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亲上去后我反而觉得一阵唏嘘。
第六十章。
黑龙神将彩虹融化成的茶倒进白龙神的杯子里。叹息着周转的世界寿命之短暂。
战争。和平。无休止的纷争,生命在轮回里越来越弱小。
她说。
纵然如此,心怀勇气所生存着。
白龙神笑而不语。身后无休止的星空轮转翻腾,太阳的火焰爆炸和泯灭。茫茫宇宙是她们的茶会。
如此沉默的几秒钟,茶凉了。俯瞰世界,刚好平息了一场战争,又引发了新一轮争斗。
——摘自吟游诗人·龙神印象 第三卷
每个人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据说是鼻子。
矢泽妮可闭着眼,视网膜里倒映的明明是那片被眼睑封闭的黑暗。于是她在心里这样想,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不应该是内眼睑吗?不过也仅仅是想而已,对于这种网络上盛行的小事和日常,妮可从来没有什么理由参与,也没有精力去理会。
上次写论文将笔电忘在窗台,午后吃过饭她才想起,匆匆忙忙跑去一摸,差点被烫着。最近那机械的运作似乎有点迟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晒得有些太上火了。
凛和花阳离开后,上课也显得有点无聊。穗乃果和妮可并不在同一个年级,无论是室外授业还是室内自习,都没能一起坐在同一间教室里。
说起来,再过一年高坂穗乃果也很快毕业了吧?那个时候这间学校里,就剩下矢泽妮可一个人了。
这样思索着却不觉得怎样落寞,毕竟人的分离和相聚,都已经在妮可的意料之中了,就算有时候会有点某种程度上的无聊,但是基于人情世故的认知,和自己梦想的执着,她不会让自己在那种无聊的基础上一点一点滋生出寂寞和悲伤。
然而有时候她又忘记了,在自己尽力避免寂寞的同时,无依无托的内心却先一步感到恐惧。
最近忙着鼓励真姬去跟其他同年级的龙打交道,有时候甚至费尽心思去教导那孩子怎样讨别人开心。但是冶金龙每次都用僵硬而笨拙的回应来应付自己,最后往往在刺激下恼羞成怒,以矢泽妮可所不明白的吵架作为结尾。
她思索着或许是那孩子不太习惯凛和绘里,两个关系最好的朋友都先后离去。心里感到沮丧而不想去跟任何人说话。
但是这样不行啊。矢泽妮可在心里对自己说。就是因为这样才去让小真姬交朋友的呐。
如果【某一天】连她也不在了,起码要教给那孩子跟人相处的方式。
——矢泽妮可如此想着。
“所以你这样抽象地说也完全没法理解啊!”
一如既往地将枕头扔到妮可脸上,西木野真姬咬牙切齿地抱怨。
“很抽象嘛?”敏捷地接下了那个枕头。矢泽妮可抱在怀里然后开始认真思索。“首先是笑得不像是自己的脸那样接近对方,然后相处时就想象自己是对方的姐姐,撒娇
的时候要记得说最愚蠢的话......”
“到最后都没有交给别人一点真心!”
“啊,那个不重要吧?”
“很重要啊!”又将被子扔过来了,西木野真姬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如果你以前都是这样做的话我真心觉得可以发自内心地嘲笑你。”
“诶?”矢泽妮可用食指点着眉心开始用力思索起来。“......我没觉得这样又有什么不对......”
“那么你告诉我在遇见希之前自己交了多少个朋友。”真姬问。
“我交到了希一个已经足够了。”
“自己鬼扯去吧!”
如果愤怒能够随着体型而表现出来,矢泽妮可有种错觉,现在面前黑着脸的真姬一定是气得像只熟透的小番茄。
感觉又做错了什么。
她这样想,然后环起双手认真思考。嘛,其实以妮可不算太笨的脑子早就知道了真姬生气的原因,但是偏偏又不觉得那个原因会成为原因,便在徒劳无用地开始寻找某个不存在的会成为原因的原因。
她说出了交给别人真心不重要这样的话?
如果真姬是因为这个而生气,那么好像又能明白一些什么。矢泽妮可看着面前的少女就算生气也好看得要命的脸。
于是张开口。“我以为真姬明白来着。”
“什么?”
“我就算是很多事情都没有说出口,以为真姬会有一天自己能弄明白呢。”
红发少女微微瞪大了眼睛去看她真诚的脸,然后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于是你一直都在期待着我能用自己的努力去明白你在想什么?”
