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她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很久之前,某个村庄入侵了一个强大而无所畏惧的机械人。人们非常害怕。
——怎样去摧毁所向无敌的机械人?
村庄里的人商量了很久都得不到答案,后来一个年老的智者思索了很久,打断了讨论中的年轻人。
【身躯就算被摧残,被践踏,被击倒,但是只要他的心灵还没有被触及到就不会倒下。】
【那么,能够触及到心灵就能找到击败的方法吗?】其中一个年轻人问。
【不一定。被触碰的心灵或许会变得更加强大,但是或许也会瞬间脆弱。而且,机械人没有心。】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让他拥有心。然后将心之所在摧毁。】
于是村民们找来了一个善良无辜的少女,接近那个无敌而冷漠的机械人,一点一点让他对她产生感情,变得温柔。
然后在某一天,当着机械人的面杀死了那个少女。
刚诞生的心还不懂得去承受失去的伤痛,就算是钢铁之躯,到最后也没法抵抗从内在撕裂的痛苦。于是机械人就这样在嚎哭中死去。
矢泽妮可睁开眼的时候,身上单薄的套头衫被汗水浸湿,阳光从龙宿舍宽大的窗户透进,新的一天到来,万物闪闪发亮,天空像一块清澈透明的晶石,白云是矿物的纹路。那么,这块她们所处的大地,是不是与天空相对的,昏黄而坎坷的泥土?
有时候她搞不清楚是天空淹没了大地,还是大地吞噬了天空,两者到底谁被谁抱在怀里,谁在挣扎。或者说,在最后森罗万象都被囊括的宇宙给嘲笑。
包括人的感情,包括冷漠的心。
——某个地方赤裸裸地疼痛着,说不清是愈合的伤口还是被撕裂的柔软。
妮可感到身体四周的温度热得让人烦躁,不是说高烧——她试着坐了起来,发现自己靠在冶金龙怀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这样被圈起来睡着了,而且,真姬会这样圈着自己熟睡,让她有点尴尬和不适应。
像是发了一次高烧一样热得让人昏头转向。矢泽妮可环视了一圈四周,这里是真姬和绘里的宿舍。但是不远处却躺着窝在小鸟怀里熟睡的穗乃果和在一旁同样睡着的海未,真姬旁边是被绷带包扎过伤口的凛。
断裂的犄角没法重新生长,缠绕的绷带上略微透着红色。呼吸缓慢而小心。
矢泽妮可思索着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后在花阳最后看自己的,隐忍而悲伤的表情里被击回现实。
她又确认什么似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花阳不在了。
真姬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在喉咙里微微发出一阵龙类特有的呼噜,妮可转头去看冶金龙日渐成熟的龙吻,觉得越来越不确定,某一天这孩子也会离开自己吧?
像花阳一样,像东条希。
不,不单单是真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在未来都会泯灭的话。
——啊啊,消失掉就好了。
消极地思索着,真姬又发出了不安的低鸣。于是她笑了,伸手轻轻拍了拍那孩子的肩膀,阳光从发梢旁绕过,逆光的眸子有一片破碎的光。
宿舍里的空气有点闷热,毕竟那么多生物都聚在此处。矢泽妮可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跳像平常那般安静,而后挪出真姬怀里,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视线有点摇晃,但是第二步就已经习以为常。
她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朋友们】。然后推门离开。
其实新的第一天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就是少了花阳而已。矢泽妮可这样安慰自己,抬头去看室外的天空,干净到差点让她哭出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脆弱了,脆弱到无法承担一切。
心里装下了新的某些东西之后不知道该怎么承受失去的伤痛,如果有什么直击那份柔软的事物,能轻而易举撕裂那份本来就存在的伤口吧?
