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少女依男子話,一路來到破空屋。
再開啟腐朽的木門前,不忘先由門上隙縫窺探外邊,確定外側空蕩蕩後,輕推開門悄聲沿著壁邊走。
她彎低身子、手扶著牆壁,小心翼翼地走近路口的交會處,但尚未到路口,轉角卻出現4頭獵犬。
「不…不是吧,這麼倒楣嗎…?!」
獵犬們朝地上嗅氣味後、一個轉頭馬上發現少女,朝她襲去。
看著身後滿嘴利牙的大狗追來,她顧不得路線正不正確,只反射性地往反方向狂奔,期望離狗越遠越好。
(為什麼…為什麼、我要無緣無故遭遇這種事情啊!這星期以來都是場噩夢!)
她於心裡吶喊、抱怨,一股腦兒亂竄複雜小巷。霎時,當她鑽出巷口時,前方卻是方才的軍用車和士兵們,見到她的士兵高聲喊道:
「看見她了!快抓住她!」
後方的巷道內有狗群,已毫無退路。
她只能夠在同條路上往車頭反向逃離,可後方的追兵開著軍用貨車,儘管車上載了人與許多物品,速度當然還是比徒步的人類還快,追上她只是時間問題。
黑色的石板路面,越往沒亮光的郊區積雪就變的越多,也更令她難行,一路不停奔跑下也已經快喘不過氣。
這時漆黑的天空開始降下雪白的結晶,對她而言真是雪上加霜。
她腳步速度放慢時,掉頭追上的車並毫不費吹風之力輕易攔截她。
車上一名士兵立馬跳下車追上她,一把揪住她大衣領子。
「喲,小姐,拜託妳可別再跑了。再跑下去我們只好奉命動武了,不希望自己受傷就乖乖和我們走!」
另兩個男軍人也跟著從蓋著灰帆布的軍用車跳下來,隨勢將腰間的長劍抽出。
「嘿……就算上面下令是要活捉人,但可沒說『禁止動粗、傷害』啊。乖乖和我們回去就不弄疼妳,反正跟妳一起逃亡的那些傢伙被逮着只是早晚的事。」
「而且…在逃過去可就是『漆黑大地』呢。妳沒發現積雪越來越多、四周也更黑了嗎?再過去不是凍死,就是──死於躲在兇猛的野獸口中。看妳長這麼可愛,死在那鬼地方不是很可惜嗎?爸爸媽媽會很難過的喔~不如…回車上和我們一塊取.暖如何?]
其中一名士兵裝打寒顫模樣、邊用著齷齰的嘴臉笑說著。
「不要…!放開我…!」
「放棄掙扎吧,敢亂來就讓妳吃苦頭!」
疲憊的少女被兩個大男人架起,即使拼命掙扎也敵不過力氣差距。只能被他們綑綁起來,又被丟往軍用卡車的布棚裡。
「哈哈哈哈啊……」
灰服軍人的笑聲響徹在漆黑中。
她從手被勒緊的疼痛中感到徬徨、無助、與恐懼,正當少女低下頭、緊閉雙眼不去見那些士兵的嘴臉時,一個細微的聲音改變當下一切。
「噗咳…」
其中一名士兵狂放的笑聲突然停止,一把完全漆黑的長刀由後背貫穿他身體。
鮮血將灰白的軍裝逐漸染成紅色,穿透的刀刃卻滴血不沾。
彷彿是在諷刺似,男子臉上笑容轉變為驚愕扭曲的表情,碰咚地應聲倒地。
「敵…敵襲───!」
兩名士兵大喊且轉身向手持黑刀的人影揮砍,人影一個扣步輕鬆閃避一擊縱砍,另下則以刀格擋。
白、黑兩刃互相擦開剎那,黑刀順著劍刺向它主人胸襟。
黑人影迅速又俐落地將刀刃抽離,右手靈巧地將刀尖轉為反向、順勢刺入打算從背後偷擊的士兵腹部。
士兵高舉空中的劍落地,響起清脆聲音,接踵而來的是痛苦呻吟。
「喀嗚…咳…!咳!……」
士兵臥躺於地上掙扎一會兒並不再動彈。
坐在車前座的士兵突然發現不對勁,迅速持著武器趕來車後方。
見到倒在血泊中的三個伙伴,和踩在夥伴屍體上的人影,任誰都知道眼前人是敵人,他豪不猶豫將短矛對準敵方。
「你…你這傢伙!什麼人!?快放下武器!」
「……」
黑色人影在車棚外微弱燈光照射下轉身。
右手持著弧度優美的軍刀,身上一襲深黑色大衣,有著紅色襯線與皮帶點綴。
除了大衣是強烈的紅黑配色外、連面部也是。
漆黑光滑的圓頭盔完全包覆住頭部,平滑光亮的黑鏡面下,僅左眼部透著紅光──那是和莫坎諾士兵熟悉的機甲兵相同的頭部。
見這頭戴機甲兵頭盔的詭異敵人,士兵持著矛的雙手輕輕顫抖。
渾身黑的人手中武器緊握,一點投降意味也不存在,靜靜望向持武器的敵方。
