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夜雨果落 于 2015-6-21 00:29 编辑
第一幕·守护者
守望之行,身在黑暗,心向光明。
————抄录自马洛地区无名骑士墓破碎的残碑
回旋在庭园中的微风拂过穗乃果鬓角的碎发,她下意识地眺望,目光穿过庭园投向天幕的尽头。世界在她眼中化作两幅相对的画面:一副碧空如洗,金色的阳光点染下的校舍散发着橙红的光晕,许多熟悉或是仅仅只是曾经擦肩而过的身影在金色中走过,树叶沙沙的摇动与人声的嬉闹和在一起宛如一曲明丽的牧歌;然而美好一去不返,她同样看到校舍坍圮,水泥柱中剥露的钢筋枝枝楞楞地伸向天空,仿佛一只枯瘦绝望的手,烟尘中的卡车载着建筑物的碎片驶往不知名的去处,只留下苍白呛人的烟气。
她还记得命运犹如风暴中的怒涛,暴虐、不留任何喘息的机会,当她迷失了一年近乎奇迹般的从那场事故中生还,来不及庆祝劫后余生,就发现生命中最宝贵的一件早已不复存在。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却微渺得像是冬夜里的一点火星,即使没有转瞬就熄灭在彻骨的寒风里,点燃的也仅仅是虚拟世界里的一点余温。
希望是什么?
穗乃果忍不住去看手中长剑的剑脊,那里理应刻着这样的铭文——亘古永夜,守望黎明,那曾经是她的信念与勇气所在。然而映入眼帘的唯有一抹长长的暗银,她恍然想起自己早已不再是那个等级封顶的大骑士了,手中的剑也不再是那柄骑士团代代传承的“黎明”。她开始感到手中的重量变得陌生,但是剑的存在感却前所未有的丰满。剑长两臂,介于双手剑与单手剑之间,剑柄底端配有剑锤以平衡重心,焰型护手上刻有“s’teZ”的秘法符文,它赋予整柄剑额外的坚韧性,在焰纹交汇处,也是剑柄与剑身的链接点上镶嵌着一枚火焚石,这颗来自岩流界的红宝石使得每一次攻击都附带火焰伤害,每一个细节都自然而然的浮现在心底,仿佛意识中也有另一把一模一样的剑与之交相呼应。在穗乃果心中,剑也正从另一个角度变得明晰起来,在她投身的另一个游戏世界中,万物之母玛莎将剑与火赐予她的子民,期许火焰驱散黑暗,长剑斩开荆棘。最早的骑士就是高举火把护佑文明走出蛮荒的人,而剑是万物之母赐予凡人唯一的权柄——对无常命运的抗争。穗乃果深吸一口气,感到心中一片开阔,她有过痛苦,也有逃不开的迷惘与困惑,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驱使着她的那种难以说清的坚持是什么了,那是对命运不甘的抗争而生发的愿景,也是对于星星之火点亮黎明毫无保留的虔诚。她站在这里,就像骑士们千百次做过的那样,在哈尔塔雪原上,在巴别深渊里……他们失败过,也曾经成功过,不论成败他们的信念未曾动摇过——为哪怕微弱的希望奋战至最后一刻。这就是骑士的道路,剑之所向,注定一往无前。
“高坂同学看来你是执迷不悟了。”纸鹤从最初的惊讶中回过神,脸色阴沉的可怕。她心中已经认定眼前的一切是某些势力派来戏耍她们的鬼计。这是赤裸裸的蔑视与嘲弄,不是针对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而是对她们胸口的十字樱徽代表的新乃木坂高中。这个5年前新生的学校仿佛是众多传奇中最光辉的那一个,从一开始就带着骄傲和荣耀,它在登上舞台的第一个学年就取得了让老牌名校侧目的成绩,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5年来这所学校不断前进,不断向那些早就占居高位的存在发起挑战,不断超越着自己的极限,这个艰难却充满光荣的过程让那些学生中最桀骜不驯的存在也心生认同,投身到新乃木坂在东京学区掀起的风暴中。5年后的今日,这所东京地区最年轻的学校已经将它的名字写进“十席”的名单中,那是东京学区的顶点。纸鹤觉得胸口的十字樱校徽燃起一团火,正烧进她的胸膛,在胸腔中沸腾奔涌的是她身为新乃木坂一员的自豪,这荣誉感正在转化为滔滔怒焰。
“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身后的目的为何。既然有胆量来,那么就留下吧。”
“啊拉,啊拉,红豆馅小姐,大姐头生气了,小心你的屁股哦。”
“你给我闭嘴,”纸鹤恨不得掐死身边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学妹,她刷的一声将剑向前一挥,打定主意给她眼中这个侮辱她母校的狂徒一个印象深刻的教训,“千代和千岁你们两个去试试她,不要让我看到你们有任何的手下留情。”
两名女武士从攻略队的前锋线上越出,她们纤细的眉毛斜飞入额角,干脆利落梳在脑后的马尾给人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两张似乎能够完全重合在一起的面容让人印象深刻,仿佛只有一红一蓝的胴甲昭示着两人的不同。穗乃果心下了然,这是一对双胞胎,她们一前一后在庭院中拉出红蓝相异两道线,一道彷如奔腾的烈火,另一道则有如高谷湍流,眨眼间前一个人已经进入了攻击范围,一人高的野太刀撕裂空气发出尖啸,向前劈出一个黑沉沉的扇面,下一秒太刀斩碎了砖石,在地面上留下一道半米长的剑痕。