矢泽妮可还有很长的距离要成长。
叹了口气,低头看向前方,某个瘦弱的理事长在树荫里看着她,于是矢泽妮可提步往对方身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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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过很多时代,也经历过让人恸哭的分离和重逢,莫大的喜悦和无法承受之痛都已然明了。
见证着人类所不相信的龙帝的诞生和死亡,见证了龙的朝代更换,这座城市的兴起和国家的建立,铁路从遥远的南方延伸到这里,迁徙的生物从繁华到衰退,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知道所有历史书上存在的灭绝生物以前的模样,甚至亲眼看着朋友死去。家人在时间的流逝里变成坟墓,亲友随着城市的延伸而离开。
每个时代交替的战争和革命,人类和龙从战争到和平,最初的龙骑和结契的龙帝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国君,然后又消失在某一个夜里。我知道所有结契和结契后消失的人,因此也懂得世界上有着以相同分量的愿望换取而来的灾难。
——但是。
“那都是瞬间就已经消失的事物,甚至看不见任何痕迹。在一生几乎看不见尽头的漫长的漫长的时光里,恍恍惚惚觉得度过的一天,其实是世界上一个四季的轮回。唯一相同的是容貌没有改变些许,生命跟随另一个生命延续下去。”
理事长安静而柔和地说着,一点一点卷起矢泽妮可的衣袖,裸露的手臂处,连接着血管,在皮肤下面安静地闪着淡光的是一道她所熟悉,也十分陌生的符号。
年长而又年轻的女性温和地用手指轻轻按压在那个符号上面,逐渐用力。
“那些不可思议的生物所留在我们身上的痕迹,既是通向幸福而遥远的永恒,也是沉默安静的悲伤。”
从没有记载的故事里,在矢泽妮可所看不见的世界里,无数的少年和少女,都曾经跟龙心意相通,在手臂上刻下永恒的符号,承担一切分离和见证时间流逝的痛苦。
结契的意味是什么?
永恒的生命,不分离的未来。
还有目睹着最重要的家人和朋友一个一个死去而自己又无能为力的悲伤。为所有人背负这份思念迈向遥远的死亡。
“如果没有去承受这一切的勇气,这份结契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这个时代最后还是属于你们。”
矢泽妮可作为其中的一员,如今越来越弱小。刚诞生的心柔弱而不知道如何去承受失去的伤痛,离去的人所带来的记忆变得刻骨铭心,同时清晰的还有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
“你......不会觉得痛苦吗?”妮可收回自己手臂,将掌心用五指包裹起来,安静地问那个人。“在那么漫长的生命里,去看着最重要的东西消亡的过程。”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一旦知晓这样的结局无法避免,最后相同的故事其实也不计其数。于是便变得能够承受了。”
矢泽妮可看着逐渐明媚的阳光在理事长年轻的脸上洒下分明的阴影,像是海底被探照灯照亮的古老的石像。
“如果再次长大的话......”
“——你会变得更加冷漠。”
“......”
“因为本来就孑然一身的人,怎么说呢?”似乎有点苦恼,理事长皱起眉。“说适合结契也不一定。但是矢泽同学本身,并不适合龙骑的职业。”
哈......
矢泽妮可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心底某份抑郁被释放,还是单纯地嘲笑。
“如此说来,我努力到至今的意义所在,都被否定了么?”
“反正你也没有朝着龙骑这个方向所努力不是吗?”
“好像也对......”——只是会不甘心而已。
“不过啊。”理事长伸了个懒腰,歪过头的时候及肩的短发也落在肩膀的那一端。“趁着还能悲伤,还能感受到热度的时候稍微作出什么努力吧。”
“......”
妮可沉默着看对方,然后移动视线注视东方,朝霞喷薄而出,金色的光芒临幸天地。她记得最后一次这样注视着日出,是在很遥远的地方,那条羽翼龙来到自己眼前的瞬间。
新的时间从飞羽上零落,浑身闪着崭新的光芒。
那时候谁都在这里,那时候她还没跟真姬结契。
那时候矢泽妮可的梦里有一个裸足白衣的少女,沿着山坡上的新绿随着风行走在世界边缘。
【我们还会再次相见。】——比真姬更加清澈浅淡的紫色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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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据说穗乃果和凛又跑去花阳家找过那孩子,但是都被村民赶了出来,最后还是海未和小鸟抱着那条小龙拉了回来才避免了某只一急之下直接拆掉房屋的违法性行为。
花阳是不会回来了。
后来海未让真姬守着凛,劝说对方先冷静下来再说。
虽然只是远远看着她们自己在闹,没有参与进去的矢泽妮可每天抱着课本沉默地在教室和宿舍的道路上穿梭,但是因为她心里对这件事清楚得很,才没有去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从那天晚上起,她就明白了花阳是不会回来的。无论是哪种原因,矢泽妮可也好。凛也好,家里的事情也罢,花阳最后选择的都不是龙骑这个职业。
所以凛哭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清楚得要命,清楚到脸上的伪装都懒得理会,扭过头用从未流露过的烦躁目光去注视没有任何颜色可言的墙壁。
穗乃果说过矢泽妮可是最初带病个体的事情。但是最近她们都默契地没有提起这件事,虽然总有一天要面对谈论这个的问题,但是在那之前无论是谁,心里想着的都是安定好凛的情绪和去路。
能去哪里呢?残忍的雇佣兵训练场?
