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文无关 ※OOC

说到对于希波克拉底誓言的看法，西木野真姬的态度一直很模糊。 作为一种形式，宣誓的意义在于约束自我行为。誓言内容是不得逾越的底线，而不该是高高在上的目标。 西木野叹了口气。窗外的云层如棉被一般搭在了高低不一的建筑物上，红铜色的电光闪烁出一阵沉闷的声响。偏偏食堂的空调坏了，夹杂着汗臭和些许药物味道的沉闷空气充盈着每一个人的鼻腔。西木野医生将手放在桌上，耳边响起一阵富有节奏感的抱怨。胃肠排空后的周期性蠕动收缩会让她想起现在正是食用某些药物的最佳机会，然而她没有病只是觉得颇为焦躁。在这种时候打断对方如怒涛般喷薄而出的一连串对诸多路人祖先的问候似乎有违人道主义精神，作为一名医生的她尤应将忍耐与宽容的艺术发挥出淋漓尽致的美感。 坐在她对面的佐藤先生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病人——从内而外。 原本他只是因某种自由落体现象引发的突发性心脏疾病被送到了医院，前前后后五六个人手忙脚乱地才把他从鬼门关里拖了出来。这个过程或许有些血腥有些暴力，颇似某些ARPG小游戏中的情节——当然此番种种先撇开不谈。佐藤先生认为没有得到有效并且体面的治疗有违希波克拉底的精神，当代医生的素质简直糟糕到连草履虫都不如的地步。自然某位高龄急救中心负责人差点因为他的胡搅蛮缠气的脑溢血、为了不增加自己的工作量只得甩了甩衣袖走人这种事情也被当做笑料拿出来冷嘲热讽。 有人说这位佐藤先生不是心脏有毛病而是心有毛病，大脑没啥问题但是脑子有问题。西木野完全赞成这一论断。作为新时代活跃于互联网世界中的佼佼者，佐藤先生已然成为了一个小时代的缩影。西木野医生的手离筷子只有不到五厘米的距离，然而这段距离在她面前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那道鸿沟中数以万计的妄想与骄傲正在发酵，散发出来的腐臭气息让本不可口的饭菜变得更加令人作呕。想来想去她还是收起了手，因饥饿而抿起的双唇反倒绷出了一条优雅且不失礼貌的上翘弧线。坐在她面前的病人还在手舞足蹈，表情丰富，腔调激昂。西木野真姬觉得应该给他一个机会跟心理医生聊个通宵。 不过让她反感的并不是佐藤先生这番异于常人的姿态，而是他口口声声叫出来的、某位知名偶像的名字。 佐藤先生与那位偶像相遇于半年前涉谷街头的某家网吧，当时他百无聊赖在网络中放纵灵魂，直到目光被当时某位不怎么出名的新生代偶像的飘逸秀发所吸引。作为早期入股、资历最深的老FAN，佐藤先生可以将该偶像的奋斗史与八卦杂谈用成分残缺不全的语句和意义不明的自创词语串成一套完整详细然而没有半点逻辑和真实性的故事讲给任何一个不感兴趣的人听。每当西木野表现出哪怕一点点的不耐烦也会被他那双闪亮的小眼睛捕捉到，继而开始一连串道德观人生观的教导以及冗长繁琐的自我标榜。西木野并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对话，她喜欢总分总喜欢三段论，喜欢课本编排时用黑体加粗的重点条目而不是漫天星斗般的夸夸其谈。继续这一话题会对她的身心健康造成严重伤害，当然，按照对方的逻辑——你是死是活跟我有啥关系？你不是医生么？ 活了这么多年后西木野医生终于在这位佐藤先生的启发下明白了某些条条框框的东西用来要求自己是自律是高尚，用来要求别人就显得有些下流无耻。就好比希波克拉底并没有打算将这套誓言作为各个时代全世界医者的金科玉律，西木野也不打算用自己那套理论去反驳面前这位精神饱满的病患。要让自己做出恶心自己的事情那还真是自虐的绝佳手段，西木野医生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个兴趣。