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呐。如果是你的话,会怎样做呢?
可以回答的人了无音讯。
烈日里能感受到属于真姬的,勃发着无限动力的心跳。矢泽妮可看着树荫里投下的光斑,左手一点点在心脏的部位握紧。眼前是人来人往的街道,龙族宽大的脊背穿梭于人群之中,不远处的红绿灯一闪一闪地转换着颜色,热浪里连汗渍也一点点蒸发干净。浑身裹在温度高到让人厌倦的空气里,呼吸困难。
男人保证会在两天内找到病毒传播的方式。期间就让矢泽妮可先回学校上课。
“......但是怎么会有心情去上课呢?”嘀咕了一句,妮可将买来的冰镇咖啡按在额头。好像又要烧起来了。
几天前真姬才说她最近压力太大,会再次发烧,看来被说中了。
病毒是她带回来的,让二十多条龙死去,让花阳离开的病毒是她带回来的。
矢泽妮可本身也不想这样的啊。她清楚得很,但是心里就是觉得自责。
“......真想哭。”
被希知道了绝对又要嘲笑一番了。
沉默了几分钟,清楚地知道自己这样下去没有任何作用,自暴自弃还不如多做一点努力。起码在这两天里先让花阳留下。
事情还没完全弄清楚前,不能引起恐慌。
说到底——是害怕被因此孤立?
“真奇怪啊。”明明不会在意任何事情的自己会害怕被抛下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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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阳家比穗乃果想象中更加简单。不过后来想了想,也觉得对,花阳本来给人的感觉就比较像是邻家女孩,如果忽然被告知对方家里有着类似于教堂一样的城堡别墅的话,穗乃果觉得自己反而会先接受不了。
简单的红瓦木墙,不大的庭院里种植着矮牵牛,墙外的槐花飘零,风里有一种安静的,让人觉得坦然的平静气息。
这是小村庄所特有的平和。远离着城市,经过六个月台而来到的这个地方,远处是连绵的群山和若隐若现的荒原,小泉花阳的家就这样不起眼地隐蔽在最为普通的地方。跟任何事物都没有任何联系。
高坂穗乃果又想起那个女孩子本身的气息,谈不上十分坚强,但是柔软到不可思议,像是独木桥下流过的清澈山泉,倒影着花和阳光。任凭谁远远地看上一眼,就会觉得心底被某种温柔的事物包裹。
笑起来的时候小心翼翼,但是足够柔和。
让人放心不下,仿佛随时会走丢的孩子。但是却有着无人可以企及的安心感。
不知道这样温柔的女孩子的家人,是不是也同样温柔到极致。穗乃果抱着这样忐忑的心情,再次看了看不远处躲在花阳家围墙后的海未和小鸟一眼,自家的龙传递而来的是鼓励的眼光。
她身后会有人支撑着的。穗乃果这样给自己打气。然后伸手按响了门铃。
“来了来了——这里是小泉家。”
跟花阳一般柔和的女性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穗乃果猜那是花阳妈妈。
“您,您好。我是花阳的同学,高坂穗乃果。有点事想要跟你们商量一下。”小心而礼貌地这样问候和请求着,实话说穗乃果自己没多大把握。但是她心里却知道自己必须要做,无论如何都想要跟花阳家人面对面地好好谈谈。
谈什么都好,关于龙的,关于很多温柔的事物。
"......"
通讯器传递而来的是让她脊背发寒的良久沉默。
“那个!请问......”穗乃果又试着询问了一声。
但是依旧没有人回答。
她皱起眉。然后往自己的龙的方向看了一眼,海未微微露出一个制止的目光。但是穗乃果没有理会,咬了咬牙选择了再次按响门铃。
清脆而有规律的铃声过后,没有人再回答她的到访。
对于要成为龙骑这件事,高坂穗乃果家里是没有任何异议就通过。父母也一早就明白她憧憬着龙骑学校的那份潇洒和强大,甚至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想象以后会有一条英姿飒爽的龙为点心屋作为看板。
那时候生意一定会更好吧?所以完全不会反对。甚至会支持。
虽然雪穗一开始会露出担忧的目光,但是到最后也明确地说出了只要是姐姐的话就一定没问题——这样的话。
如果没有家人的支持,穗乃果自己也不能肯定自己能够忍受近乎十年的高强度教育。对于认定了目标而努力这一点,比起矢泽妮可,她知道自己没法像对方那样可以抛弃一切地冷漠向前。
小时候穗乃果就是一个让人有点无奈的麻烦孩子,国中的时候可以为了歌唱比赛而在夜里大声唱歌。
但是如果发现了身边的人的困惑,她比谁都要在意。
——关键时刻认真到让人烦恼。
海未这样叹息着说过。
恩,好像是这样没错呢。
“对不起!请和我谈谈!”