矢泽妮可思索着花阳那时跟自己说的,关于不让凛成为雇佣兵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又重新回忆起失去了龙骑的龙的去向,最后怎样思索,得出的结论都是相同的。
——让凛回到龙的部落里。
可是对于一只从小在人类社会长大的龙来说,可能吗?
理事长并没有跟她们说凛离开的时间,雇佣兵训练场的迎接消息也迟迟没有发下来。矢泽妮可想大概是那个人留出了足够的时间给她们做选择。
这样拖下去只会让顶着上头压力的理事长越来越辛苦,无论怎样说,矢泽妮可知道是时候跟穗乃果和真姬她们商量这件事了。
她小时候见过人类将濒临灭绝的生物圈养起来,通过人工帮助让其恢复到一定数量后放回自然界的纪录片。里面所回到野外的个体能存活下来的只有很小的一部分。
不能说自然环境的艰辛,更多的是被人所圈养,跟人相处的规则与在荒野里完全不一样。与人类相处时,温柔是必要的方式,而在荒野,残忍才是生存的资本。
所以妮可也担心一直那么天真善良的凛,到底回到跟人类社会完全不同的龙的部落里,会不会被其他龙欺负压迫?
还是说送进雇佣兵训练场,起码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跟人比较接近的地方会比较好?
——这样思索,又要考虑到花阳的感受和愿望。
不过。事到如今妮可自己也没法坦然地认为自身跟花阳还存在什么关系可言。她发自内心消极地认为她们应该从此分道扬镳会比较好。
叹了口气,矢泽妮可拉上了宿舍的窗帘,午后的阳光晒得书桌有点发烫。她想着好像东条希在宿舍的某个地方还有着关于龙类回到部落的调查和总结,因为在毕业那一年她们班的教授提出过这样一个题目让龙骑们回去写毕业论文。
妮可将书柜里的东西都翻出来,灰尘顺着她的动作扬起,有点呛。矢泽妮可自己的书其实也算挺多的,不过多数是关于炼金术的资料和收集,至今为止其实也看了不少。她属于那种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会毫不介意地倾注大量心血的人,为此小时候还曾经被说过不务正业。
但是现在那些东西都没什么用。当然也不是说以后会没用,至少当今妮可所面临的问题不需要用到炼金术。
“你把灰尘都扑起来了等一下很难收拾诶。”真姬的声音从门口的方向传来,略带一丝无奈。
“我会好好清理的。”妮可这样承诺,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红发少女没说什么,迟疑了一下,然后玩了玩自己的头发。“你在找什么?”
“希找到的社会龙和原始部落间的调查资料。”黑发的小龙骑声音低沉而死板,像是复读机一样说出这句话。
真姬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回应还是下意识的感叹。妮可又自己找了几本书,后来意识到对方没有离开,也没有进来。
于是她有些疑惑地回过头。真姬安静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吗?”妮可问。
“你打算将凛交给龙的部落?”
矢泽妮可移开眼睛,然后又看着真姬犹豫而有些不理解的眸子。“花阳是这样希望着,我不过是按照她的愿望执行而已。”
“就算这样说。”似乎有点不太能理解,真姬抿了一下嘴,手指敲着门框。“不怎么和人类社会交流的龙的部落里,会接受一个在人类社会长大的孩子吗?”
黑发的小龙骑垂下了眸子,没有回答。
真姬上前两步。“你自己也没有把握吧?”
“恩。”
“那么,你就这样随随便便给凛这样一个决定么?”看上去红发少女似乎,有点生气了,矢泽妮可看着对方皱起的眉心,再次开始缓慢而认真地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什么。但是最后没有得到答案。
于是她只能诚实地摇摇头。“我没有随随便便。”
“哈?”
