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解怨影迷============

“咯咯。”阴沉而渗人的冷笑声突兀地响彻，打断了两个人无言的回忆。伫立的黑影如匍匐将发的野兽般，眼里暴射出凶狠的毒光：“没有错，黑泽巫女。亲手杀死她的人，正是你。”

面对不来方夕莉的颔首沉默，雏咲深羽的脑海深处有什么“嗡”的一声巨响，瞳仁因颤抖而剧烈地收缩，她紧抿着唇，因不能忍受似的扶住额头，却阻挡不住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记忆碎片汹涌地灌入脑海，却填补不了空白的缺口。

她半跪在地上，像背部承受着倾倒而下的重压，茫然失措地喃喃：“你的意思是说，我就是黑泽的巫女？”

“没有错。”阴冷的声音如呼号的晚风，斩钉截铁，“就算流转过这么多年，也不能磨灭你灵魂的罪恶！”

他无法平静地喘息着，像压抑了许久的怨恨终于得到了报复，“所以我才会千方百计地将你吸引到这里，由你自己，亲手揭开自己曾经的罪行！”

雏咲深羽如想起什么，看向神色漠然的不来方夕莉，当胸如撞，一缕攻心的剧痛如火焰般窜了起来。她轻轻吸气，以让旁人看不出她的失态：“不来方夕莉桑的前世，竟然是我的使魔；那么今生我会意外地成为不来方桑的使魔，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来方夕莉抿了抿泛白的唇，没有回答她。倒是那条黑影发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没错。这是你们世代诅咒的牵绊，”他如同从极高的地方俯视掉落深渊接受审判的罪人一般看着雏咲深羽，“也是你所谓的，无用的‘赎罪’。”

雏咲深羽因他肆虐的冷笑声更是心神激荡，下意识地看向如与四周凝固在一起的不来方夕莉。但不来方夕莉却没有理她，哪怕投以一个眼神。雏咲深羽的胸口因急剧膨胀的情感，如被纠缠拧绕在一起，滴血般的剧痛。她攥紧了掌心，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压得几乎出了血痕，用另一种痛刺激着自己，脸上才能继续伪装得没有痕迹：

“是吗？是因为诅咒，是因为赎罪。”

她不再理会没有反应的不来方夕莉，转首凝视着那条黑影：“那么你呢？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当年掌管这里，包括皆神村在内的土地的领主吧。”

赫然被雏咲深羽以不带温度和感情点破身份的黑影也僵硬似的一愣，外露的锋芒也收敛了些：“正是。”

雏咲深羽的音色趋近于冰，他甚至隐隐能听出一丝调侃的嘲笑：“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恨我？”

雏咲深羽虽然问着，却完全没有要听他回答的意思。仿佛是他无论回答与不答，对她而言都没有意义。一直受辱的自尊再一次被人践踏，他沉默了一下，咬牙切齿地说：

“如果不是因为你，当年你收留了这个祸事，”他指着不言不语的不来方夕莉，“那些妖魔怎么会窜出地狱？如果不是如此，我又怎会被拖下地狱，灵魂日夜遭受折磨？”

不知道雏咲深羽有没有认真倾听他的解释，她以沉稳的弧度颔首，神色漠然，不置可否：“是这样么。”

雏咲深羽又再度对上不来方夕莉，直直地对上她宛如覆着夜雾似的眼睛，没有任何避闪：“告诉我，不来方桑。知晓这一切的你，是想要回来找我报仇的吗？”

不来方夕莉神情复杂地抬起头，那双朦胧的眸子如泪凝雾，种种复杂的情绪抽连成丝，划过她的眸色；雏咲深羽通过目光感受到那纷涌不绝的情绪，却也直直地挺立着，没有逃避的意思。

“没有关系。”首先还是雏咲深羽先轻笑了，听不出情绪，“虽然我到现在还是不怎么记得当时是什么情况。不过，我从来都不想亏欠别人什么，就算前世也一样。如果不来方桑真的这么恨我，想要报仇的话，就尽管来吧。”

不来方夕莉周身原本散漠的气息因为她这句话，猛然聚集在一起，散发出不同寻常的凌厉，那份淡淡的忧伤，也更变得说不出的清晰。

她的声音淡淡的，带着说不出的疲惫和黯然：

“你从来都以为，我是那条妖龙留下来的怨气。所以留住我，不过是为了看住随时随地可能发生的危险。”

雏咲深羽听后，阖目不答。她此刻的容光真的像极了记忆里清冷空灵的旧颜，可她毕竟不是当年的巫女，她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可是，”不来方夕莉仍旧注视着她，目光真挚而哀恸，“可是，我是真的信赖，依恋着你。因为你是我有意识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在我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时候，第一个温柔地牵起我的手，带我去认识，去辨知这个陌生的世界。”

