道：“比起这些，天依你头上的辫子是怎么编的？”

“什么……？!”洛天依跟不上节奏。

“就是问你头上的8字辫啊！怎么做到的？好神奇！！”乐正绫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股缠绕在一起的头发，好奇之情溢于言表。

洛天依不明所以却还是满足了她的好奇心，将自己的发结散开，然后又重新梳起，时不时还会讲解几句，看得乐正绫十分羡慕。

“天依真厉害！这么复杂的发型都可以自己编好！！我到现在都不会编我的麻花辫，每天早上都要哥哥帮我才行。”乐正绫拉过自己的辫子，情绪有点低落。

洛天依赶紧安慰说：“没有这回事的！我、我也是前不久才学会……之前都是妈妈帮我编好的。”她偷偷瞄了一眼乐正绫的发辫，低声说：“而且……而且我觉得这样也很、很、很好看……”

“真的么？！！”乐正绫看看自己的辫子嘿嘿傻笑，“我一直都是麻花辫，有时候想换个发型但是又觉得麻烦……对了，反正天依也会梳8字辫，你帮我也编一个吧？”

“诶？我、我没有给别人编过，编不好的……”

“没关系、没关系！我不介意！！天依就给我梳一个吧？求求你了！！！”她拉住天依的胳膊苦求，闹得人没有办法。洛天依只好答应下来，伸手解开了她发尾的红色辫绳。

深栗色的发丝在白皙的手指中来回穿梭，洛天依小心翼翼地替乐正绫编着和自己一样的发型，后者则滔滔不绝地述说着有趣的故事。洛天依不知道这个红衣女孩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讲不完的故事，不过听着听着就不由自主地随着她弯起了嘴角。

乐正绫微微停顿后又讲起另外一段，洛天依拢过她耳边的一缕双手交错。两人就这样将午后的时光编进发丝中，固定成了最初的回忆。

“嗯……感觉不适合我啊……”乐正绫站在垫了好几块砖头的车窗前审视着自己的新发型，看了很久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对不起，我编得不好……”洛天依听到她不甚满意，自责地低下了头。

“哈哈，不是不是！天依很厉害的！”乐正绫从砖头上跳下来解释道：“我是说这个发型还是天依梳着好看，我就不行了。”

洛天依害羞地红了脸，不知道该回答她什么。

好在乐正绫总有奇怪的想法冒出，不一会儿话题就跳到了别处。她顶着自以为不太适合的发型陪了洛天依一整个下午，直到傍晚时分洛天依的母亲提早回来。

“刚、刚才，谢谢了……乐正绫。”洛天依拉着母亲的裙角不敢看她。尽管言语有点混乱，但是乐正绫很开心。

“叫我阿绫就行了！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对吧？”乐正绫笑着问。

洛天依红着脸点点头，心底也泛上一丝甜意。

“那，以后天依要和我一起玩哦！”乐正绫晃了晃脑袋，又指指自己的8字辫说道：“我也要赶快学会编麻花辫，下次就换我 给天依编辫子了！”说完她就冲母女两人挥了挥手，自己一蹦一跳地跑回去。

洛天依一直目送她转过拐角，然后抿着唇角同母亲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