“这样做第一是因为花阳的愿望,这点是不容置疑的。第二是我觉得回到龙的部落里才是对凛最好的选择。”
西木野真姬五指握成拳,骨骼相接处发出一阵急躁的脆响,盯着矢泽妮可的眸子里浮现出一种没法理解的距离感。
“我以为结契之后就能明白你在想什么。”她这样带着忧伤的语调诉说。“但是在大家都尽力安慰凛说能再次见到花阳的时候,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要擅自给出这样一个雪上添霜的答案。”
是真的保持着理智,还是本来就冷漠到让人心寒?
矢泽妮可移开了视线,似乎没有勇气去看西木野真姬的眼睛。“我不过是......”
“妮可,你这样不理会别人的感受而做出一意孤行的事情,说谎也好,远离他人也罢,到底该说是卑鄙还是太自私?”
“我......”
“无论你说什么。”真姬转过身。“凛这件事我不会让步。”
然后离开了宿舍,没有关上门,走廊里阴暗的景色淹没了仅存的那一丝光线。矢泽妮可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任何力气去拉住那些离开自己的事物。
她看着透过窗帘的花纹洒在床沿的白色光线,看不清表情。
“我不过是......”
想试着在变得冷漠前再次做点什么而已。
第五十五章。
思索着,为什么震撼人心的言语会消失呢?如此恐惧地看着明天到来的空白。
黎明如同亡者的掌心那般虚无。
高坂穗乃果站在真姬的辩方,想要通过不懈的努力让花阳回心转意。就算矢泽妮可和小泉花阳之间有着再次相见后必须回避的借口和理由,但是这不能成为就这样下定决心的证明。
——为什么人类都喜欢离开自己所珍视的,热爱的事物?
凛也一定不想被这样抛下。
矢泽妮可告诉她们,时间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而且,不知为何理解了花阳那份心情的她也没法跟那两个孩子解释这样的惶恐和不安。
——如果花阳要回来,首要的一点已经不是所谓的【病毒的真相】。而是矢泽妮可本身必须离开。
很容易就理解了,如今村民排斥的事物,【矢泽妮可】以及【矢泽妮可身边的人和龙】掩盖住了【病毒】。——花阳退学回家后,很快就被接纳,不是因为确定了不会与病毒有任何关联,而是远离了最危险的人。
人和人之间,或者说,事物和事物之间连接着看不清的线,这条线会将两人的未来拉到一个平面交错。而矢泽妮可和小泉花阳,都默契地切断了连接彼此的线。
所以如果真姬说妮可能够那样冷漠地给凛安排后路,说不定有一大部分原因在此。
——为什么谁都不相信她也会觉得难受和悲伤。
所相信的人,想要相信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认为自己不过是逃避着某一个事实而站在了跟她对立的那个场面。但是意外的,妮可本身并不觉得意外。
反正已经失去了那么多,崩溃过后也不在意再次被伤害。
况且,无论是西木野真姬还是高坂穗乃果,都没有要让她受伤的意思。如果真有那个心,早就在花阳说出矢泽妮可是病毒携带者后就给予谩骂和责备,然后排斥抛弃了。
到底要不要回部落,这点稍微问了一下凛。那孩子用一如既往清澈但是疑惑的目光看着妮可,然后垂下眸子什么都不说。
因为内心其实很害怕。陌生的世界和陌生的同伴。矢泽妮可清楚不过了。
于是她那时没有问其他事情,只是伸手摸了摸凛的脑袋。
每个孩子都有两个选择。成长和不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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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龙融入部落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关于部落的选择。荒野里龙的部落也以善恶划分,而人对于这个标准其实也不太清楚,因此在帮助一条社会龙回到部落前,必须做出许多准备和研究。
气候的调查,资源分布,部落组成和结构,其中的社会地位划分,劳动价值观以及法律标准。