黑衣人聽聞士兵提問,心中想著:
(『什麼人』?…認不出這套衣服嗎?看樣子是新兵。)
接著以面罩發出雌雄莫辨的低沉混合聲,嘲諷地與他挑釁。
「…你拿著矛,沒打算試著過兩招就要人放下武器,這種程度也敢和人說是"士兵"?別笑死人了。」
霎時,受激怒的士兵將手中矛刺向敵方。黑衣人躲過尖矛,一把將矛炳拉過,長刀同時刺入士兵胸口,車上最後一名士兵也隨著他同伴倒臥不起。
一連串發生的事只有短短數分鐘,讓全程看在眼裡的少女啞然失聲。
不知怎面對的她只能將驚訝、疑惑和恐懼,全表現於臉上。
同樣還在車上的黑衣人,見呆滯的她被綑綁住,便為把她手上繩索割開。
讓少女得以掙脫繩索後收起刀,默默把三名士兵遺體拖出車外。
被勒痛的雙手被鬆綁後,少女回過神來、身體不由自主微微打顫。
她開始沉澱自己慌亂思緒,試著保持冷靜對自己說道:
「冷靜……冷靜,又不是第一次看見死人了。從幾天前就見過一次,剛剛也見過兩個男人扭打、一個躺地一個腿血流不止,而現在不過又多了…3、4個………。反、反正,這些都是壞蛋、然後死光了,我也暫時安全了…」
少女稍冷靜找回理智後望著眼前光景,定睛觀察從頭到腳一身黑的人,悄悄打量對方。
(剛才這人動作好俐落…連我這外行人都清楚,他身手非常好。完全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而且一下子解決四個莫坎諾士兵。還有那衣服……整齊的有點像是制式服裝…會是激進派的佛洛克人嗎?可是他身上好像沒有和信筒相同的符號…)
當少女猜想此陌生人來歷時,對方身上的無線電響起。音訊中夾雜大量雜訊,但依然能聽見耳機中傳來的女人聲音:
「"沙沙…沙沙..."…..魅凱,魅凱?聽到了嗎…?」
「…嗯,聽到了。都輕鬆解決了,你們過來吧。」黑衣人影開口回應了無線電。
「明白,我們馬上到。自己當心點,留意四周可別大意。他們今天不知出什麼事,派出非常多人馬。」
「出什麼事啊…我想,就是逮人吧。」
方才見幾個大人男人大費周章追捕這名少女,黑衣人撇了她一眼猜想著。
「嗯?逮人?」
「詳細情況等會合再說。」
「OK,沒問題。」
通訊器的通話結束。車內少女不自覺地將目光和那人對上,對方先向她搭話:
「剛才多虧妳,讓我能輕鬆解決他們。雖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抓妳,但我不會過問太多。只是想確定,今晚那些狗和士兵都在追捕同一群人對吧?」
「額…?!嗯……我想是的…」詭異神秘的黑衣人突然搭問,少女吃驚又警戒地回答。
「了解。」
簡短兩句問答完,少女繼續猜想此人來歷。
(剛才他聲音…有點混雜電子音。聽起來怪怪的…好像是男性?但身材挺纖細的…會不會是個年紀不大的男孩子呢?我該問嗎,問他是不是佛洛克人……等等,他還有同夥,佛洛克人會結伴同行嗎?還有,為什麼要攻擊這些士兵?…顧不得那麼多,直接問原因吧!)
「那、那個!我想請教一件事!」
「…什麼事?」
黑衣人回應她的語氣十分冷淡。知道這名陌生人大概難上搭話,但她依舊鼓起勇氣問下去。
「請問…你為什麼要攻擊這些士兵,又幫助我?」
「…幫妳,是為答謝妳分散他們注意力。襲擊他們,是為打劫這輛車。」
「啊哈哈…哈哈…是…這樣嗎…」
(打劫…是強盜啊───)
對方口中的”打劫”,粉碎她心中小小期望,只能哀傷地於內心喊。
「等等要請妳離開這輛車,因為我們會將車拖離走。」
「喔、喔喔…。」
從車內急忙下來的少女,環顧著四周。
荒涼又安靜的後街遠方,獵犬的吠叫聲依在。
漆黑的環境僅剩天上的朦朧月光和少許小路燈,照映石板路上白雪。
往邊境方向看去,是和現在所處的地方不同,完全沒一盞燈存在,只有茫茫雪原、荒野的『漆黑大地』。
而幽暗的後街,則佈滿追捕自己與其他人的士兵與獵犬,一想到這點,少女就不禁害怕…
──"能順利找到願意幫助她的人嗎?