“恩......好像就是这样?”
“于是你一直以来的期待就是这样吗?你真的期待着吗?”
“恩......”矢泽妮可犹豫了一下,然后疑惑地看着对方。“为什么我觉得小真姬你好像很开心一样?”
真姬的脸蹭地一下红了,然后顺手抓起手边的书,想要扔过去,但是最后不知为什么只是砸在了自己膝盖上。“才没有!”她这样吼了一句反驳,然后顿了顿。“我只是觉得......既然有,既然有这个......这个期待。为什么还是不教我怎么...怎么去做才对......”
后面那句越说越小声。到最后矢泽妮可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但是她没有问其他的话,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大概是觉得没必要。”
“诶?”
“因为我本来性格就很不好,小真姬还是不要跟着学了。这样想过。”妮可笑了笑,语气柔和地说道。
“唔......”忽然觉得对方说的有点道理,但是某种程度上又说不通。真姬低头看着手里的书,犹豫着。“......就算是这样......”
“我知道小真姬一直都很寂寞。在凛和绘里走后就更加寂寞了。但是就算如此我也是有不确定的事情的。”矢泽妮可叹了口气,但是神色上没有什么特别无奈的感情,有点冷淡,但是又显得不僵硬。像是黄昏落在结冰的湖面,冰层之下的水流隐隐也散发着紫罗兰的色泽。
西木野真姬不知道应该将那样的神色命名为何物。
她只知道,从小到大,虽然自己都是跟矢泽妮可对着干,并且毫不忌讳地跟那个人硬碰硬,像是两块不知被什么粘在一起的石头,在一次次强硬地分开过程里又被狠狠地吸附在彼此身上,每一次碰撞都会遍体鳞伤,僵持中将胜利取决于到最后谁先灰飞烟灭。
但是黑发的小龙骑如果露出了某些柔和而冷漠的神色,这样看着她的话,真姬就发现自己永远没有办法逃出对方的项圈。
很小的时候会忍不住最后乖乖回到矢泽妮可怀里,稍微长大一点就顺从地低下了尾巴,不久前心里新添了一种烦躁,如今连反驳的话都没法说一句。
她再次确定了,关于自己不分性别不分年龄不分种族地思慕着对方这件事。
甚至不知从何时开始的。
——如今也一样,真姬没法说一句话。只能看着面前的少女安静地在白炽灯下越来越淡薄。
“恩,话说虽然现在这样说可能不太现实了。”后来矢泽妮可缓慢地思考着什么一样,然后真诚地看向真姬。“但是我觉得现在我是想跟小真姬稍微关系变得更好一点。”
“......变得更好?”
真姬小心地问。
“好像是觉得......不,是看到身边的朋友都渐渐离开。就不自觉想到,跟小真姬如果在分别的时候还心存芥蒂的话,就会后悔了。”
“等一下!分别什么的......”连契约都结下了。现在又提起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真姬有点生气,但是对方没有理会她。
反而——
“话说小真姬认为应该怎样才能稍微关系变好一点呢?”——如此打断她的话,妮可独自思索起来,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自己完全没有头绪。”
“现在不是......诶?!怎样......”真姬愣了愣,一下子脑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看向妮可的脸。“我也......”
脑袋下意识就跟着矢泽妮可转了起来。不知道是对方天生有着让她下意识跟从的力量,还是因为长久的相处而养成的悲哀习惯。
她发现比起以前来说,矢泽妮可要瘦了一点,刘海微微遮住了眼睛,眸子里有一片融化不了的阴影。五官其实很清秀,或许说得上可爱,嘴角微微有点发白。
那么瘦弱的肩膀,幼弱而单薄的身躯。一瞬间让人不得不去在意到底如何背负着那份孤独和倔强。
真姬以前以为坚强的人都有着充满着力量的外表。但是最后却发现自己身边的那个女孩子,并不适合这样的理论。
她的目光晃了晃,然后落在对方嘴角的笑意上。恍惚间喉咙像是火烧一般难受,不由自主就揪住了身下的被单。
“我也......”西木野真姬气若游丝地呢喃。“......不知道。”
但是她依旧看着矢泽妮可嘴边的笑意,总觉得那里有着什么东西的答案一样,牵扯着自己的心,甚至最后有一种错觉,或许将那些笑意吞下,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这样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总觉得内心的想法变得不礼貌起来,但是真姬又说不清这份不礼貌。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体内某份喧嚣着要接近的狂躁,然而比起那份狂躁来说某种冷酷的纠结又恰好地抑制住自己的动作。
要不要上前?