她侧了下身，表示自己还在认真听讲。 “医生，你可知道偶像是什么样的存在吗？” “……我并不是很懂这方面。” “人们通常认为偶像是被崇拜的存在，这是错误的。应该反过来说，他们是为了得到喜爱与崇拜才在努力着。FANS，尤其是我这样既有资历、又有能力的优质FAN，才是偶像存在的意义和动力！” “……哦，你说的对。” “你自称医生却嘲笑敷衍自己的病人？你有医德吗？” 除了焦虑症之外还有些被迫害妄想——西木野咂咂嘴，心想我又不是你的主治医师。 佐藤先生认为，那位偶像之所以在荧幕中如此努力，全都是因为自己。证据就是某次握手会上他得到了来自偶像的真情告白，并得到了与其合照的难得机会。当时他突然顿悟，自己和其他粉丝是不一样的。因为无论每次相见的场地是荧幕内外还是舞台上下，那位偶像的目光总是会落在自己身上。 西木野想起那位偶像登机时的情景。想起她在经纪人的催促下不断回头，饱含泪水的双眼中没有半点的犹豫和惆怅。年轻医生时常想为什么在那家伙娇小的身躯中隐藏着无限的力量——或许是因为梦想，也或许是其他什么东西——总而言之不可能是自己眼前这个略显癫狂的病患。作为偶像她已然踏出了迈向成功的第一步，但这还远远不够。得到他人的喜爱与支持只是偶像魅力的附属品，如何突破自身极限才是实现梦想的最终命题。 所以偶像不可能属于某个人或某群人。偶像只是一个职业。像千千万其他职业一样充满了竞争与陷阱、挫折与失望。越是光鲜亮丽精彩纷呈的舞台，周遭的阴影也就显得越为黑暗。西木野常常觉得活在人前很累，然而偶像这个职业就是靠在人前的扮相吃饭。思及此处，颇觉燥热的西木野医生解开了领口的纽扣，用中指和拇指将两边的领口轻轻拨开。一群穿着深色工作服的男人们扛着钻头和梯子穿过食堂，健硕的身形消失在走量的尽头。窗外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伴随着狂风的疾行冲撞着食堂周围的落地窗。 “医生，你有在听吗？” “我在听。” “你怎么敷衍我，要尊重病人啊！看不出来你到底哪里像是医生了。这年头，只要有点裙带关系就能上位，江湖医生摇身一变就成为医界骄楚……” “是翘楚。” “我说的是骄楚，不是翘楚。字不一样，意思也不一样，你这人怎么这么烦。” “那还真是对不起了。” 他说这位偶像是爱着他的。因为他是偶像的力量源泉，是偶像奋斗的理由。每一次的相遇和分离都会让他们之间的羁绊更为牢靠。 “佐藤先生您已经结婚了吧？” “这有关系吗？我跟她是灵魂上深层次交流，不需要语言也不需要有什么身体接触。所以说不懂你们这群人怎么这么龌龊，老想到恶心的方面去。不过你要是喜欢这么想就这么想吧，愚人。但我还是奉劝你还是不要像其他人一样做那种对别人指手画脚的白痴，我们之间永远没有他人可以介入的余地。” 他开始谈起了自己的爱情观，虽然杂乱无章且毫无逻辑可言，西木野医生还是勉强地归纳总结出了他的基本观点。爱情是一种高尚的情欲，明智的男女重于品格更胜于外形。他的偶像就是这样的女人——或者说，他的偶像只能是这种女人。在乎外表的人都是肤浅的野蛮人，在乎金钱的女人尤其可耻。 这倒是有点像是中世纪骑士文学中常见的桥段。少女一定是纯情柔弱，少女一定要等待英雄救赎，少女一定会对英雄一见倾心……她想起那位偶像偏偏更喜欢阿贝拉尔和埃洛伊斯的悲惨佳话，仍记得某个午后悠扬的蓝色多瑙河中，她捧起烫金封皮的书籍断断续续哼唱着熟悉的歌谣。 “西木野真姬，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喜欢你吗？” “……不是因为认识时间长了吗？” “榆木脑袋。” 被众星捧月的当代偶像窝在杂乱的被褥里哗啦哗啦翻动着书页。西木野真姬趴她身边，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闪烁着的霓虹灯。 “只是因为跟你在一起能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怎么样，是不是觉得答案很让人失望？” “——说出这种话的你也没资格说我榆木脑袋吧。” 这番话到底是玩笑还是别有深意，西木野医生并没有来得及细细品味。她隐隐觉得是同样的理由让她们走到了一起，在舞台的阴影中保持着暧昧的距离。稍微回忆一下从认识到现在发生过的那些事情，西木野医生还是忍不住想感叹这家伙的表里不一。学生时代常有人说她看起来像个傻妞，西木野却早早发现她比那些人活的都明白。或许这就是其他人还在自我安慰中寻找方向时她却早已在梦想的道路上前行的原因。西木野想，自己对她有着某种意义上的嫉妒也说不定。 “我下班了，佐藤先生。很高兴能与你聊天。再见。” “现在的医生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你等着，我要投诉你！” “啊对了佐藤先生，有件事我想先跟你说清楚——”西木野医生侧过脸，一字一句地对他说，“请不要随便提起那个人的名字，尤其是在我面前。”

西木野医生换上便装打着伞走出医院门，抬头便看见戴着墨镜站在树下玩手机的爱人。她没有放慢步伐，而是抬起右臂径直向前走去。矢泽妮可自然而然地挽起她的胳膊，目光仍旧没有离开手机屏幕。 “休息日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医院门口，你还真是一点都不低调。” “低调一向不是我的行事风格啊。况且后门这里也没什么人吧，亲爱的。” “别那么叫我，好恶心。” “有什么嘛。最近你又去相亲了吧？这种程度的羞耻play连惩罚都算不上哦顶多是抱怨。” “还说我。你不是还跟某些粉丝进行过亲密的灵魂交流吗？” 西木野把从佐藤先生那里听到的故事原封不动地讲给自己的爱人听。直到对方的笑声惊飞了在树叶中避雨的鸟儿，西木野真姬才哼了一声后合上了嘴。矢泽妮可乐不可支，作为当事人她表示自己从未经有过那种灵魂交流的体验。况且用一个眼神就能完成如此复杂的信息交流还用得着发明电话电脑这些玩意么…… “你在吃醋吗，真姬？” “到底是谁先吃醋的啊。” “真是麻烦——不过比起这位佐藤先生，某些能撂倒工作人员硬闯舞台的家伙才让人头疼啊……” “那麻烦下次在叫警察的时候顺便拨通急救中心的电话。我倒是不介意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拯救那些被你欺骗的年轻男女哦。” “我怎么舍得增加你的工作量呢。毕竟愿意为人气偶像抛头颅洒热血的人现在可是很多的啊……其实这样也从某种意义上证明你很有眼光嘛，西木野医生。” “——你说你没有跟佐藤先生那样的人进行过灵魂交流我都不想信了。” 矢泽妮可收起手机，用小指将镜框钩下鼻梁。真姬的手指松开了，雨伞歪歪斜斜地靠在她的肩上，有那么一瞬遮住了她与妮可的背。良久之后，她才看到妮可的胸前湿了一大片，黑色的带子若隐若现，仿若雾中摇晃的树影。真姬轻轻将妮可推开，重新打起了伞。妮可嗤嗤地笑了一阵之后，再一次用墨镜遮住自己的脸。 “我和那家伙可不一样哦。我这叫自爱，他们那叫自恋。这可是自知之明和自以为是的区别——况且，我一直觉得只有懂得自爱的人才懂得怎么爱别人。” “歪理。” 嘴上这么说，真姬心里倒不觉的有哪里不对。矢泽妮可作为恋人来讲并非无可挑剔，但自己就是没有办法讨厌她。自己虽然不会去思考喜欢对方的理由，但此刻她正享受着这个过程。真姬笑着歪了歪头，萦绕在心头的不快瞬间消散。 雨天的傍晚闷热而又潮湿，再加上之前那场小意外中雨水沾身，西木野医生觉得她们应该早些回家洗澡睡觉。妮可没有反对也没有赞成，只是挽着她的手臂靠在她的肩上，低声哼唱着那些属于她们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