如果不慎选择了一个不好的部落,那条社会龙说不定就会受到排斥和利用,最后成为比一般荒野龙更加残忍和狡猾的个体。对人类社会和龙的社会都造成非常大的影响,甚至会破坏局部和平。
历史上曾经有过一条十分著名的脊背龙,现在教科书里将其称为【破坏龙】。据说就是在人类社会长大的,龙骑所抛弃的孩子,原因至今不明,但是比起那个,人们更加瞩目于因为放生时部落选择不正确而落入了恶龙手里之后,那条脊背龙被调教成为性格卑鄙,聪明而残忍的罪犯。
据统计,在放生后到最后被龙骑杀死二十年的时间内,那家伙已经破坏了六十五个村庄,引发了一次轰动各国的地区性战争,培养了数以百计的小团体为非作歹。
也是在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很多龙的部落都对回归荒野的社会龙抱有戒心,据说恶龙的部落甚至因此而大规模从人类手里抢夺社会龙的行为。
矢泽妮可没有写过类似的论文,想要找东条希讨论一下关于凛的事情,但是对方却不在了。能依靠的似乎就剩下自己。
自从上次真姬跟自己表明立场后,就没有来过宿舍,据说是跑到凛那边陪着对方去了。妮可就算跟穗乃果见面,彼此之间也没什么好说了,偶尔会拉一些没有任何关系的话题,但是都刻意不谈凛和花阳。
每天还要应对各种各样的课程和作业,期间要抽出时间来继续龙的部落的研究和划分。因为对这点完全没多大认知,妮可几乎整个晚上都会泡在图书馆查资料。
最近似乎听说穗乃果她们又去了一趟花阳那边,虽然结果完全没有任何变化,但是似乎又听到了什么新的消息。后来妮可才知道原来是花阳报考了师范。
到这样都还不会放弃,怎么想的确也有哪些孩子的风格。
穗乃果就不说了。至于真姬——矢泽妮可知道那孩子其实心里能明白这种事情的无用,但是感性上来说却没法放下凛。
她也不强求说那孩子一定要看透然后冷静地回到自己身边。毕竟连矢泽妮可自己也不知道现在所走的这条路有没有错误。
后来在某一天她一如既往地在宿舍里看着资料的时候,忽然窗外的阳光被一个阴影挡了个严严实实。矢泽妮可诧异地转过头去,看见极东龙费力地将被卡在窗外的后腿拽进房间里。
太久没有看见这样熟悉的场面,她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
但是最后还是以一贯的无奈看着对方。“......好久不见。”
终于进入室内的极东龙化作少女的形态,认真地点点头。“不,我们今天上午才见过面。”
不需要那么认真地回应吧?在心里这样吐槽。妮可下意识将手里的笔记本拉到一边,看着海未走到希的床边坐下。
“怎样都好了,出什么事了吗?”
她这样问那个人。
“我是来看看妮可你的进展如何了,没有别的意思。”海未真诚地回答。
“哪有什么进展,本来这一块又不是我研究的范围内。”矢泽妮可叹了口气,耸耸肩。“倒是你们打算怎么办?”
“真姬说或许可以从病毒的方面入手,比如妮可你曾经住过的那间医院。说不定能查出什么问题。”
“就算是这样说,那么有什么有关人员可以调查吗?”
“没有。但是关键点说不定就在那些村民身上。如果能够让其中某一个人说漏嘴的话,就能够找到调查的方向了。”
矢泽妮可微微扬起眉。“真姬提议的?”
“是的。”
“那孩子意外有想法啊......”
但是就算如此,流言的特性是杂乱无章的顺序,或许在传播过程里会造成误解和捏造,如果想要在这些误解里整理出正确的顺序和可相信的东西,需要的是极大的耐心和漫长的时间。同时也必须要有不会被其他言辞阻碍判断力的心。
矢泽妮可觉得她们不一定能做到。
“比起那个。”但是明显海未今天来找她是有别的意图。“妮可你真的认为凛回去龙的部落会比较好?”
黑发的小龙骑依旧是毫不畏惧地看着她的瞳孔。“恩。”点头。
极东龙沉默了几秒。“我能听听原因吗?”
“花阳说......”
“除了花阳之外的原因。”
“......”
妮可脸上的神色微微严肃起来,目光认真。“......首先,我是抱着花阳不会回来的决心的。如果海未也有这个决心,那么我就告诉你我的理由。”
海未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用着极其认真和肃穆的眼神看着她,轮廓分明的脸像是教堂里的十字架一样,死板但是专一。
“我知道——因为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诶?”
