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efgh0731 于 2016-10-24 15:31 编辑

7-6

「如果能再見你一次，就好了。」

耳機裡頭，海未被錄製起的歌聲清澈透明，猶如陽光直射而穿的藍色淺海。

以此與身旁的真姬相連，繪里看見對方腳尖輕點節拍，微闔雙眼的側臉低聲哼唱，紅色髮尾被撩至耳後。好看的彎曲延伸而下的脖頸線條屬於夏季，她們都被夕陽裹著。

一切染上了金色的世界，和逐漸調勻成灰藍的天空。

* * *

兩人分別坐於兩端，雖然中間那袋可憐的啤酒，已盡其所能地隔開距離。

這真不是繪里樂見的結果──明明應該是希的！

當時回過頭看見真姬，隨即嚐到腦袋當機的滋味，因為想起剛才根本全無防備，惱羞成怒使臉龐迅速漲紅。翹起左腿並將臉別向右方，才能將微鼓的雙頰藏進夜色，否則誰看不出來自己一臉抱怨？

對於手心裡殘留的溫熱觸感，繪里捏緊手指在心底暗暗叫苦。

「我也沒想到會…呃，讓你誤會。」真姬明知是自己不對，一開口還是拉不下臉。

「…抱歉。」

最後終究道了歉，悄聲地。

和繪里的反應不同，這時真姬倒像個尷尬認錯的孩子，雙手置於大腿上微聳起肩，望著前方的地面。這回少了名為自信的防禦機制，稍顯畏縮的模樣還算帶點誠意。

「…算了。」收回別過的臉，同樣望向遠方水面，暗得看不出神情。「但希到底在想什麼，又叫你過來？」

「希？不，是…海未打給我的。」真姬轉過頭愣了幾秒，最後悠悠吁口氣，看來理出了某些緣由。「她知道我今晚沒值班，說擔心繪里你喝多，才想請人來看看。」

看來是從希那裡知道的吧，不大情願地繼續說。

「海未？」

繪里倏地轉過頭，看見對方側臉顯現的沉思，也許還有些止不住的小小怨懟在心裡碰撞。

──海未你，究竟在想什麼？

她伸手撫上自己臉頰，傳來的冰涼一瞬刺激，再撥開瀏海覆於額上使熱度下降。

「我只希望，她不會做跟你一樣的傻事。」

黑暗中，真姬的聲音變得悶悶的，她知道所謂的傻事是什麼。

「嗯，我知道她不會的。」輕描淡寫地回應。

一同將身子向後仰，對於這時酒精為大腦帶來的渾沌真是麻煩，吐出的字盡可能清晰緩慢。不時拂過面龐的微風，還在悄悄帶走兩人之間的溫度，繪里感到稍稍舒適而閉上眼。

在不願面對之前，天空一片黑暗。

- - - - -

突然想起高中時的海未。

當自己被穗乃果伸手邀請加入的那刻，她轉頭就看見原本羞澀而安靜的女孩──臉上綻放的笑容沐浴進窗外透進的陽光。

或是走在音乃木坂筆直的走廊上，兩雙室內鞋踏起的節奏不快不慢，身旁的海未看似纖瘦，但直視前方且身影凜然，儘管如此一個不經意的視線依舊能立刻被捕捉，轉過頭時長長的髮絲揚起香氣，眼中的疑惑天真可愛，給予的微笑則優雅而有禮。