但是上前后又要如何做?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总觉得有点昏昏欲睡起来。
眨了眨眼,然后紫罗兰色的眸子里,流动出一片水光,迷迷蒙蒙地倒映着矢泽妮可越来越近的脸。
某种很柔软的东西咬在她下唇。
西木野真姬感到心跳停顿了一下,然后喉咙里发出一阵她无法听见的叹息。有些摇晃的景物里融进一片鲜艳而冷漠的红色,跟随着属于她的世界燃烧殆尽。
人类冰凉的指尖划过真姬动脉,让她微微有些战栗——然后覆盖上的是掌心,整个手掌,五指一点点收拢,扣进脖颈。
她没有感到任何疼痛,甚至清晰地听见自己内心渴求着对方更加用力的那份冲动。若此刻因此死去,也不会有任何遗憾。
但是矢泽妮可并不会让她死去。因为那份力道在某一个点恰好地停止了。
然后咬着她下唇的东西微微松开了。
矢泽妮可安静地跟她对视了几秒,然后再次咬了上去。实话说真姬并不明白这个动作有什么含义,仿佛这样被啃咬到最后会发生某种东西的改变,而她会因此感到惶恐和不安。
她知道妮可本身也不知晓到底有什么含义,或者说,她宁愿妮可不知道。仅仅是察觉到真姬想要这样做,然后替她完成了而已。
但是能听到心跳声。真姬想着。能听见两个错乱的心跳声。
不是紧张也不是慌乱,而是很有规则的,恰好错开的平静心跳。
——没有任何含义,仅仅是一个忽然想做的动作而已。
但是如果这个动作能够让她和矢泽妮可在短暂的时间内不会寂寞的话,西木野真姬觉得今天晚上就这样度过也没什么不可。
比起平时的拥抱,她觉得这是矢泽妮可对自己做出的,最亲密的一次举动。甚至呼吸着对方的吐息,气管里的那些空气带着彼此的温度。如此相近的距离里,心里那份名为思慕的事物头一次有了落脚之地。只是她依旧跟对方有着极大的沟壑。
真姬很清楚这一点小小的举动不能拉近彼此的距离,只会让自己的心情渲染上一种奇怪的气氛而已。但是因为很舒服——她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此时此刻的矢泽妮可,让她感到很舒服。
【哪种事物更加柔和?
初开的花瓣,还是少女的双唇?】
真姬记得自己不久前看的书籍上有过这样的疑问。似乎是一首有些年份的诗?她不太清楚主题,或许是英雄赞歌,或许是以前的人表达自己爱慕的一种方式。
她想起后面诗人写的答案。
【能在触碰瞬间融化的那方,更为柔和。】
——的确如此。
西木野真姬如此想着,然后伸手,犹豫着,颤抖着扣住矢泽妮可的后脑,指尖垂下的黑发柔软得能镶嵌进细胞的缝隙一般。
但是她忽然又意识到,或许明天醒来,自己的心情会被染上一层不同的色彩。被融进了眼前那片鲜红一般的灿烂而脆弱。
是无所谓,还是理智地认为不能如此?
思考着答案,她却用力反咬上矢泽妮可的下唇。不懂得控制力道的犬齿一点点叩开了柔软的肌理,带着甜味,湿润的液体如同破石而出的泉水,惹得真姬禁不住诱惑地舔舐起来。
到底应不应该继续?
她懒懒地眯起眼,视线还是一片摇晃的景物。
然后矢泽妮可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力道柔和到带上了一层不轻不重的色气。
但是西木野真姬还是在对方又回到了某种时期那般,冷漠而柔和的目光里顺从地移开了一点。
略微红肿的唇间微小的距离里以带血的细丝相连,妮可伸手擦去了真姬下唇的血迹。
红发少女凑上前,将她伤口里渗出的红色都舔去。
矢泽妮可注视着她的眸子里,有一轮菱形的瞳仁。
真姬下意识以为是自己的龙瞳倒影在对方眼里,但是随即又意识到并非如此。
“......眼睛......”她低声呢喃了一句。
黑发的小龙骑闭起眼,然后片刻后又睁开,瞳仁并没有任何异常。那一瞬间让她以为不过是自己眼花的错觉。
“没事。”少女这样安慰真姬。
然而西木野真姬并不打算就此放心,皱起眉。“告诉我。那是什么?”