火焰一般充满爆发性的一刀,但也仅此而已了。穗乃果摇了摇头,从身着赤色胴造铠的女武士身边漫步而过,红色女武士回转过身体想喊出什么,但是她的虚拟体已经从喉咙上的空洞开始碎散——她甚至还没看清对手是怎么出剑,就像泡沫一样消融了。只有新入门的学徒才会如此明显的展露自己的攻击意图,在穗乃果曾经沉迷的另一个游戏中,大概也只有在最菜鸟的玩家身上能够看到这种耿直攻击。她现在回忆起那个游戏中第一年的时光,仍旧心有戚戚,在那个时节玩家总是懂得最少、做的最蠢的那一群,他们往往是跟着系统给出的剑路傻乎乎的砍出一剑,一剑之后就听天由命了,这种做法后来被玩家们戏称为随缘剑法,大意是指这种顾头不顾尾的做法随随便便就把性命送到敌人手中了。现在想来,当时他们这些开荒的玩家表之差,简直能用不堪入目这个词来形容了。不说别的,她自己当年就是马洛地区骑士学院的吊车尾,好在这是个普遍现象,要不是这样她自己当初或许就真的没有勇气玩下去了。但是人不会总在原地踏步,无数血淋淋的教训同样促使每一个人脱胎换骨,玩家们逐渐开始学会隐藏自己的攻击意图,也慢慢养成了出剑前计算变招和退路的习惯。
穗乃果轻轻笑起来,这一次她特意放慢了动作。长剑一偏一压就把第二个人的横斩荡到一边,然后顺势将剑切入对方的心脏。她开始有点明白两个游戏之间的差别了,这个游戏中压根就没有“剑术”,在另一个游戏中被视为物理系职业基础的招式与进攻套路在这个游戏中都被单独的技能取代了,在她眼中这个游戏里的近身战斗更像是一种乱无章法的斗殴。虽然她也失去原来的游戏系统对于出剑线路和动作的修正,但是在以前游戏中以十年计的靠剑吃饭的生活,还是将很多东西都烙印成本能。她知道按照以前游戏里的标准,她目前能使出的招式只能算是花架子,不过就算是这种三脚猫的剑术也足够给眼前这些人当老师了。至于胜负的成算,穗乃果挠挠头,她还真没见过有老师被学生揍趴下的,何况还是一群连门都没摸到边的傻姑娘。
“你看清她刚才的动作了吗,那是什么技能?”杏树歪着头问身边的英玲奈。
英玲奈用汤匙敲了敲手中金丝镶边的白瓷茶杯的边沿,这是她下结论时的一个潜意识的动作,她把目光从圆形剧场中央的投影上收回来,又仔细思索了一遍那名“红豆馅”骑士小姐前后两次出手——她更倾向这个别有风味的称呼。因为视角的缘故,第一个对手正好挡在拍摄视点与女骑士的中间,她只能从女骑士移动的位置和收剑的动作还原发生的情景。结论简单的不可思,女骑士只是单纯的错开了对手的斩击然后恰到好处的递剑而上,一剑封喉。第二剑就更清楚明了,只是很少有人能做到如此赏心悦目,不带烟火气罢了。然而就是这在英玲奈眼中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亮剑依旧给会场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会场里的各个角落低声的讨论起起落落,甚至渐渐开始变得嘈杂,即便坐在边缘位置她依旧听到好几种猜测。不过显然,她对这些想法嗤之以鼻,并用只能让身边人听清的音量给杏树解释道:“首先【绝地反击】是不可能的,它发动的条件是血量降低到五分之一以下,新乃木坂高中的两个武士连对手的衣角都没碰到;如果是魔法装备附带的【克敌先机】的预言法术效果,那么它只能支持红豆馅小姐的第一剑,而同类型法术是不能在3分钟的排斥期内再次使用……所以依我看,那两剑不像是技能反倒更像是经验。”
“经验?你是说……”
杏树闻抬起头惊讶地看着身旁的同伴,想在对方脸上找到一丝猜测的神情。
她找到的却只有自信与笃定。
“没错,我估计翼也是这么想的。”
英玲奈的视线越过半月形剧场的中心,向着大理石高台上长老席的中央扫去,她们的leader正饶有兴味的盯着投影中的女骑士。明明前一刻还板着一张连表情都欠奉的脸,领队大人您可真任性。想到后辈们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推崇翼那副冰冷、公正的表情,她就忍不住腹诽,恐怕摆出那副冷面的人在那些时候早就不耐烦了吧。她的目光扫过长老席,最终落在左侧第二个席位上,她曾在任务中与现任新乃木坂高中的学生会长有过数面之缘,对方沉稳的风格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刻这位会长的表情平静得近乎于淡漠,似乎新乃木坂高中的攻略队在副本中遭遇的挫折根本不算什么。翼私下里对这位有着俄罗斯血统的美人如此评价:谋定后动,无论面对怎样的突变都有万全的对策,似乎不如此,对方也不可能把那所新生的学校带到这个君临东京其它学校的高度。
会场中的嗡嗡声开始愈发肆无忌惮了,里面甚至隐约开始夹杂幸灾乐祸,暗影中的讨论变得热烈,这些都助长着那一道道瞄向长老席的不怀好意的目光。那些觊觎新乃木坂地位的人像闻到血腥的鲨鱼在暗处蠢蠢欲动,这样的情况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想必这位会长大人也肯定是一清二楚。英玲奈冷笑起来,只是这些蠢货不明白,新乃木坂看似进退维谷,其实这位会长的牌还一张都没有亮出来呢。
那么可爱的骑士小姐,你准备好见证利维坦巨兽隐藏的爪牙了么?英玲奈带着一丝玩味将目光收束到投影上。画面中穗乃果习惯性的抖了抖剑上不存在的血珠,还剑归鞘,整个过程淡定而从容,仿佛在说“战士小姐,看来你们的剑还留不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