不停地按着门铃,任凭急促的铃声惊动了旁边的人家,也不去管村里的小孩跑来看热闹。穗乃果现在想着的就是怎样让花阳的家人将这扇门打理。
她要看着花阳的爸爸,直视对方的眼睛然后说出花阳的心情。
就算凛说了那是花阳自己的决定,但是穗乃果还是固执地认为这样的决定太过不符合真实,甚至意味不明。
为什么人总是会离开自己所喜欢的东西?花阳也是,妮可也是。
她不懂。
“请务必听我说!我有很多想要告诉你们的东西!关于花阳的——还有关于凛的——”
那扇该死的门还是没有打开。
于是穗乃果放弃了按门铃,直接用拳头去砸门板,安静的空气里被闷响所惊动,有一只白色的小猫在房檐上看着她的动作,像是不能理解人类之间的纠纷。
“请相信我们!真的!”
海未终于看不下去了,从隐身的地方冲出,拎着穗乃果的领子就拖离了花阳家的门前。
“你这样做根本没有任何用啊。”她这样对那个还想着冲上去敲门的女孩子说道。
“可是——花阳明明......”
抬头要反驳海未,但是话到一半却忽然住了嘴。
极东龙顺着她的视线朝旁边看去。
围拢而来的村名以一种极度恐慌,极度厌恶的目光看着她们,而后飞快地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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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好好整理一下思绪。
矢泽妮可这样跟自己说,然后一步一步往学校走去。撞到了行人的肩膀她也完全不介意,如今已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首先,病毒是双足飞龙带来的。
商场的巨大屏幕上播放着各地的新闻,无非都是一些纳税所引起的愤怒和不安,然后是国家和国家间的矛盾,哪个地方又燃起了战火。都是些离矢泽妮可非常遥远的事物。
——先不去追究为何双足飞龙会有这样的病毒。沿着这一条线索往下想,后来被双足飞龙所中伤的矢泽妮可本身也携带了这样的病毒。
她抬起头,天空投下的阳光洒在沥青路上,马路的对面,宽大的人行道上陆行龙顺从地跟随人流往某个方向前进。
——然后是,这样的病毒对于人类没有任何作用,仅仅对龙有病发的威胁。
手心微微冒着汗意,矢泽妮可停顿了一下,缓慢地思索着自己要不要回家一趟好好休息。毕竟现在笑也笑不起来,会被真姬看到的。
——如果中伤的矢泽妮可被感染了。那么同样被双足飞龙中伤的,真姬以及其他工作龙。
她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该死。”
对于结契这件事,矢泽妮可实话说,不知道要怎样面对。
因为如果一心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她并不希望牵扯上任何人。东条希也好,西木野真姬也罢,都好好地在各自的生活里度过一生不就好了吗?
一个又一个地向她表明在意的心迹,作出那样逼迫人的约定,定下那种没法反悔的承诺。
要她怎么回应啊?就是在这样的一心一意的感情上,连自己本身都觉得难以启齿的事情,都想要听见什么完美的回应呢?就不能让矢泽妮可好好的,孑然一身地做矢泽妮可自己嘛?
——我没有想象中那么伟大,也没有你们看上去那么好。
内心也是会发热。但是很难受。
一旦在意上了就完全没有任何头绪,所以只能不然自己去在意。
“一个两个都是笨蛋。世界可是,不会温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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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原体】。
不去吐槽这个生物性的错误,但是高坂穗乃果单纯地觉得那些人对海未喊出这句话后自己内心寒冷到几乎要冻僵。
人类所露出的那样不信任和排斥的目光,或许是针对着她本身,或许又是针对身边的极东龙。
无论是哪种结果,她都不喜欢。
必须要制止,她心里想。
“请,请不要这样说!”