同時獲得某種難以理解的心安，於是持續向前的步調從未改變。

某些日子她會揹著書包，繞至校園建築以外的弓道部，靜靜地倚上門邊。盯著一支支羽箭自盈滿力道的弓弦中從容放出，第一次的時候，還讓羽簇劃過空氣的聲響嚇得眨了下眼。

接著常會一同走向部室，推開門，就成了九個人。

『抱歉，我們來晚了。』海未的聲音就在身旁。

一不小心，部室裡自手機中抬起頭的艷紅身影，就這麼撞進眼裡。

- - - - -

「雖然，已經沒有資格再問…」感受到來自身旁的疑惑視線，繪里自顧自地回答。「但我想，多少還是瞭解了海未的心思。」

純淨得如同清澈溪水，匯入無邊無際的海洋。

『她知道你的心意了嗎？』

『所以你就不顧自己的感受？』

『就算一開始知道了這些事情的人，是我…』

心裡迴盪起的嗓音，是那天海未沉穩的語調，繪里蹙起眉。

──別再說了。

她只怕築好的城牆歷經逝去的時光已腐朽不堪，禁不起如此沉重的話語。

『我一定還是會說出口，坦然地接受事實──』

求求你，海未，別再說了。在這令人束手無策的關係裡，我正是因為沒有你所擁有的…

『最後，心甘情願地放棄。』

──勇氣吧。

胸口一陣緊縮。

她想起在海未家那天的擁抱，自己未能挺直的背脊被輕柔撫上，話語輕柔卻能讓腦袋嗡鳴作響。繪里開始明白，接下來要面對的，正是自身選擇相疊交錯的結果──枯枝上隨時都要掉落的葉片，明明渴望一場滋潤大地的雨，實際上在下一秒被大雨給打落地面。

放任其枯萎的是誰。

「我都懂的…」繪里喃喃自語。

仰起頭的視野不再漆黑，夜幕中的閃爍繁星，華麗而盛大地佈滿天際──不同於過去某些夜晚，被冷硬的窗所框起的星空那樣清冷孤獨，但相同的，是眼前的光點逐漸模糊。

她收住淚水微笑著，卻已經不同於那夜面對真姬的絕望，任淚水的灼熱直達心底，滴落灌溉於深處，繼續滲入逐漸枯萎的根。

她需要的並非一場大雨。

「因為有些事情，總是沒能好好說出口。」

看似成熟周全的前輩，卻總在兩人面前表現出幼稚一面。

「這樣的我，你是不是覺得…很糟糕？」站起身來面對毫不隱藏，在身後河岸的晃動燈光之中，盈滿的淚水悄然滑落。「只會無理取鬧，甚至任性地對你做了不好的事。」

──錯誤的或許是，一開始就選擇不說。

「繪里，不是因為…」

「呐，真姬。」

轉過身來，伸出的雙手沒有撫上臉頰，更非越過雙肩的緊緊擁抱。十指稍微顫抖，直到觸及對方胸前外套的衣領，才怯懦地握住。

再使盡氣力揪緊。

「真的，」抬起臉來，淚水和波光一樣閃閃發亮，揚起的笑容反倒如釋重負。「我真的好想，說出口一次…」

雙眉不再緊蹙，微微垂下是對自身的寬容救贖。

「我喜歡你，真姬。」

淚水再也無法抑止，她發出輕微嗚咽，隨著多年未能訴說的心情一同翻湧而出。

「從好久好久以、以前，就喜、喜歡…真姬了…」

從原先的坦然與從容，變得又不願讓人見到自己狼狽模樣，而逐漸低下頭，將額抵上了真姬的肩。

「我知道這樣不行，但…沒辦法。真是的，已經很努力了！工作也是、你們的事也是…嗚…」

感受到後腦被輕輕覆上，她看見真姬的另一隻手靜靜地擺在身側，白色繃帶順著手掌層層纏繞。

「為什麼…沒有一個最好的辦法？為什麼我…就是不能好好告訴你…」

「嗯，我知道。」

不過是三人之間的一個小小漩渦。

她做過無數次獨自一人走在海邊的夢，沒有熟悉的海未在身邊，緩緩尋找略顯悲傷的琴聲來源，卻從未見過那架黑色鋼琴之後的人。

直到有天，她像發了瘋似地，用盡所有力氣在無盡沿岸奔跑，每一步的陷落和踩進浪潮的啪搭水聲交錯。最後，撫上光滑冰涼的黑色琴面喘息，自樂譜中抬起頭的那人終於和她對上眼神。

「我都知道了，繪里。」指尖拂過髮絲，聲音近在耳畔。

她將抵在肩上的頭搖了搖，再吸了下不順暢的鼻，直到抽噎止歇前沒有任何一句話語。

真姬這才開了口。

「…對不起。」

她再度搖搖頭，表示這不該是真姬需要道歉的事。

「可能是因為，喜歡的…就會一直喜歡吧。」頭上傳來的聲音，無奈而真切。

──或許我們都是。

= = = = = = = = = =

海未的決定，和繪里的不同。

她認為兩人需要談談，雖然並不清楚會以這般方式展開。

而海未的存在，對繪里來說無可取代。

不論是高中時期和真姬之間的莫名在意，到現在自我意識的清醒，

都是透過那片清澈透明的海吧。

KKE不哭。{:4_361:}