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20110701 于 2016-8-6 02:41 编辑
第四章
……
审判长:现在核对当事人、诉讼参与人基本情况。
……
审:原告姓名等项?
原告:原告系阿伦戴尔王室,马格努斯十一世国王及克里斯塔王后。现由司法大臣强纳生•英格玛森代理出庭。
……
审:被告一姓名等项?
被告一:奥格斯格•安德鲁森,男,1803年生,挪威族,新教路德宗牧师,住卑尔根圣玛丽教堂。3月13日圣餐礼的主持人。
……
审:被告二姓名等项?
被告二:亚利士•约翰森,男,1795年生,挪威族,新教路德宗牧师,住卑尔根圣玛丽教堂。3月13日圣餐礼的主礼人。
……
审判长:原告对被告出庭人员有无异议?
原告:无异议。
审判长:被告对原告出庭人员有无异议?
被告一:有。坐在这儿的人全部为王室说话,根本没有人为我们出庭。我抗议。
被告二保持沉默。
审判长:抗议无效。
……
……
审判长:被告人,你对起诉书指控的事实和罪名是否有意见?
被告一:有。
被告二:有。
审判长:公诉人有什么要像被告人发问的吗?
公诉人:有。1836年3月13日下午2时许,你在什么地方,做什么?
被告一:在圣玛丽教堂,主持圣餐。
被告二:在圣玛丽教堂。
公诉人:那在分发圣餐时做了些什么?
被告一保持沉默。
被告二保持沉默。
公诉人:你们涉嫌有意刺杀王室成员,请回答是或者不是。
被告一保持沉默。
被告二保持沉默。
公诉人:被告人亚利士•约翰森,你在分发圣餐时,用事先藏在改造后的银杯底座处的刀片试图刺杀艾莎公主,是否属实?
辩护人:我抗议。
审判长:抗议无效。
被告二保持沉默。
公诉人:被告人奥格斯格•安德鲁森,你在后来用事先藏在祭坛后方的手枪试图刺杀安娜公主,是否属实?
被告一:那是误伤。
公诉人:那你原本想用它来谋害谁?
被告一:暴政。
公诉人:请具体说明。
被告一保持沉默。
……
审判长:辩护人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辩护人:有。被告人,你和原告之间在事件发生前有没有发生冲突?
被告一:没有。
被告二:没有。
辩护人:那你们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被告一保持沉默。
被告二:为了自由。
……
——摘自书记官伯格•巴克1836年刺杀阿伦戴尔王室案庭审记录(原件现存于挪威奥斯陆国家档案馆)
1836年4月1日。阿伦戴尔,特隆海姆。
“距离那里还有多远?”
“很快就到了,先生。转过那个海角。”
体态臃肿的特隆海姆地方行政官克里斯•拉塞特双手撑住渔船两舷。他脸色发青,气喘不定,拧成一团的眉毛似乎表明他很不满于这个回答。
“转过前两个海角时你也是这么说的,渔夫。”克里斯哑着嗓子嘟哝了一句,随即用他肥厚的大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伯格!”
坐在正对面、被叫做伯格的年轻书记官从容不迫地递来了一张手帕。克里斯只来得及看了它一眼,脑袋一偏便开始对着无辜的澄清海水大倒胃内容物。再次响起的呕吐声、大声咳嗽和拧鼻涕声听上去是如此令人不悦,以至于船上的另两个人非但没能习惯,反而也以一副恶心透顶的表情皱起了眉。
一阵折腾之后,好不容易清爽一些的长官终于有空接过手帕:“啊,谢谢。说起来我根本不知道克雷尔的家位置居然这么偏。”
“是的,先生。他只邀请我到过他家两次。”
“难以想象一名皇家侍卫队长日子过得如此清贫,”克里斯一边擦着嘴一边试图向后倚靠,肥满的腹部仿佛要嵌进狭窄的船舱,“如果是一般人,就算不在卑尔根布吕根,也应该找个相对便捷的城市安家落户,而这个地方……”
他摇摇头,无力地挥手示意了一下周围,伯格的视线亦随之象征性地往两侧瞟了瞟。孤零零的小渔船沿着荒凉的海岸线摇摆前行,形成海岬的峭壁肩披着杳无人迹的树林。
极目远眺只能看见一片灰蓝的海水:北冰洋掀起的巨大漩涡在极地光秃凄凉的小岛四周咆哮。
大西洋的汹涌波涛泻入狂暴的北方之路。昏蒙的天空中游荡着不知名的海鸟。
“不是每个人都足够幸运拥有安排好一切的时间,先生。”伯格凝视着兀立在水中的一块巨大孤岩,“而且利用职务之便为自己谋利,也不是我们这种出身微贱的下等人能在短期内轻易学会的技巧。”
“听上去像是讽刺,年轻人。虽然您是首都派下来的,但请不要忘记我是这儿的最高行政长官——”
“不不,请原谅我的冒犯,先生。这是实话——我只想说如果是我,一定会把安顿家事这种事提在日程前面。”年轻的官员谦卑地搓着手低下头,“……如果是我。”
愁云惨雾不仅笼罩在伯格的心中。阿伦戴尔辽阔海域上方那阴惨的天空,像传递凭吊的特使,从北边这头,一直游荡到南边首都卑尔根的那头。
与此同时。卑尔根王室城堡。
“我不管那位伯爵先生的意见多有道理,他之后又做了什么——也不管你和乐佩有多么充足的理由!我不管……现在他‘必须’被赶走!”