大声地反驳着人群。穗乃果看见不少屋子的窗户被推开一条缝,里面流出让人讨厌的好奇而警惕的怀疑。
“穗乃果......”海未担忧地看着她。
“海未健康得很!才没有生病啊!”
高坂穗乃果往前走去,但是人群却下意识后退,于是她愣在了原地。像是不慎被洒出的墨点,没法融进那片黑色中。
病毒对人类没有任何影响,但是所有人都选择了远离。
“那个......”
人群里窃窃私语,包围圈一点点扩大,一点点地增厚,没有人听她说话,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猜测里。有时候高坂穗乃果真心觉得不能理解,既然害怕和怀疑,为什么围拢而来的人反而越来越多。
就像是街道上光天化日下进行绑匪一般,人们像是不知道危险一般,以一种看戏剧的姿势,警惕而好奇地注视着别人的一举一动。
小泉花阳家成为了舆论重心,围拢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妇女带着孩子挤在不远处看着热闹,一边提醒着好奇的小孩子不能接近龙。
海未的目光一点点沉下去,人言像是蚊音一般震得她脑袋发疼。但是即便如此,极东龙也选择将自自家龙骑护在怀里。
以圆形围拢的包围,无论哪个方向都是死角。
好累。
“大家听我说,虽然不知道是谁告诉你们关于病毒的消息!但是在未落实之前都不要轻易相信!”
但是那个孩子还在努力,仅仅是这一点,即使疲惫海未也不会放弃。
人的感情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怀疑。极东龙在不同的书上都看见过。
怀疑自己的成功,怀疑自己的朋友,怀疑每一件微小的事情会不会成为灾难的导火索。本能地保护自己不受到任何伤害,然后不经意间伤害别人之后还有着自己没有错的侥幸。
高坂穗乃果或许也对海未和小鸟有着这样的怀疑——极东龙作出过这样的假设。
但是即便如此,那个孩子还是坚定不移地看着她们。像是下一秒会被背叛也没有关系一样。
如果这个世界还存在不含杂质的信任。能维持多久呢?
海未有点害怕,又有点期待结局的反驳。
不过对于她来说,这种东西有点太遥远。
“穗乃果。”她微微低头安抚着那个显得着急而不安的孩子。
对方抬起头看着极东龙,眸子里像是流动的海洋。
“海未?”
“没事的。”
“......可是......”高坂穗乃果轻轻伸手揪紧了海未的鬃毛。
会发生什么呢?
会被孤立?之后人类对自己同伴会做出怎样的举动,作为龙来说海未完全没法想象。
但是她知道自己要保护这个孩子,谁也不会伤害到她。
——她们有两个选择。
然后,也就是在顷刻之间,人们还沉浸在舆论和猜测中时,包围圈没有散开的迹象,甚至越来越多人因为好奇而凑过来的时候,烈日下的安宁被一阵夹带着沙土的风给卷走,迎面而来,不,说不清是哪个方向,铺天盖地地席卷到脸上。
细微的沙和强劲的风,然后是投射在人群上空的张开双翅的身影。
高坂穗乃果在风里抬起头,逆光的,或许因为看不清真正的面容而显得威迫十足的巨大影子在天空上硬生生刻下一道浅淡的色泽。
人群因为这阵不留情的风而慌乱得忙于保护自己的眼睛,耳廓被砂石擦过,隐隐作痛里,穗乃果听见了一阵略带强硬的轻柔声音。
“海未啾,走。”
然后她被海未拎着盘旋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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矢泽妮可回到宿舍的时候真姬就坐在东条希的床上。冷静而装作不屑地看着她有些大汗淋漓的脸。然后紧闭的双唇间发出了一个不太讨喜的哼音。
“刚痊愈就那么精神地想要去做长跑运动吗?”红发少女面无表情地翻了一页手里的书籍。
妮可注意到对方看的是社会学。
上次真姬看的书还停留在病理,再上次看的是历史神话——如此回顾而来,矢泽妮可打从心底感受到对方的成长。
“这个天气做长跑运动会热死我的。”白了对方一眼,矢泽妮可从衣橱里掏出换洗的衣服,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浴室。
关门的时候像是想起什么似地犹豫着看了真姬一眼。
“......真姬啊。”
“恩?”