能再找得到大哥說的、有人接應小巷嗎?
如果太慢到,大家都先離開了,那她該怎辦?"
內心被大量不安與問題佔據,她默默佇立在路旁燈下,暖調的油燈略照清她面貌。一頭淺褐長髮,清秀中挾帶稚氣的面容上眉頭緊皺,思索著下一步該如何。
黑夜中一陣寒風襲來,令她縮起身子、雙手交叉搓著手臂取暖,斷去剛才思考的事。
隨著荒涼冷風,她不禁哀怨回想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事。
她,莎莎.拉彼士,只是名正逢花樣年華的17歲少女。
家族在莫坎諾內屬貴族階級的千金小姐。本應該和其他的孩子一樣,平日這時間應該在學校上課,過著再普通不過的高中生活。
現在卻因為父親參予自由黨一事,落到被政府軍隊追捕的下場。
完全不明白為什麼父親會加入被執政的君主黨視為眼中釘的自由黨派,也不懂老是不在家的他,究竟是參予到什麼地步才會讓政府下拘捕令。
想到這兒,她對父親的印象變更矛盾。
她對父親的感受,無法說清是”喜歡”還是”討厭”。
儘管小時候開始,他常常鬧失蹤沒法陪伴家人,但是父親最疼愛排行老么的她。
『莎莎』這名字,也是由她父親取名的,因為她爸爸覺得聽起來會很可愛,不過這名字卻老是被人當成是綽號或小名。
就在莎莎陷入許多思緒時,道路的另一端出現另一盞亮光,光點朝向少女的方位逐漸變大,汽車的引擎聲也逐漸擴大在這段暫時寧靜的道路中。
「轟轟轟」的引擎聲不斷,閃耀大燈照亮周圍。
停駛在她前方的車,有著粗曠方正的車體,車身上厚實的鋼板漆著消光灰白色迷彩。
兩旁寬大雪輪架高車身,像表示沒它支撐不起厚重車殼。
車前的兩盞大燈,亮到讓人睜不開眼,令人下意識以手遮於眼前。
坐在駕駛位上的女子,打開車門下車,走來已跳下車廂的黑衣人前方打個手勢。
「呦,抱歉,稍微來晚點。剛從小巷鑽出來稍微花些時間,車太大在這真是缺點呢。啊、丹尼爾,麻煩幫我把車頭燈關掉下,太刺眼了。」
「欸,妳剛怎不順便關呢,真是…。」
「啪喳」一聲,大車燈熄滅。車上的男子和那名女子樣貌,在少去刺眼燈光下終於可讓人看清楚。
年輕女子留一頭層次俐落的黑短髮,露出髮外的耳廓上有個銀耳扣,身著短夾克與貼身的長褲,突顯她姣好身材。
另名剛由車上下來的男子,體格十分壯碩高大,由臉上的細皺紋和看得出他頗有年紀,灰色的頭髮與耳鬢、鬍子中夾雜些許白絲,正好與他上身的黑衣做對比。肩上配著斑駁老舊的皮革背帶,深卡其長褲上口袋各個都鼓鼓的。
特別的是,兩人身上服裝色彩和襲擊士兵的黑衣人影一樣,簡單、且幾乎全是深色與黑色。
三人開始從迷彩車上搬下鋼索和金屬掛鉤等工具,熟練地將手上工具安裝在另一輛軍用車上。
持續準備手邊工作的短髮女子,突然注意到被零落在一旁的少女,短髮女子向黑衣人問。
「嗯?怎會有個女孩子杵在那兒?」
「喔,妳剛才不是說:『他們今天不知出什麼事,派出非常多人馬』嗎?」
「是啊,你說是逮人對吧?是為了逮她?」
短髮女子似乎對士兵們突然大規模出動的原因感到興味盎然。
「稍問過她,大概就是為了逮捕她們一行人吧。才派出這麼多人手,甚至連獵犬都用上。」
「哇喔,真是好奇啊──但現在可沒太多時間去探聽這些,不趕快離開這
兒,萬一受牽連的話就麻煩了。尤其是我們現在正對他們的軍車下手。」短髮女子苦笑著。
高大男子將手邊鉤鎖扣好後,走去灰布棚的軍用車邊向夥伴說:
「我這邊裝好了,我先到後面那輛車上去。」
搭上車駕駛座位後,他探出窗頭與莎莎提醒。
「小姐,雖不清楚你們是因為什麼原因被追捕,而躲來這混亂的後街,也不想太多問。但…見妳樣子似乎沒見過什麼世道,且又是年紀這麼輕的孩子…在這兒對任何事都要有警戒心。幸好妳遇上的我們不是什麼惡劣匪徒,否則妳可是會被抓去賣喔。」
「呃嗯…我知道。」