“冷静下来,亲爱的,不要让别人听见。”
“不,不!”王后克里斯塔那语音不高,却依然声嘶力竭的吼声中含着哭腔,“就因为你们认为这样做是最理性的,就应该冒着一定的风险……就因为汉诺威伯爵的一句话……你,我的丈夫马格努斯……阿伦戴尔的……国王!就那样不计后果地改变了主意——他和他的妻子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
“克里斯塔,不要再说了,”国王细微的声音也因悲伤和愤怒而开始颤抖,“你已经有十几天没怎么和我说过话,难道一开口就一定要讲这些吗?”
“安娜是我们的女儿……!”
母亲那长期压抑后爆发而出的绝望而低微的哭泣声,伴随着室内明暗飘忽的烛影,一点一滴,渗透门缝,滴洒在王室夫妇寝宫外那饰满冰凉彩绘的黑沉沉的走廊上。乐斯梅林的图案也恍惚间有了生命。旋转,漂浮,变成了一朵朵令人目眩的悲伤漩涡。
房间里迎来了片刻沉默。
“亲爱的,这不是我的意愿……没有人能想到他们会这么做。”
“现在任何人都有可能对我们做任何事,可怕的事。”
“哦,克里斯塔……”国王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安娜没事,我们应该为此感谢上帝。我们起码比克雷尔幸运,想想他的家人,他的孩子……上帝把我们安排在了这样一个位置,这是我们的命运,不是选择。”
“我不是很想听你那些有关责任和命运至上的布道。我是一个母亲!现在的我只知道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国王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很理解。所以……也许我们更应该让两个孩子分开长大。”
死寂般的沉默。
“马格努斯……”克里斯塔近乎虚无的声音仿佛来自一个幽灵,“你真的是孩子们的父亲吗?”
“什么?”国王似乎怔了怔,随即而来的是炸雷般响亮的咆哮声,“什么?!你完全误解我了!安娜和艾莎都同样需要保护,所以她们不能再同时遇见生命危险!这和你所想的,和王位继承丝毫无关!”
王后没有说话,屋里传来的都是国王马格努斯急躁的踱步和狂怒的喘息声。
“我是孩子们的父亲吗?多么可笑啊,我当然是孩子们的父亲!我爱安娜和艾莎是平等的,正如我爱你一样……!现在,整个阿伦戴尔都在盯着王位继承人,艾莎是首当其冲的。只要安娜和她一起出现,她们两个就都会面临危险,尤其对安娜而言……我更爱谁,你认为我会更爱安娜或艾莎吗?她们可都是我的孩子!”
“哦……”一声呜咽湮没在克里斯塔的叹息中。
沉默。
“对不起。”
父亲声音哽咽。他也哭了。
“马格努斯,我为什么要爱上你,为什么要嫁到阿伦戴尔?当时我从未想过,终有一天会面临这样的烦恼。”难以想象王后此刻的神情,屋里传来她轻轻的笑声,“克雷尔的事,你有好好处理吗,他的家人知道了吗?”
国王用力吸了一口气:“很久前就传达下去了。按照行程发送抚恤金的人应该到了。”
“可怜的孩子,”王后哀哀地说,“如果是我的话,我宁愿和家人一起住在海边打渔为生,过着朴实无华、快乐而又安稳的生活……如果是我……马格努斯,你还记得你跟我们讲过的那个梦吗?”
“什么梦?”
“就是那个伊顿和格尔加的梦。”
“当然记得,”马格努斯也笑了起来,“我还经常回想起它呢!”
两个人都笑了。笑声在夜晚静寂的房间中显得分外突兀。
短暂地笑过之后,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再一次陷入沉默。
沉默。沉默。无声的沉默厚重得像一堵石墙,又如胸衣般紧箍在人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难以承受。
万幸,克里斯塔率先开腔打破了它。
“所以你说要让两个孩子分开生活,是怎样的打算?”
国王迟疑了一下。
“在艾莎身边对安娜而言并不安全,而且艾莎需要更加特别的保护——不,确切说,两个孩子都要。现在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缓解形势,化除危机,不能让外人看出端倪。在王室权力和安全得到彻底巩固之前,我们应该锁上城门,排查可疑人员,削减人手,减少她与外界的交往……王位继承人受到的威胁绝不能被别人知道,包括安娜……”
门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动。
两个人止住对话对视了两秒。国王立即大喝一声:“是谁?!侍卫!”
王后脸色煞白,捏紧了裙角,两个人慌乱地摸索着手头的防身武器。还没摸到,门就被讪讪地打开了——
门外的巡逻侍卫很不好意思地侧身走了进来,目光全部落在自己的脚尖。
“陛下。”
国王马格努斯气得满面绯红。
“你居然敢在门外偷听?”
“不,不是我!”侍卫官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边摆手,眼神一边在国王和王后之间急得乱飘。
“那是谁?”王后的语气异常严厉。
“我、我……是……”
“说!”
“是……艾莎公主。”
听到答案,国王和王后面面相觑。
艾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