“这段时间,稍微不要跟凛靠太近。”
红发少女的目光微微顿了顿,而后冷漠地看着自家的龙骑。“为什么?”精致的面容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死板地询问。
“......因为。”
“——因为凛有可能会被感染吗?”
略微提高了音量飞快地这样说出一句,真姬看着妮可,目光安静而冷漠。
“不是那样。”摇摇头,矢泽妮可皱起眉看着浴室的门框,想着要怎样跟真姬说自己和病毒的事情。
说出来会怎样?那孩子大概会担心得要死,然后自责吧?毕竟她从来都没有真正放下过双足飞龙攻击妮可时没能营救的内疚。
沉默了几秒,矢泽妮可咬着牙转头去看身后的少女。“真姬,这样听我说——”
“我跟妮可你不一样。”但是真姬安静地这样抛出一句,仿佛在她的犹豫里磨尽了所有耐心。语气没有任何温度。“就算有着被感染的可能,我也没法放下自己的朋友于不管。”
“所以说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么我能好好照顾自己。用不着您费心。”啪地一声合上书本,西木野真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寝室。
这并不能怪谁的脾气过于急躁,仅仅是这两天来发生的事情,就足够让所有人头大。
况且真姬只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然而即便如此。
矢泽妮可有些放空地看着红发少女曾经坐过的地方,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曾经,或者之前,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绘里不在之后,宿舍就变得过于空旷。
加上这段时间真姬都住在妮可那边,回到龙类本来栖息的地方时,顿时觉得天花板也好,窗户也罢,都显得太过巨大。
最糟糕的时候能依靠的人都不在了,想要去成为谁的依靠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有点恨自己的无能,于凛也好,妮可也好,都没能做出什么帮助。
但是更主要的是。
西木野真姬用力甩了甩脑袋让莫名的烦乱离开心底,然后慢慢地弯下腰,扶着膝盖。张开嘴沉默了片刻。
“呃啊啊啊啊啊啊——!”
发泄一般吼叫着,少女纤细的嗓音听上去像是被电锯放倒的白桦树。
——这份不愿意放弃也不想某个人露出放弃的表情的心情,要说给谁听?
“烦死了烦死了!”
或者说,如果稍微,从很久之前开始稍微地——不需要太多,只要一点点就够了,将注意力放在西木野真姬身上的话。
矢泽妮可会不会不那么让人觉得憎恨?
第五十一章。
书里的世界往往比现实要美好得多,很早之前就说过了,不过是为了蒙骗无知的岁月的谎言。到最后所有人都要面对残忍的事实,与其这样——有人这样发表过感慨,与其这样到头来全部幻想破灭,倒不如一开始就教给孩子们黑暗的事物。
生存往往比纯洁要重要不是吗?
——然而对于高坂穗乃果来说,这样的言论简直是见鬼。
如果一开始没有抱着美好的幻想,那么到头来要用怎样的目标来改变这个本来就千疮百孔的世界?
她觉得总会有人听自己所说的话的。世界上有着那么多的,那么多的不同的人,如果第一个不愿意,那么就找下一个,下一个不愿意,就继续寻找,总有一天会有人,在这片茫茫的雾气里,停下来,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倾听。
那时候,她有很多可以讲述的故事了。
温柔的,悲伤的,关于很多人的故事。她不能保证所有人都会喜欢自己嘴里所组织起的那些语言,但是最起码来说,她保证着每一个故事都是幸福的结局。
孩子们会疑惑,我们之前所听说的,脑海里所构建的世界到底算个什么?用着谎言欺骗我的,我最爱的亲人和朋友又是怎样的存在?
为了找到答案,他们便渐渐一个人成长起来,将痛苦噎着,挺直腰板,独自面对所有未经筛选过的言语。然后找到自己所认为的那份未来。
“所有人都在怀疑。”
海未回过头,看着用手指无意识划着手机屏幕的穗乃果,后者将目光放在宿舍窗外带着温热的夏夜里,路灯的光比往日要暗淡地,吸引着不知死活地飞蛾。
“穗乃果。”
她担忧地呼唤了一声。然后去看身边的小鸟。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愿意相信?”没等到小鸟回应,高坂穗乃果就嘀咕着抛出这样的询问。
因为这个世界一点都不会温柔。
海未想要这样回答,但是最后没有说出口,忧伤地看着自家的龙骑划着手机屏幕的力道一点点增大。
“穗乃果啾。”小鸟终于还是说话了。“......你相信我和海未啾么?”