“......真姬的错。”
“诶?”
“那是.......真姬的契约。”矢泽妮可安静地回答。眼里不知为何一点点开始湿润起来。
真姬微微有点吃惊地睁大眼睛。“妮可?”
对方没有立刻回应,落在真姬肩上的手揪紧了她的衣领,然后肩膀颤抖起来,身体一点一点蜷缩,最后用脑袋抵着她的锁骨。
“啊啊......这样的感觉......”
“妮可......”
“真姬真姬真姬......你不痛吗?心脏。好痛啊......”
——像是被撕裂,像是被某种咆哮震慑。一点一点地碎开,能够看到某一处很久以前的记忆。狂袭而来的,在体内喧嚣的暴雨最后连归宿也没有地嚎哭。
莫名其妙的,但是清晰地提醒着某种错误某种不应该渲染上的柔弱的那份疼痛。
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啊。
无处可逃般用鲜红而没有感情的眸子注视着渺小的自己,明明能够触碰到如此柔软的事物和不会恐惧的心情。
——或许很久之后,她们都不懂这样咬着对方下唇的动作有什么含义,也不懂那时候自己为何会忽然这样冲动地作出如此举动。
但是至少,那时候还不算太糟。
到底是为什么呢?
西木野真姬握紧矢泽妮可的肩膀,发现自己眼里止不住地湿润。
“是啊。我也是......”
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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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真姬吗?
自然是不喜欢了。
那个小龙骑摆摆手否认。
——但是很奇妙。
后来她又加上这样一句。
沉默片刻,朝着询问的人方向笑了,不知道是苦恼,还是性格里本来就如此。
“因为我已经决定独自一人了,所以这样的感觉很奇妙。”
或许连续失去了朋友后发现,在意料之外诞生的幼弱的心不足以承受一切。不过,在接近的时候没有抱着强大的决心,那就是你的错了。
矢泽妮可点点头,承认了自己的失策。眸子里依旧是那样冷漠而没有温度的色泽。然而在某一时间起,仿佛连距离也消失了。
“我注视过很多人离开,也经历过很多离别。但是那么轻易就击垮的还是第一次?”
因为自己而失去的珍贵事物。那些影子像是梦魇一样挥之不去,甚至偶尔会出现如果当初不相遇就好了,这样的心情。
诞生了一颗会柔弱的心,对于你来说简直是灾难。
对方点点头,没有否认。然后伸手覆盖在自己胸前。“我很后悔。”
但是再次停顿了一下,偏过头又摇摇头。“但是没法扔掉。”
西木野真姬。
女孩子用手玩着头发,似乎思考着什么事情,然后唔了一声,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有点发红的下唇。
“我已经很小心了......对感情这种事上已经,很小心了。”
但是真姬对她的在意还是超出了预料。
你什么都没教给她。这样就好了么?
“我是想着,以后,会有别的龙骑来成为她引导者。”矢泽妮可安静地回答,表情很认真。“或者说,真姬会喜欢上别的,什么值得喜欢上的谁。”
龙的生命是很漫长很漫长的过程。如果在这份生命里成为那个不起眼并且默默消失的个体,并不会影响任何事情——在结契之前成立。
“是啊。那孩子,也不叫人放心......”她叹了口气,似乎很无奈,但是言语里隐藏着连她自己都没发觉的开心吧?
不过,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她吧?如果真的能够......找到那个地方的话。
矢泽妮可以一个真诚的笑容来诉说出如此残忍的话语。但是正好,这也是她性格里被隐藏的一部分。
看来她还没到能让你停下脚步的程度。那么。我就放心了。
“恩。我知道。”或许就是因为如此,才会放纵起来。
她缓慢而,清晰地回答,然后张开手,在空中转了个圈,像是展示自己的一切那般,身后是无边无际的,震撼人心而死板的艺术。
而此刻眸子里应有的,比任何事物都灿烂的那份光芒,像是不死鸟燃烧自己时散开的火焰。——最后光也消失了。
回归的是一片冰封而温暖的红色。
谁也不曾见过这样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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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川被一道朝阳刺破,白雪皑皑中,
滚动着钻石般的晨雾。
英雄于火焰中重生。重生着站起。
站起来死亡。
沾满了鲜血的火焰,是致使巨龙粉碎的荣光。
——摘自吟游诗人·屹立于世界之巅 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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