男子說的話雖像在倚老賣老,但他以溫和語氣,讓人感受其關心,不會讓人對他產生說教印象。
耳聞男子所說的話後,短髮女子也隨之附和。
「不是惡劣匪徒,卻也沒法完全說不是呢…不過襲擊莫坎諾士兵和他們的東西也是情非得已。」
「…這個,既然你們沒對我多問什麼,彼此也都是陌生人,我也同樣沒什麼好多說或過問的。只是,很謝謝你們夥伴搭救我,否則我現在下場也不曉得會如何…」
見陌生人雖對她現下處境有些在意,卻禮貌地未過問太多,莎莎也禮貌回應。
「我們夥伴"搭救"?難不成是英雄救美──」
短髮女子用消遣口吻逗著黑衣人,對方也不甘示弱地反回:
「……只是為回報多虧她製造的大好機會,否則不會這樣順利,救她是順手。」
「哼嗯──順手啊。好,明白明白。」
「………」
短髮女子瞇起眼邊笑說著,而一旁的人則不在有任何發言,扣好鉤鎖裝置後並迅速坐上大車副駕座。
「好啦。裝好了,確認完畢!…那小姐,再會啦。妳自己也要保重,別再被逮到囉,否則就白費我們夥伴救妳的好意。」
女子搭上車駕駛座後向莎莎道別,她也朝她點個頭示意。
見他們準備離去,她心中也做下決定。再返回後街中,往人口會比較集中的地區去,尋找自由黨民和他們所說的佛洛克人,或是會前往境外的旅人。
之後的事情,只好再看著辦了。
正當莎莎繞過迷彩大車旁走進巷弄時,恰巧聽見短髮女子與副座人的對話。
「魅凱,頭戴著那東西還好嗎?我很懷疑妳到底能不能呼吸。」短髮女子狐疑問。
「如果不能呼吸我早就死了吧…呼吸不大順暢是沒錯,但它挺便利的。」
黑衣人試著將頭盔拿下,可是太過合頭部,只能稍挪動它。
「嗯。等離開邊境後,再停下來看看能不能拆開,不行的話回芭德後再處理。」
一聽見關鍵字──"邊境",莎莎瞪大雙眼,腦中快速思考著。
(…她剛剛說離開邊境!真得是佛洛克人!?況且他們人不壞…好吧,賭賭看!)
莎莎緊抓藏於懷中的信筒,一下撲到大車窗邊大聲問:
「…等等!我想和你們請教一些事!!」
短髮女子被突然撲上窗邊大喊的莎莎給驚嚇到。
「怎、怎麼?!還有事嗎?」
「請問,你們是不是來自佛洛克的人?」
「…這個嘛,我們就只是賊。」
見短髮女子不大願意說,莎莎便將手中信筒拿出。
「有人告訴我,將這個信筒拿給佛洛克人看,佛洛克人就會願意帶我前往境外,離開這裡!」
她亮出信筒後,短髮女子一派輕鬆笑臉不在,語氣、表情變為嚴肅。
「……軍團的信筒,妳怎麼會有這個東西?」
依她反應知曉信筒起作用後,莎莎直接和女子說清物品來源。
「是一名自由黨民人士給我的,裏頭還有封他們信函可以證明。」
女子接過信筒,立即打開取出紙件。
她並未閱覽內容,而是直接查找上頭的蓋印,信紙最底部有一對羽翼樣的圖章。
「嗯……沒錯,的確是自由黨徽章。瞭解了,我們會帶妳前往佛洛克,快上車吧。」
「…太好了!謝謝妳!」
終於成功交涉得以逃出目前窘境,莎莎雀躍地打後座門跳上座椅。
「嘿,小姐,請繫好安全帶,我們可要飆車離開這裡囉!」短髮女子將身上安全帶扣好,轉頭與後座人提醒著。
「額?!什麼,飆車?!」
才剛放鬆幾秒,精神又再度繃緊。
接下來少女面臨一場刺激的疾速奔馳旅程。但也拜這高速所賜,不管是那些莫坎諾的追兵、還是獵犬、甚至是車,每個都被甩的遠遠的,消失在車後照鏡中。
沒一會兒功夫,他們已經穿越出後街、來到莫坎諾邊境線,車頭卻未朝向關口行駛,而是向一片黑的林子駛去、甚至無視樹林前的鐵網柵欄,硬生將它撞毀衝進樹林裡。
車頭大燈再度亮起,經過一段顛波路面,穿越出樹林,印入眼簾的是一片廣闊雪原。
純白雪地與無比漆黑的夜空,天上薄雲漸散去,月亮露出端倪。
探出頭的月光,彷彿如少女手中的信筒一般,為她的未來揭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