那个女孩子回过头,眼睛里有点湿润,但是用力地点点头。
——说不定在某一瞬间连自己都觉得犹豫。
如此思索着的海未还是为最后穗乃果没有过多迟疑的点头而感到安心和忧伤。
“那么,这样就够了。”
小鸟微微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容,女孩子象牙色的肌肤在灯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泽。
“小鸟......”
“龙骑的龙,从出生以来,所拥有的东西就只有龙骑而已。”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如此解释。“对于我来说,只要海未啾和穗乃果啾相信着我,站在我身边。这个世界变成怎样都可以面对。”
“但是......”穗乃果张开口想说什么。
“我也一样,这样就足够了。”海未安静地看着她。
“我知道啊。但是。但是......”
——但是。
龙骑是,对于龙和人都抱着深厚感情的存在。哪一方都没法放弃,哪一方都想去相信的悲伤的【人类】。
所以偶尔会有点迷茫——然而老师说那是正常的。
“真羡慕啊。”高坂穗乃果偏过头微微笑了一声,眼里有点泪光。“真姬也好,凛也好,海未也好,小鸟和绘里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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矢泽妮可会成为一个温柔的人。
凛这样跟真姬肯定地说过。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被凛所信任着的人。却说出了【不要跟凛靠太近】这样的话。真姬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
对此,凛偏过脑袋想了想,安慰她。“妮可也只是担心真姬而已啦。”
“但是就算是这样,说出那种话也太意味不明了。”
真姬反驳,将手里的书扔到凛脊背上,对方哈哈哈地笑了一声没有躲开。
“倒不如说真不愧是妮可。”
“凛你就没有一点不甘心吗?明明那么相信那家伙,但是却被这样说!”
凛眨了眨眼。“我不太能理解这里面的关系......只是觉得有点伤心。不过妮可一定也有理由这样说。”
“可是......”
“凛觉得这件事,或许海未和小鸟会比较清楚啊。”
用尾巴尖拍了拍真姬脑袋,凛低头朝那个女孩子建议。
“唔......”对方依旧皱着眉。“我想不通......”
“既然想不通的话。”小龙没有多余的停顿,仅仅是像往常一样偏过头看着面前的人。“为什么不去找海未商量,而是来找凛呢?”
真姬看着自己的脚尖,嘴角紧紧抿着。
“难道真姬是在故意跟妮可作对吗?”
“不......也不是完全这个原因......”她踌躇了一下,然后转过脑袋去看窗外的天空,被黑夜所渲染的宁静里,仿佛连生命都陷入了死寂。“我只是......想着凛可能会寂寞......什么的。”
理事长的办公室像是往常一样在夜里也亮着灯。
矢泽妮可站在走廊里犹豫了很久,好不容易躲开了保安的巡查来到这里,摄像头即使都捕捉到了她爬窗,钻桌子,冲过走廊的身影,但是被发现都是在这之后的事情了。总之在事情暴露前,她无论如何都想要跟理事长谈谈。
会不会被骂呢?
心里有种这样的忐忑。矢泽妮可叹了口气,但是最后选择了推开那扇有些发冷的木门。“打搅了——”
“唔。”
“......卧槽,死了吗?”
——映入眼里的,是整个人都平躺在办公桌上的理事长,用档案袋铺在脸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笔笔直直,活像某种木乃伊。
矢泽妮可忍了好久才没让自己翻一个白眼,尽管嘴角还是没法控制住抽搐起来。
“那个......”她小心翼翼地发出声音。
“请帮我冲一杯绿茶,加上三块糖。”那具木乃伊笔直地举起手这样要求,声音飘忽而死板。
大概是累得不行了。
“......请稍等。”无论怎样怪异的要求,只要是理事长就不敢反抗,矢泽妮可乖乖地走到旁边的置物柜里拿出了包装盒很明显的绿茶和糖罐,转身发现水其实已经烧好了,她要做的只是将茶叶倒进杯子里,然后加水,最后放入糖。
而矢泽妮可也的确这样做了。
茶香带着甜味缭绕在办公室,理事长呻吟一声,像是瑜伽练习过度的中年妇女一般坐了起来,没有化妆的脸上明显能看出黑眼圈。
——辛苦了。
妮可在心里默默给予敬意。
“我猜猜矢泽同学的目的吧......是小泉同学的事情?”