比起妮可微微有点不理解的神色,对方似乎笑了一下。“我昨天和小鸟商量了一下,比起说真姬和穗乃果的方向,其实我们更偏向于妮可的决定。但是不能放任那两个孩子乱来,就决定暂时先分开行动。”
“......没问题吗?”
“恩,小鸟会在那边照顾好她们。我觉得妮可一个人,或许会比较困难,就过来了。”
“是吗......”
海未叹了口气,顿了顿。“花阳虽然是一个有点弱气的孩子,但是对于这样的决定,想必心里也是考虑过很久才得出的最合适方式。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改变。所以先不论妮可本身的原因,就算你不是最初的带病个体,随着时间的推移,花阳也会作出这样的决定。”
矢泽妮可扬起眉,然后笑了。“海未是在安慰我吗?”
“算是安慰的一种吧。”
“那应该说谢谢?”
“比起那个,我更想听听妮可自己是怎么想的。”
园田海未说的没错,就凭矢泽妮可一个人的确比较困难。毕竟这个决定从做出到实行的这段时间里,不参杂感情是不可能的。她也很容易地问自己到底要不要继续下去,独自一个人显得那么自私。但是最后理智上都不允许。
——这是最好的选择。像园田海未给东条希和绘里选择了参军这条道路一样,经过众多的考虑和排除,方方面面都能说得过去。
于是黑发的小龙骑微微抿了抿嘴,而后坐直了腰板。
“建立在花阳不会回来的决心上。龙骑离开后龙的处理方式有两种,雇佣兵训练场或者是回到部落。虽然也有去育儿所照顾孤儿的例子,但是那种职业并不是所有龙都适合,其中一点就是强大的耐心和细腻,自然凛是不具备,所以一开始我就驳回了那个决定。”
“的确,以凛的性格,如果去育儿,就必然是一种灾难。”
或者说根本想不到那个场景吧?
“然后是雇佣兵训练。花阳本身并不愿意凛去参加这个项目。我理解,因为那孩子性格虽然说大大咧咧,直率坦诚,但是本质上来说却是比较胆小和畏缩,雇佣兵训练是统一而高强度的方式,但是从凛以往流露的性格来看,别说整齐的列队,就连蹲坐两个小时都难。”
海未点点头。“而且在训练场里,比在任何地方都要残酷,谁也不会帮你,教官也好,其他同学也罢,都为着自己能离开那个地方成为雇佣兵而不择手段。”
“这也是因为训练场的制度所致。跟人类一样,是以成绩优劣毕业,如果没法达到前一百名,就必须继续进行留级的训练和学习,久而久之就会让学生产生消极的影响,据说甚至会有留级生为了毕业而压迫新来者的例子。”
“而且教官和管理员对于这一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他们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对于这样的社会方式还是存在一定认可度。”
“根据凛的性情来说,进去之后没法比别人残忍,也没法狡猾起来,必然会成为欺凌的对象吧?说不好连续几年都不能毕业。到最后反而会成为超乎所有人想象的龙——自然是最不好的方面。”
矢泽妮可皱起眉,认可地叹了口气。“虽然说看上去不像是那么容易被说服,但是凛受别人影响是非常的大的。”
“所以送进雇佣兵学校,与其说让她成长,倒不如说是毁灭。”
小龙骑默默地举起双手,食指做了一个叉。“那么就剩下最后一条路了。”
“......部落吗?”
“海未认为这个比雇佣兵更加复杂对吧?”
“自然是这样。”没有反驳,极东龙真诚地点点头。
矢泽妮可点头。“对,因为在野外分布的龙的部落每个都不一样。但是总的来说,正是因为不一样才让我们有所选择。”
海未笑了笑。“妮可的意思是,只要用心去寻找和分析,总有一个部落能让凛维持这这份善良成长起来的对吗?”
“花阳就是这样希望的。”
“真姬会不理解你吧?”极东龙顿了顿。“......擅自去思考这样一个方向。”
“我觉得挺好的。”
“恩?”
“——啊,我是说真姬现在挺好的,乐于往最好的选择去努力。”
相比起来,她所选择的现实就显得消极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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