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吃馄饨 于 2015-7-11 23:47 编辑

④

坐在香织家看了一会儿电视，和晴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天，明日香就起身告辞了。拒绝了晴香一起吃午饭的邀请，走到楼下的时候明日香才忽然想起自己忘了此行的目的。

嘛，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她甩了甩头发，不过只是又甩掉了一个无聊的男人而已。

谁叫他对自己说香织的坏话呢？表面上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背地里思想却那么龌龊。就算自己讨厌香织，但谁允许那个男人在自己面前说她的不好了？

再不好也轮不到他来说。

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车流如织。行人面色匆匆，神情麻木，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奔忙辛苦。明日香站在红绿灯下，忽然不知道该去哪儿。回公司上班吗？反正都翘班了，现在回去也没什么意思。回自己的公寓吗？可一个人在家好无聊。

去游戏中心放松一下？或者去看部电影好一点？还是去商场逛逛买点东西呢……

她眼神放空，在心中做着并不怎么激烈的抉择。

然后视线中就飘进了一个红气球。一个小女孩儿迈着轻快的碎步追着气球冲进了斑马线。而重要的是，红灯这时还没变绿。

明日香的瞳孔收缩了一下，身体在大脑开始思考之前就动了起来。她迅速地冲过去抱起小女孩儿护在怀里，然后随着惯性扑倒在了一旁的地上。

耳边响起了刺耳的刹车声。她听见有人在尖叫。

明日香缓了两秒，从地上坐了起来，看着将将停在身侧离自己不足一米远的汽车，后怕地舒了口气。再晚一秒就撞上了。嘛，还不错的运动神经也就在这种时候还有些用处了。

她抬手揉了揉怀里被吓到呆掉的小女孩儿的头发，笑得像邻家的大姐姐，“没事儿吧？身上有哪儿痛吗？”

本来瘪起嘴快哭出来的小女孩儿看见眼前这个漂亮的大姐姐，一脸阳光的笑容，怔了一下，眼泪都忘了流。她舔了舔嘴唇，轻轻摇摇头，然后怯怯地指着明日香的手臂：“姐姐，你的手流血了……”

经过提醒明日香才发觉疼，小臂上被划出了一条口子，应该是被地上的小石子擦伤的，但幸而伤口不大。她毫不在意地说：“没关系的，贴个创口贴就好了~”

这时一个满脸惊惶的女人跑了过来，用力地抱住了小女孩，声音里带着哭腔：“你真是吓死妈妈了，一眼没看住你怎么就瞎跑呢！有没有哪受伤？”

明日香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看着眼前的一幕十分窝心。

女人在得知女孩没有受到任何伤后，便开始不住地对明日香鞠躬道谢，“谢谢您！真是太感谢您了！您有哪儿受伤了吗？我会付全额的医药费。您救了我的女儿，请务必留下联系方式，来日一定登门道谢！”

明日香有些无奈，“举手之劳，不用谢的。联系方式就算了，真的没关系的。”

“至少请您告诉我您的名字吧！”

“我叫明日香。”

女人拉过一旁的女儿，“快给明日香姐姐道谢。”

“谢谢明日香姐姐。”小女孩儿盯着这个大姐姐，眼睛清澈而透亮。临走前她还用力地向明日香挥了挥手，用稚嫩的童声大声说：“明日香姐姐再见！”

明日香浅笑着扬了扬手，“再见哦~”

小女孩儿牵着妈妈的手渐行渐远，“妈妈我想吃冰淇淋~” “现在是冬天啊，而且家里冰箱里不是还有吗……”

明日香摸了摸手臂上的伤口，垂下的目光有些黯淡。

妈妈......啊……

好像很久都没有回过家了，那就回家看看吧。

在家附近的大卖场里，明日香挑了一些用来做午饭的蔬菜，顺手买了父亲爱吃的生鱼片和朝日啤酒。

一拉开家门，她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腐烂气味。她皱着眉换了鞋走进了客厅，果然不出所料，到处都是被乱扔的空酒瓶和吃完没有收拾的杯面，脏袜子和脏衣服扔了一地。她捂住鼻子拉开了窗帘，阳光照进了这间不大且脏乱的公寓，能看见空气中发光的微尘。

将购买的新鲜蔬菜和啤酒塞进了空空如也的冰箱里，洗碗槽里堆满了碗筷，不知有多久没有清洗了。

把脏衣服一件件收起来扔进了洗衣机里，碗筷也被好好地洗净放进了橱柜里。明日香看着被她整理起来的几大口袋垃圾，拍了拍手。这样家里才勉强看起来整洁了一些。

下楼扔完垃圾的明日香一回家就看见站在客厅里一脸茫然的父亲。

“爸爸，你睡醒了？”

“啊……明日香？你怎么回来了。”

“偶尔也回来帮您收拾一下屋子。”

中年男人尴尬地挠了挠头，“对不起啊，明日香……”

“您坐一会儿吧，我去准备午餐。”

“不用帮忙吗？”

“不用了。”

她并不喜欢这样邋遢又颓废的父亲，但也说不上讨厌。毕竟从母亲消失在他们的生活里以后，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从她小的时候到现在，很多很多年了，她早就习惯了。她都忘记了，失去母亲之前的父亲是什么样子的。

穿上了围裙，将长发梳起了一个马尾。

以前也会去羡慕那些牵着爸爸妈妈的手一起去家庭餐厅聚餐的孩子，羡慕他们能在过生的时候得到妈妈的吻和爸爸的礼物，羡慕他们在周末的时候能和一家人去游乐园，羡慕他们中午能吃妈妈做的便当晚上回家就有丰盛的晚餐。

而自己回家却总是要面对一屋子的狼藉，和成日酗酒脾气暴躁的父亲。幸而她的父亲还算理智，即使脾气暴躁且没法带给她什么温暖但至少不会挨打。

所以小小的明日香就习惯了沉默地把一屋的空酒瓶捡进垃圾袋里，沉默地捡起他乱扔的烟头，担当了几乎所有的家务。

不是没有过怨恨，只是这再怎么说都是自己生活的家，家务好像除了自己也没有其他人会去做了。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就跟父亲说过想要他找一个新的女朋友开始新的生活这样的话。但后果是，她少有得狠狠地挨了一顿揍。她还记得像一下子被戳到痛处的父亲，失去理智地抄起一个啤酒瓶就向她砸来的场景。她敏捷地避开了，但她避不开抽在自己身上的鸡毛掸子。很疼，她心里害怕极了，但她倔强得没有哭，只是咬着牙使劲地在这不大的家里四处逃窜。

她忘不了最后抱着她痛哭失声时父亲那滂沱的眼泪。

那眼泪里深如大海般的绝望几乎将她淹没。

所以她讨厌痴情的人不是没有缘由的。对所拥有的东西视而不见，一味地执着于得不到的东西。自以为无辜又深情，却自私地对身边的人带来了巨大的伤害。

在明日香心里，这样的人，不配得到幸福。

将切好的蔬菜倒进了锅里，荡起的水蒸气模糊了她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若这人间的一切悲苦伤痛都能如这一缕轻烟，只是模糊了她的眼，而未改她初衷，该多好。

最初的明日香，只是拼了命地想要逃出这看似不会再有黎明的黑夜，然后抓住那一点点微如尘埃般的幸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