“啊......是的。”
——这不是很清楚吗?
“如无意外,明天就会离开了。”
“......诶?”
理事长端起妮可冲泡的绿茶,漫不经心地将蒸汽吹散。看着矢泽妮可有些发愣的脸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
“实话说,今天晚上小泉同学就已经将行李收拾好住到亲戚家了。”
“......等!?这。这样的事情太突然了啊!连告别也——”
“她就是避开你们吧。”晃动着手指,理事长说。
妮可晃了晃有点混乱的脑袋,今天才成功得到线索,虽然让人更加不知如何是好,但是她想着只要那个男人找到了传播的方式就能知道接下来要处理的方法了。
前提是花阳还没离开的话。
“这么意味不明的事情到底......”
“顺便一提。明天的火车是凌晨三点,然后地点是第六月台。”
“诶?”
“剩下,能不能挽回就是矢泽同学和高坂同学的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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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没说就消失的人。在矢泽妮可的人生里并不少。母亲也好,父亲也好,或者说曾经的同学。大多都是在得知结果后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点头说我知道了——便没有了任何感触。
不会觉得太过悲伤,也不会觉得谁辜负了谁。素未谋面的父亲甚至连喜欢也谈不上,如今相见了反而多了一丝陌生。
而病故的母亲,则是在生命的最后用力握了握她手,便放弃了这个世界。
跟别人相连在一起的感觉到底是怎样的,妮可也不太懂,她孑然一身太过轻松,也度过了太过多的时间。能够依赖的人仿佛不存在,又仿佛存在,在下意识里会想起东条希。如果她没法感觉到自己的生命脉搏,闭上眼睛的时候就能听见真姬温热而有力的心跳声,只要她们还存在着一个【契约】,那么西木野真姬的生命就是矢泽妮可的生命。
让人觉得稍微的不可思议的事情。那便是她觉得那样的感觉也谈不上太差。
没到让人喜欢的程度,但是总觉得,这样子相互交织的命运,有种说不出来的,让人安心的踏实感。
真姬是龙。
龙有着恒远强大的生命力。或许在作为短暂生命而存在的人类本能深处,害怕死亡的那份意识让矢泽妮可下意识觉得西木野真姬作为龙来说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恩。这样思索的话,真是自私啊。
东条希教给矢泽妮可变得温柔的方法,就是张开怀抱去将别人的困难和眼泪都抱在怀里,然后耐心地,耐心地等待对方停止哭泣。
她知道矢泽妮可有着照顾弟妹的习惯,通过一点点诱导便成为了照顾别人的习惯。就算冷着脸,不接近谁,但是没法放任哭泣的孩子于不管。就算理智里保持着过人的残忍,本性的善良却没法改变。
——妮可亲会低头去看对方有没有哭泣。
东条希曾经那样信誓旦旦地说过。
——在未来的某一天甚至会为谁而奔跑起来。
如果可以,矢泽妮可现在很想揪着那家伙的衣领,然后放空一切地给她一拳,以回报东条希让自己的脚步渐渐变得容易被纠缠的那份责任。
她明明不需要停顿,明明不去管任何东西都可以的。都是因为摊上了这样一个同学,或者是朋友,不,一开始并不准备成为朋友。
远离所有人就好了。——然而如今却完全没办法这样做。
手机上的时间一点点往午夜滑动。安静的宿舍内急促的脚步声像是踩着鼓点的旋律,滑下楼梯的时候发出一阵刺耳的尖锐鸣叫。如果被宿管知道了大半夜奔跑,那个孩子一定会被狠狠处分吧?
但是矢泽妮可完全顾不上。
她首先是推开自己的宿舍房门,真姬不在里面。用了不过一秒的时间确认后就往高坂穗乃果的房间跑去。
推开门的时候穗乃果正准备睡觉,换上了睡衣,一脸惊愕地看着矢泽妮可因为奔跑而翘起的刘海。
“妮可?”