说到这里，她的眼帘微微低垂，如黑曜石般深邃的瞳仁浮过遮掩光泽的阴翳。想起了那个，一直困扰身心的梦境：

她在那片混沌未分的黑暗中迷惘，徘徊，踌躇不前；不管怎样的试探，呼喊，奔跑探索，从来都看不见出口的存在。

微弱的风不知从何而来，带来了一缕微光。震撼的日光从头顶乍然流泻。伴随着优美而温柔的祝祷声，消磨着她内心的不安和惊惧，让她从黑暗的母体里脱离而出。

现在想起来，那是她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在还没有见过她的时候。也许早在这个时候，她就对那个人心生好感。

那个人的身上，笼罩着脱离于尘世的光晕。永远都是风轻云淡，尘埃不染的模样。就算如此，她还是牵住她的手，将她引领到一个从未见过的新奇世界，带她领略人世的色相万千，却不让任何的黑暗玷污她纯洁无瑕的心灵。

那个时候的她，真的是完全依赖着这个人，没有任何怀疑和阴影。如孩子依恋着慈爱的母亲；如朋友信赖着互通心灵的挚友；如爱人将身心全部交托给一生所爱。

她不是没有表达过自己的感情，但那个人永远都只是以淡淡的微笑一带而过。从来没有真正接纳过她的心意。也许在那个人看来，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只是一个稚童的撒娇罢了。而这个看似天真的孩子的身体里，蕴藏着可怖的力量，终有一天会为这个尘世带来翻天覆地的灾祸。

所以，她首先找到她，看护她，甚至会在最关键的时候，亲手毁灭她。

然而直到现在，她仍旧不能明白那个人的想法：为什么最后粉碎她内心的人，竟然是一直让她保持着天真的人？

被背叛的那种疼痛，由前世铭刻至今生；缠绕，纠结，宿怨，将两条原本辗转在滚滚红尘各自前行的平行线拉扯到一起，揉成一团乱麻。

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不来方夕莉再度看了雏咲深羽一眼，此刻淡无表情的雏咲深羽，映着内心深处那清冷如玉的巫女的重影。只是黑泽巫女的眼里永远都无悲无喜，映不出她的身影。她所看向的，是这个世界。

不来方夕莉含泪，将前世没有说完的话带到今生：

“但是只有我，只有我是没有任何原因的爱你。”

原来，全都是前世的牵绊镌留于灵魂里的伤痕。

雏咲深羽蓦然转首，无言地沉默。

原来她和一直互通心意的不来方夕莉，也终于达到无话可说的僵境。

“你是不来方桑吗？”她轻轻地问，“还是我应该称呼你为‘夕莉’呢。”

不来方夕莉平淡地回答：“随便你。因为这都是你赋予我的姓名。”

雏咲深羽甩开遮掩视线的发丝，纤薄的身影凛凛生威，不可侵犯：“既然你我彼此都是彼此的使魔，就用战斗，来挣断互相之间灵魂血脉交融的牵绊吧。”

※ ※ ※ ※ ※ ※ ※ ※ ※ ※ ※ ※ ※ ※ ※

“那可不行，因为我也要向巫女大人实施千百年来都难以消解的怨恨呢。”

黑影终于具现成一个阴森可怖，体态诡异的模样，阴狠狠地以目剜着雏咲深羽：“毕竟怨恨巫女大人的，不止只有她而已。”

不来方夕莉抿了抿唇，似想要辩驳黑影的话，却什么都没有说。

就在雏咲深羽颔首低眸的时候，领主趁其不备，举起一道阴森狠辣的毒爪就朝着雏咲深羽抓了过去。雏咲深羽险险地向后一退避过，刚想要反击，就见到一道莹白的光晕疾打而来，替自己挡掉了领主的攻击。

“是谁？”

领主因为致命的一击没有中，愤怒地四下咆哮。

“不管怎么说，都是我最亲爱的姐姐的后裔。可不允许你这么随便的欺负呢，尤其是你。”

充满威慑力的轻笑声缓缓地响在耳畔，雏咲深羽一惊回头，就看到原本躺卧在天仓澪怀里的天仓茧，唇角勾勒出一丝奇异的微笑，款款地睁启了双眸，深邃的浮光精灵般地跳动着。

“两对一实在是太过分了，就算是，也应该加我一个吧。”

天仓茧从天仓澪的怀里挣脱，而天仓澪刚想跟着一起站起来，就被天仓茧用手搭住肩膀，凑在澪的双唇上吻了一下：“不必哦，就在这里等着就好。”