然后刚好询问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却被一下子拽住手臂往外拖。力气完全不小,跟矢泽妮可瘦小单薄的身形完全不符合的强大力量。
“等?等!”
“别废话!跑起来!花阳是午夜三点的火车!”
“哈?!”
绕过中庭,躲开保安的手电筒光芒,而后直接就来到宿舍后面,矢泽妮可灵敏地翻上墙壁,伸手要拉穗乃果。
“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是三点......”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但是穗乃果还是将手交给妮可。“现在才十二点刚过啊?!”
“我不知道花阳会做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只能率先行动了。”这样抛出一句,矢泽妮可就跳出了围墙。
“真姬她们知道了么?”
跟着妮可跳了出来,穗乃果也不去管自己身上的睡衣被弄脏,有些焦急地问。
“真姬不在我那。”矢泽妮可抿了抿嘴角,而后看了看手机。“不过如果结契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她应该会知道我心里所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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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阳是第一眼看上就觉得很温柔的女孩子,说话的时候永远都是一副小心翼翼,唯恐伤害到别人的模样。
往往这样的孩子,宁可让自己受伤,也不希望波及任何人。
凛被真姬直接叼着尾巴拖出宿舍的时候还不停地挣扎着。爪子镶嵌进地板里,留下了很长的痕迹。
冶金龙似乎不准备手下留情,毫不犹豫地将对方往校门外拖去。本来就比凛大的体型做起这种事可谓是完全没有压力。
知道自己敌不过对方的凛气急败坏地转头去要真姬腿部。但是找不准位置,牙齿跟坚硬的鳞片碰撞时发出清脆而无关痛痒的声音。
“真姬真姬真姬!”
“......”
“真姬真姬放开我!”
“......”
“我。我答应过花阳不会走出学校的!”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啊?!”将凛的尾巴吐出来,真姬转身去看那条趴在地上的龙。眼神里冒着火。“或许你稍微说出什么话花阳就会留下了!”
“但是。但是。”
远处的楼道转角射出几道手电的光芒,是闻声而来的保安还是谁,真姬只是扫了一眼,而后举起爪子给了凛的脑袋一巴掌。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到底怎样做才是正确的!”
“喵!”
捂着脑袋的凛被迎面而来的手电筒光芒扫了一下眼睛,下意识扭开头,再次回过神的时候真姬已经不在了。
第六月台在城市的另一端,如果坐公交车,需要两个小时。如果是地铁,则是一个小时四十分。深夜固然是没有公交车的,不过就算有矢泽妮可和穗乃果也不准备坐,毕竟所花费的时间略微有些长。
直接就拐到地铁入口,沿着阶梯跑进了无人的地铁站,自动贩售机沉默地排列在角落里,检票口整齐地在灯光下闪着钢铁固有的冷漠。虽然作为学生来说,妮可和穗乃果都有地铁的年卡,但是因为来得匆忙,自然谁也没带。
认命地在售票机上买了车票,期间因为穗乃果出门没带钱包,那地铁票的钱还是妮可帮忙垫付的。
一边说着回去之后一定要还,一边脚步匆忙地过了检票机,深夜的月台上没有任何人,采取了自动路线后,或许整条路线连司机也不会有。
如果是在都市传说里的话,这个时候正是遇见某些神秘现象的特殊时间。比如生锈的地铁,比如身后的某个黑色披风老婆婆。
但是那不过是骗人的玩意,矢泽妮可所见到的,比较奇怪的现象无非就是穿着睡衣来坐地铁的高坂穗乃果。
而且谁都觉得无所谓了。
“......一定能留下花阳的。”穗乃果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嘀咕了一句。妮可受到她影响差点也自己喃喃自语起来。
等了大约三分钟,地铁就来了。于是两人便跳上无人的列车,前后车厢里干净到没有任何影子,诡异得很。
但是绝对不能自己吓自己,毕竟接下来要在地铁上待上很长一段时间。
“应该能赶上。”妮可微微皱起眉。“只要转两条线就好了。”
“恩,能赶上。”穗乃果点头。
面对这分崩离析的世界,她们有两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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