天仓茧柔曼的姿态，好似还摇曳着长长的和服。一步一步地走到雏咲深羽的身边，做出应敌的姿势。

不来方夕莉只是静静地看了雏咲深羽半晌，眼神里闪着遥远的落寞。黯然回首，却没有打算攻击的意思。她的背影如缥缈而沧桑的浮影，一步踏出，就已经在三步之外。

领主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暴怒地想要拦截她的去路。却被一股莫名的外力给狠狠地弹开。不来方夕莉淡漠的嗓音从远远的地方传来：

“想要操控我，你还是太不够资格了。”

领主被不来方夕莉的力量推到原处，愤愤不平地冷哼：“哼，原来只是个无用的胆小鬼。”

“看来帮手没了。”天仓澪似笑非笑地盯着那道黑影，“不知，领主大人是否还要一战呢？”

领主沉默地转过身来，凌厉而阴沉的黑气从他的身上渗透而出，刀刃出鞘似的令人战栗：“你以为，这些年来我在地狱里受到的折磨还不够多吗？”

天仓茧敛着眉宇，斜睨着他，透出挑衅的意味。

黑影阴测测地狞笑：“在我的灵魂遭到地狱业火的烧灼时，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今天，我一定要报仇，要向黑泽的巫女，以及所有有关她的人报复！”

天仓茧淡淡地说：“你也终于彻头彻尾地变成了因执念而不肯放手的怨灵了。”

“你说的是怨灵？”磨牙似的寒笑幽幽地作响着，“可是，现在的你我，不都是同一个模样。还做什么‘五十步笑百步’之叹呢？”

天仓茧的唇形勾勒出一个淡樱色的，绝丽而生动的微笑，艳丽得耀目生光：“你说的一点都不错，我的确，也是因为执念而残留下来的怨灵。”

“但，我好歹也是，黑泽的巫女啊。”

因提到这个称呼，黑影里暴射出一道如弯刀似的乌光，斜劈着想要将天仓茧割成两半。但天仓茧的身形只是微微一动，已经消失在他的眼前。

她转身看向雏咲深羽，气势凌厉地命令道：“那幅图，快把那幅图拿出来！”

雏咲深羽茫然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才理解她说的是自己从神社带出来的那幅画卷。尽管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她还是立时拿出了那幅画。

天仓茧不由分说地将那幅闭合的画卷一把接过，雏咲深羽皱着眉：尽管她拿到这幅画卷很久，却从来都没有打开过它。这里面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阻碍着雏咲深羽的探寻。

天仓茧光洁的手轻轻抚摸过古老的画卷，掌心与画卷都散发出相似的光晕，将她的脸照得更为深邃。就在黑影即将扑过来的下一刻，画卷就像是受到召唤似的一展而开。

画卷款款地展开，带着沉重而古老的神秘，她甚至还能听到凄厉的鸣啸声。

强烈而炽热的光芒从画面上扑面而来，直直地迎向黑影。因为光芒太过刺眼的缘故，雏咲深羽用手遮着眼睛，无法看清画卷上到底绘着什么。

但是，她却惊愕又清晰地看出，原本杀意升腾的领主，在看见画卷的那一刻，就如突然僵立成石刻似的，呆若木鸡地盯着画卷。周身愤怨的气息，顿时消逝得无影无踪。身体颤抖着，就像是又重临地狱业火烧身的苦境。

“这……这是什么？”

“这不是你想见到的吗？”

领主身如抖筛地颤栗着，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如面临着最可怖事物的野兽般呼呼地喘着粗气，双手颤抖着想要抚摸着画卷，却又惊惧地被里面流淌而出的光照得痛苦不堪。发出凄厉的哀嚎声：

“这就是，我想要找的东西吗？”

天仓茧冷冷地注视着他，像是一点都看不见他凄惨的悲像似的：“你去过神社吧。但是为什么不亲自去揭开封印？是因为你做不到吧。你无法再见到那样的景象。”

天仓茧一字一顿地说，犹如宣判：“你最终找到的，不过是你的罪孽罢了。”

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画卷的纸面上暴射出如巨柱似的光彩，灿烂夺目，光彩耀人。但是领主却像见到什么最恐怖的事物，发出如堕地狱的哀嚎。如若他还有身体，必然是披头散发，满目仓惶。光芒如制裁的刀剑钉穿了他鬼魅的身影，他的周身如被切割成破碎的黑蝶，在光芒中消逝殆尽。

=====================

嗯，本来还想写更多的，不过时间来不及了。总觉得我是在虐深羽（不要怕小天使，我越爱一个人越喜欢虐她，咳咳），我突然想到，如果我把夕莉写成Boss会怎么样呢？（被群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